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生》青酿

23、茔坟

　　余楚楚得知孙怜被误认为凶手，身子不由得一僵。

　　“我前不久才去打听孙家消息，没过几天，戴家就失了火。”叶凌秋坐在椅中休息，面色凝重地叹息，“两件事情，实在太巧了。”

　　“的确。”余楚楚点点头。

　　“孙怜本想出面解释，”叶凌秋抬头看了孙怜一眼，“被我拦下了。戴树珩当时正在气头上，恐怕听不进我们二人的话，事情反而会越变越糟。”

　　“可事情发展成如今这般，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理？”余楚楚忧心地问。

　　“我先去找方寒一趟。”叶凌秋想了想道，“然后，再去一趟戴家。虽经一场大火，不知是否还有线索留下，但或许，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顿了顿，她又望向孙怜，“我会叫上方寒一起，你就留在医馆，哪里也不要去。”

　　“我并未杀人纵火，为何要躲藏？”孙怜却出言反对。

　　“是，我知道你并未杀人纵火。”叶凌秋长长叹息，隐约觉得有些头疼，“可是你说的话，我说的话，楚楚说的话，会有人信吗？到时候，只怕我们都会被视作同党，谁也得不了清白。”

　　“凌秋说得不错，你就在医馆暂住些日子吧。”余楚楚也劝道。

　　孙怜目色阴郁，却依旧不肯答应。

　　叶凌秋再次叹了口气，若非打不过他，她才懒得费这口舌，直接把他绑到床上去了。

　　“孙怜，你听没听过一个词，叫人言可畏？”叶凌秋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解释，“我相信你，楚楚相信你，但并非所有人都相信你。我和楚楚在江湖上无名无姓，话语轻微，纵使为你辩解，怕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方寒与我们不同，他是正武门大弟子，只要他肯帮我们，你被诬陷的罪名，或许就能洗清了。”

　　孙怜又默了片刻，才终于点了点头：“好。”

　　“那就这么定了。”叶凌秋终于舒了口气，重新瘫坐回椅子里，“但不管你们说什么，今晚我都要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再动身。我现在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劳累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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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凌秋再次去了正武门，这次，守门弟子没有再为难她。她见到方寒，向他细细讲述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

　　方寒听着，双眉越锁越深，待叶凌秋全部讲完，他却突然勾了勾嘴角，问道：“最后这场火灾，你怎么看？”

　　“我就是觉得，这大火，烧的时间太凑巧了。”叶凌秋道。

　　“哪里是凑巧。”方寒笑了，“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意欲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叶凌秋一怔，“戴掌门和戴夫人吗？为什么？”

　　方寒却但笑不语，他去柜中拿了几样东西，又去后院牵了一匹马，告诉随侍弟子他要出趟远门，请代为转告应盟主，然后便叫上叶凌秋离开了。

　　走出一条街，方寒才回过身，正色道：“依我的猜测，当年孙家一事，戴屹和戴夫人都知晓内情。他们不见得与此事有直接关联，但肯定知道一些什么。那日你上门询问，恐怕被某些人知晓了，那人不想让孙家一事的真相被察觉，便对戴屹和戴夫人下了杀手——说不定，嫁祸孙怜，借机斩草除根，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叶凌秋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孙家灭门，背后还有很大的隐情？”

　　“我也只是猜测，真相如何，还要去看看才知。”方寒笑道，眸中颜色却深了几许，“孙家的事，我原本没有多想，只当是寻常恩仇，可如今看来，倒不是那么简单了。”

　　叶凌秋望着方寒，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下子，我倒真的有些兴趣了，看看他不惜杀人灭口，究竟想隐藏什么。”方寒勾着嘴角，侧头看了叶凌秋一眼，“走吧，戴夫人尸体已经停了数日，若不尽快赶去，怕是证据都要消失了。”

　　“好。”叶凌秋赶紧随方寒一起跃上马背，“我们直接从陵州穿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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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凌秋和方寒快马赶到余田县时，戴夫人的尸身早已入葬了。他们易了容，谎称是戴夫人旧时朋友的后人，这才向戴树珩问到了戴夫人下葬之处。

　　戴树珩带他们去了墓地，他们虔诚地上了两支香，又随戴树珩回到城郊。两相辞别之后，二人假意回乡，却悄悄绕了一圈，再次回到墓地附近。

　　“现在该怎么办？”

　　叶凌秋抱臂而立，旷野无声，数十墓碑，仿佛一座座连接着碧落黄泉的门扉。叶凌秋突然觉得有些冷，身子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等。”方寒看着前方一片茔墓，平声道。

　　“等？等什么？”叶凌秋后背一凉。

　　“还能等什么，当然是等天色黑透，才方便行事了。”方寒侧头看了看叶凌秋，嘴角噙笑，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怎么？你想等戴夫人还魂不成？”

　　“当然不是！”叶凌秋怒瞪方寒一眼，转身跃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要先睡一觉，养精蓄锐。”

　　“好。”方寒随后跃上树干，却又调侃道，“你睡在树上？不怕腰酸背痛了？”

　　“你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叶凌秋恶狠狠地道，在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过头，闭上了眼睛。

　　方寒笑了笑，也靠在树上阖目休息。不过，他不敢像叶凌秋那样彻底睡过去，戴家刚出了事，谨慎一些，方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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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星垂四野，月色幽微，两个漆黑的身影自树上跃下，矮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摸进了那一片墓地。

　　时令已是初秋，夜风轻寒，荒野寂静，只偶有遥远处几声不知名的鸟啼，更为这茫茫夜色添了一分凉意。

　　叶凌秋紧跟在方寒身后，心里却好不埋怨。要她说，他们根本没必要如此小心，这深更半夜，又是荒野坟地，除了他们，难道谁会有闲情逸致，在附近散步不成？

　　二人很快找到戴夫人的墓碑，叶凌秋立在墓前，夜风阵阵吹过，她不确定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当然是挖开墓穴了。”方寒一脸平常地说，不知从哪掏出两把小铲子，递给叶凌秋一把。

　　“……”叶凌秋握着铁铲，一时间却怔在原地。

　　“别发愣，快来帮忙。”方寒已经开始往外铲土。

　　叶凌秋撇了撇嘴，这才开始从另一侧挖土：“你真是胆子大，一点忌讳都没有。”

　　“嗯？”方寒闻言看了叶凌秋一眼，取笑道，“怎么？你怕鬼不成？还是怕看见尸体？”

　　“谁，谁说我怕了！”叶凌秋反驳道，手下又加重几分力度，仿佛在向他证明，“区区一具尸体，怎么可能吓到我？”

　　“哦——”方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多说，两人速度很快，过了约一刻钟，戴夫人的棺材就露了出来。

　　“挖出来了，之后呢？”叶凌秋放下铲子，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开棺验尸。”方寒不知又从哪掏出一支火折子，递给叶凌秋，“我来打开棺材，你帮我照一下。”

　　叶凌秋皱着眉头接了火折子，看方寒跳下墓坑，双手握住棺材盖子的边沿，一用力，便将盖子掀了起来。

　　戴夫人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打开盖子，一股臭气扑面而来，叶凌秋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用衣袖紧紧捂住口鼻。

　　方寒也皱起眉头，抬手捏住鼻子，可他抬头看到叶凌秋，又忍不住笑了：“离这么远做什么？害怕厉鬼附身吗？”

　　“不是，这味道太难闻了。”叶凌秋依旧捂着口鼻，但还是上前两步，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戴夫人尸身已经腐烂，这个样子，你要怎么验尸？”

　　“肌肤虽然溃烂，但有些东西，却不会腐烂。”方寒低头看着棺材当中的尸体，招呼道，“这里太暗了，你也下来，帮我照着。”

　　“我非得下去吗……”叶凌秋极不情愿地嘟囔着，说归说，她还是硬着头皮跳了下去，点亮火折子，用手遮住一侧火光，俯下身向棺材里照去。

　　戴夫人身上肌肤虽已开始腐烂，却没有一处有烧焦的痕迹。她应该并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吸了太多烟灰，窒息而死。

　　方寒仔细看了看戴夫人遗容，然后伸出手，轻轻掰开了戴夫人的嘴。

　　立时便有七八条白色小虫自戴夫人嘴中爬出，叶凌秋看得胃口一窒，但她没说什么，仍伸手举着火折子，好让方寒看得更清楚一些。

　　方寒却比叶凌秋镇静许多，他看也不看那些小虫，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探手划开了戴夫人的咽喉。

　　“……还真是带足了装备。”叶凌秋不由得小声道。

　　方寒未作理会，招呼叶凌秋离近一些：“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叶凌秋死死拧着眉头，喉咙处正有几只小虫进进出出，除了令人作呕，她简直想不到别的形容。

　　“你没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吗？”方寒循循善诱。

　　“除了虫子，我什么都看不到，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她只感觉恶心得要吐了。

　　方寒看了看叶凌秋，也不再勉强，说道：“戴夫人周身肌肤完好，想来并不是因为被大火灼伤而亡，如此，便只能是吸入太多烟灰，不得呼吸，这才死去。”

　　叶凌秋点点头，这点，她也看得出来。

　　“但是，你看。”方寒轻轻拨开戴夫人咽喉处的皮肤，又用小刀尖端，挑了一些东西出来，“戴夫人的气道里，却没有半点烟灰，而这些异物，倒像是凝结过后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