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生》青酿

18、清蝉

　　进了屋，关上房门，叶凌秋长长地呼了口气。

　　“总算能好好说话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比行了八百里还累。”叶凌秋倒了一杯茶水，毫无形象地一饮而尽，“什么君眉茶君子茶的，我尝着都是一个味道。”

　　“君眉茶一两价值百金，你这喝法，简直暴殄天物。”方寒坐下来，也倒了一杯茶水，“你一共才讲了几句话？真是没见过大场面。”

　　“是是是，我哪像你方少侠，一出生就是大场面。”叶凌秋趴在桌子上，觉得头脑一阵困顿，“但这么多天，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正经说话的样子。”

　　方寒看着叶凌秋直笑：“锦娘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我自然不敢同她说笑。”

　　“是——我看你拍马屁的水平，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叶凌秋白了方寒一眼，又叹息道，“不过，我好像也是第一次，发现你还挺有本事。这次无论如何多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自己绝对应付不来。”

　　她一直在望瑶山上，和师父随意惯了，要她打着官腔说话，多说几句，只怕会舌头打结。更况且，这次锦娘肯帮忙，几乎完全是看着方寒的面子。如果她一人前来，大概连锦娘的面都见不到吧？

　　方寒笑起来：“我自然有本事，以后你对我说话，可要尊敬一些。”

　　“做梦！”叶凌秋想也不想地一口否决，打着呵欠向内室走去，“我要去躺一会，多少天了，终于能睡个好觉，吃顿美食。等饭来了，你一定记得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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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方寒拿了回信，和叶凌秋一起离开了飞春阁。

　　方寒向锦娘借了十两银子，回程终于不用再为了省钱而同住一屋。到达兆安县时又是一个黄昏，天际红云似火，两人踏着夕阳，走入城内，叶凌秋不禁感慨道：“这一走足有半个月，也不知楚楚他们是否平安。”

　　“有孙怜在，一般人奈何不了他。”方寒仿佛随意般地问，“你打算再去秀兰那里看看吗？”

　　“秀兰？”叶凌秋一怔，继而却轻叹道，“我……不去了。事情已成定局，我现在去，有什么意义呢？既然她说这都是她的命，那就……随她吧。”

　　提及秀兰的名字，她心里仍有隐隐的刺痛。记忆中嘶哑的哭喊，绯红的烛泪和秀兰认命的神情，她都没有忘。只是，她已无能为力。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走了一圈，你倒是看开了许多。”方寒侧头看了叶凌秋一眼，又勾了勾嘴角，“那就直接去客栈吧。”

　　“好。”叶凌秋不再说什么，随方寒向来时的客栈走去。

　　云霞流丹，斜阳如锦，将二人二骑的影子拉得颀长。徐府早已在他们身后，那其中的奢靡和悲哀，都已与他们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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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清临县郊外，方寒没有进城，同叶凌秋约定一有消息，他便会来通知她之后，就直接策马向东北方向而去。目送着方寒离开，叶凌秋这才牵马入城，走向百草医馆。

　　刚过未时，百草医馆就停了诊，赤橙色的夕光映着朱红木门，更显得如同血色。叶凌秋心底没来由地有些不安，忙上前使劲敲了敲门。

　　片刻，门内传来余楚楚温和的话音：“请问，门外何人？”

　　听到余楚楚的声音，叶凌秋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大半：“是我，我回来了。”

　　门内静了一静，紧接着是木栓抽动的声音，余楚楚将门打开，面露欣喜：“你回来了，快进来，一路上累坏了吧？”

　　“还好，倒是你这边，没出什么事吧？”叶凌秋进了门，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孙怜，“你也在，好久不见。”

　　孙怜仍然淡淡地点了点头，余楚楚笑道：“我这边一切都好。孙怜一直住在医馆，我也比往日提早了一个时辰停诊。你这次去，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没有。”叶凌秋摇摇头，见孙怜目色微沉，忙解释道，“我和方寒去了飞春阁，但事情毕竟过去十几年，许多线索已经无迹可寻，调查起来，自然有些难度。你寻了这么些年，不也没有找到吗？”

　　觉得叶凌秋所言有理，孙怜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但仍显得有些失落。叶凌秋连忙又安慰道：“不过，你的师父，还有杀父仇人，锦娘都已经答应帮忙寻找了。虽然可能要花些时间，但她既然收了银子，一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孙怜点点头，淡声道谢：“多谢了。”

　　叶凌秋说的不错，若是飞春阁查不到的消息，这天底下，恐怕没有其他人能查到了。

　　“锦娘查到线索之后，会直接告诉方寒。”叶凌秋又补充道，“我没让锦娘将消息送来医馆，也没告诉锦娘我住在清临县，孙怜如今身份特殊，还是谨慎些好。”

　　“幸亏你心细。”余楚楚笑着说，带叶凌秋往后院走，“先休息一下吧，今天要在这里吃晚饭吗？”

　　“当然，咱俩多日不见，我可有好多话想说。”孙怜不近不远地跟在二人身后，叶凌秋笑着挽起余楚楚的手，小声在她耳边道，“这些日子，你和孙怜相处得怎么样？”

　　“倒没什么大事，孙怜教了我一套掌法，我有时也会教他辨认草药。他日后行走江湖，受了伤，去药铺抓药，心里多少能有个分寸。”余楚楚笑着说，脸上日光绒绒，似乎浮起了一层红晕。

　　“哦？”叶凌秋察觉到余楚楚的神色，但并未说破，只提议道，“你学了一套掌法？不如与我切磋一下如何？”

　　“不行不行，”余楚楚连忙推脱，“我只学了不足一月，肯定打不过你。”

　　“我不用内力，只是过招，不会伤到你。”

　　“那……好吧，我若打得不好，你可不能笑话我。”

　　“放心。”

　　叶凌秋一口应下，这便和余楚楚在后院里过了十几招，不过说是切磋拳掌，倒不如说是叶凌秋依照那套掌法，指点余楚楚多些。

　　而孙怜始终神色平静，在一旁注视着二人的动作。

　　一套掌法过后，叶凌秋和余楚楚坐下休息，叶凌秋称赞道：“你学得不错，孙家掌法巧妙，你也极有天赋。我这次和方寒出去，他武功实在厉害，我也该好好练剑了，再偷懒下去，只怕楚楚你都要超过我了。”

　　“你在江湖行走多年，我哪里能轻易超过你。”余楚楚笑着道，微有些气喘，“方公子是正武门弟子，武学出众，也实属应当。”

　　“这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有点不服。”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一同去厨房准备晚饭。晚上，孙怜仍像往常一样教余楚楚掌法，叶凌秋则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二人。

　　夏夜微热，蝉鸣清远，这一刻，仿佛美好如飞花自心底盛开。

　　若时光可以始终这样安宁，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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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鸟雀初鸣，医馆开始营业，叶凌秋也告辞离去，回了望瑶山。

　　见到乔非，叶凌秋第一件事就是找他讨要剑法。

　　“剑法？”乔非的神色仿佛见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我没听错吧？你找我要剑法？”

　　“是啊，就是剑法。”叶凌秋被乔非看得一阵羞恼，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您好长时间没正经教我剑法了，上一本心法我已经练熟了，学个新的剑法，不过分吧？”

　　“我没正经教你？你这几个月东奔西跑，在山上住了几天？”乔非睨她一眼，“这次是怎么？遇见高手了？”

　　“差不多。”叶凌秋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您知道方寒吗？”

　　“正武门的方寒？”乔非确认道。

　　“您认识？”她不免讶然，师父不是长年不下山，对江湖诸事都不甚了解吗？

　　“听说过，但未曾谋面。”乔非微微蹙眉，“他怎么了？”

　　“这次为打听孙家旧事，我去了趟飞春阁，方寒正好和我同行。我……路上同他比试了几招，觉得剑法有待提高，这就，就回来找您，求教剑术了。”

　　“是吗？”乔非半眯起眼睛，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比试了几招？只有一招吧？”

　　叶凌秋一顿，立即恼羞道：“师父！我这不是来找您讨教了吗，您就不要取笑我了！”

　　“哈哈哈，看来我说对了。”乔非笑着从座上起身，找来一本剑谱和一本心法，递给叶凌秋，“不过，为师非常欣慰，你终于意识到你的剑法太差了。这套剑法和心法相辅相成，你一并拿去，仔细研读吧。”

　　叶凌秋接过两本书，乔非又道，“明珏和宛玉都会这套剑法，你如有不懂之处，就问他们，或者让他们同你过过剑招。”

　　真是省事的师父。叶凌秋腹诽了一句，将书收好，又问道：“那个，师父，您怎会认识方寒呢？”难道方寒那家伙，已经声名在外了吗？

　　乔非好笑地瞥了叶凌秋一眼：“我倒觉得，这江湖上不认识他的，恐怕没几个人。”

　　“他这么有名？”

　　“正武门大师兄，武林盟主大弟子，年轻一代中剑术佼佼者，如无意外，再过十余年，他便是下一任武林盟主——这样的人，你觉得有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