《花开有时》九月微尘

4、心事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忙碌着手头上的工作，身处中央空调的凉快之下，俨然与室外的高温成了两副天地。
　　“笃，笃~~”
　　办公桌上传来敲打声，方筱晏从眼前的文件堆里抬起头，长时间低着头做事，突然的动作使得脖子传来一阵酸痛，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被天花板上的灯光刺得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
　　“Kevin？”
　　“Hi，Jane,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经理让我们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马上就来~~”
　　她把手头上的文件做好标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站起来发现，他还在旁边等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脚往经理办公室走去。

　　当他们在经理对面坐下的时候，刚还在落地玻璃窗前打着电话的经理，顺势挂了电话，走到了他们对面坐下。
　　“Jane，Kevin，是这样，我们在T市有个客户，他们公司有个项目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我们公司派人去跟进，我手头上还有其他项目在忙，不方便走开，所以想让你们先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据我了解，问题不严重，以你们的专业素质完全没问题。”
　　两人点点头，接过经理递过来的文件，翻了几下，了解大概，旁边的Kevin抬头说，“嗯，文件我们拿回去研究一下，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一大早，虽说问题不大，但是客户要求尽快解决，关于初步的市场调研，那边的调研公司已经参与进来了，明天你们过去之后会有人跟你们接洽。这个Case，Kevin是数据整合，Jane是文案策划，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好~~”两人点头表示明白，随后拿起资料出了办公室。

　　方筱晏刚坐下，发现KEVIN还跟在自己身后，以为有什么问题，一副疑问的模样看向他。
　　KEVIN笑笑，“一会行政部会帮我们订机票，明天我开车去接你吧，你把你家地址给我。”
　　“哦~~”方筱晏想起妈妈明天也要去机场，之前还说好送她去机场呢，没想到……
　　“不用了，我家那边离机场不是很远，我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哦，是吗，我是想反正我都要把车放机场停车场，顺便去接你也可以~~”
　　方筱晏心里嘀咕：你怎么知道顺路啊！
　　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拒绝，“真的不用了，谢谢你啦~~”
　　“那好吧~~”KEVIN也不再勉强，悻悻然地走了……

　　傍晚
　　方筱晏走在B大的林荫小道上，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投映脚下，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在这遍是知了声的校园里，像是一个个节奏打在毫无美感的旋律里，增添了几分动感。
　　她拖着疲累的身体，不时与学校里的青春满溢的面孔擦身而过，遇到某位熟悉的教授，还要点头问好。
　　好不容易爬到了教师家属院的三楼，拿出钥匙打开了有着岁月痕迹的大门，满屋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令她麻木的神经突然跳动起来。
　　她连忙放下公文包和小挎包，换上舒适拖鞋，快步向厨房奔了过去。
　　“好香啊，妈妈，你是不是在做我最喜欢吃的萝卜牛腩煲？”
　　方妈妈只觉得拿着锅盖的手被人一下子抱住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一道惊喜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她又好笑又欣慰地看着身旁最近脸上总是阴云密布的宝贝女儿，绚烂的笑容让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满是惊喜的眼睛深处闪烁着久违的明亮。
　　“是的啊，谁让我宝贝女儿爱吃呢，我可是从下午就煮到了现在，刚看了一下，差不多了。”
　　方筱晏眯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满屋的香气，嘴角挂上满足的笑容，有一股感动油然而生。
　　她轻轻抱住妈妈的手臂，把头挨在她的肩窝里，柔柔地说了一句，“妈妈，我好爱你哦~~”
　　“行啦行啦，你走开点，你想不想早点吃饭啊，想的话，赶紧去拿碗筷，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遵命！母亲大人~~”

　　等母女两人围着餐桌坐下的时候，方筱晏看着眼前的三菜一汤，顿时觉得食欲大开，可还是疑惑地问，“妈妈，我们才两个人，你咋做这么多菜呢。”
　　方妈妈夹起一块肉嫩多汁的牛腩，投进女儿碗里，“还不是想着我明天去青海找你爸了，接下来一个多月就得你自己照顾自己了，想要在走前好好补偿你啊~~”
　　方筱晏想到妈妈明天就去青海了，不由嘟起了嘴，“没办法啦，谁让爸爸比我重要呢！”
　　“你就贫吧，今天都是你爱吃的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啊，我就担心我不在B市，你这三餐又不规律了。晏晏啊，工作忙是忙，可不能忙坏了身体啊。”
　　“放心啦，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你不在身边，我还能把自己饿死吧~~”
　　“知道就好~~”
　　方妈妈看着她夹起牛腩吃得正香的模样，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往边上的青菜碟子伸去筷子。
　　“别只顾着吃肉，不能仗着自己还瘦，要均衡营养~~”
　　“好好好，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啰嗦了~~”
　　说完，继续大快朵颐……

　　晚饭过后，方筱晏陪着妈妈在B大校园里散步。
　　晚风拂面，白天的灼热感渐渐消失，安静的校园角落里，三三两两的情侣在阴暗处相互依偎。而不远处的运动场方向，时不时传来热闹的欢呼声。
　　两人拐进了林间小道，方筱晏也和妈妈说起明天要去T市出差的事。庆幸两人明早的航班都是T2航站楼，这样，还能在候机室里一起待着。
　　方妈妈唏嘘女儿最近的忙碌和低落，夜静如水的氛围，想着明天的分别，忍不出开口问。
　　“晏晏啊，你和傅军是不是闹矛盾了？”
　　方筱晏懊恼地停下了脚步，带着歉意地看向妈妈。
　　“你看出来啦？”
　　“你说呢？你是我生的，你高兴不高兴，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之前不问，我想着两人相处总会有磕磕碰碰的。只是你最近的沉重，在我看来，你可能是做了某个重要的决定，所以我想让你自己先想清楚。”
　　方筱晏看向湖边的石椅，扶着妈妈的胳膊，让她坐下，而她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是啊，我和傅军说了，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

　　她双手撑在石椅上，抬头看向星星寥落的夜空，向妈妈诉起了内心的想法。
　　她曾经以为，傅军是一个老实人，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他不浪漫，在感情里也很被动，但只要两个人都了解对方，包容对方，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也挺好。
　　只是现在，她好像变了，想要他也给予同等的付出。他可以不浪漫，但至少愿意陪她去看爱情文艺片，而不是每一次都是她陪他看科幻片。他可以被动，但至少在她对他表现出关怀的时候，心疼她的辛苦，知道她的委屈。
　　也许，他内心是这么想过的，但，他从来没说过。
　　到了后来，她在疑惑，爱情到底是什么。平平淡淡难道就注定要爱而无声，甚至爱而无为吗？
　　她可以不要鲜花，但也希望他可以陪她看她爱看的电影。
　　他可以不用请假陪她出去旅游，但至少可以抽空陪她在这个城市里走一走、看一看。

　　说到最后，她转头看向妈妈说。“妈妈，我自小就知道你和爸爸很相爱。可我也知道，爸爸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会委屈，也会难过。而我，从小也希望爸爸能陪着我。我只是想找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能够一直陪在我身边而已。”
　　方妈妈知道女儿很独立，做事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柔可人，但她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她爸爸长期在外工作，竟然大大影响着她对未来另一半的要求，仅仅只是陪在她身边。
　　听到这里，方妈妈眼眶通红，双手捧起那柔软纤细的手，语带哽咽地对女儿说，“对不起，爸妈做的不够好，让你受委屈了。”
　　方筱晏摇摇头，抑制不住内心的汹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不是的，妈妈。那都是我以前的想法。我出来工作三年了，才发现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爸爸热爱地质研究，但并不影响他爱我们。我还记得小时候每年的寒暑假，爸爸都会陪我爬遍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坡，他给予我的爱，让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你们虽然经常分隔异地，但每一年放假你都会陪在他身边。我才渐渐意识到，只要你爱他，他也爱你，距离就不是问题。可是我……我感受不到傅军爱我……”
　　方妈妈心疼地看着眼前懂事的女儿，内心的愧疚更是久久不能释怀。
　　清风徐来，水波微微掠过，湖边的倒影里，两个静静依偎着的身影，在这个炎夏的夜晚里，心与心之间，靠得更加近了。

　　母女两人在湖边哭完之后，一时都有些难为情。
　　方妈妈也不再追问女儿和傅军之间的事，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无条件支持女儿。
　　两人缓步往教师宿舍的方向走去，两人一下子也没了话题。
　　而此时，方筱晏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陈曦。
　　“陈曦？这么晚找我？”
　　“刚从酒吧出来，想起你了，就打给你啦~~你这大忙人，什么时候有空临幸一下我啊？”
　　“抱歉啊，最近太忙了……”
　　“最好是忙，我就是怕某人难过得不想理人了~~”
　　方筱晏听到这里，连忙对妈妈打个招呼，往前快走几步去回电话。
　　“你瞎说什么？我真的太忙啦，明天还得去T市出差呢~~”
　　“哼，不知道是谁，某个晚上在我这里借酒消愁……”
　　“你给我把嘴闭严实点啊，不能让我妈妈知道了，那天我只是跟她说不回家睡了，没说喝酒的事。你还好意思说，你家连个正经的套装都没有，害得我第二天还得回家换衣服，还好那天上午我妈妈有课，不然就……”
　　“我又不用去公司上班，哪来的套装啊~~陪你喝酒还得落一身埋怨啊……”
　　“好啦，不跟你贫了。我出差回来就找你，你记得别把我喝酒的事说出去啊。还有……”
　　“什么？”
　　“谢啦……”
　　“唉，跟我说什么谢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