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让她承嗣！（大修中）》蔡都秀

2、无端遭掐（大修）

　　俗话说，灌浆有墒，籽饱穗方。谷雨节一过，气温骤升，黄埠镇连下两场透雨，农人们趁着墒情忙着追肥，点瓜种豆，捉虫拔草，以保丰收年景。

　　方召原以为田家地头忙，日头还不高，河边洗衣的人会少，没想到端着盆子到河边，好位置都挤满了人。

　　她寻位置的功夫，有人跟她打招呼：“哎呦，这不是方家小女嘛？你咋舍得来河边洗衣啦？”

　　方召家住镇东距这边稍远，家里又有口井，寻常不来河边浣洗衣物。

　　“这不是想婶子了，听说婶子在这边，就过来凑趣。”方召知道对方喜欢打趣人，也不恼，笑着寒暄道。

　　“你东西不多，过来这边挤挤。等会儿春花就来了。”方召好基友春花的婆姐刘大娘子瞧见了她，忙招呼她过去。

　　有善意打趣和乐于助人的，也有那喜欢说怪话的，“要说命好，还得是方家小女。娘死了，隔房堂姑养着，还能养得这么娇贵。一年到头不见下几回地，就洗洗衣裳，做做饭，亲生的也没见你这么享福的。”

　　方召闻言也不恼，憨笑着道：“青莲寺的师太也说我命好，就是犯口业，让我惜福，说了好些话，只记得住了一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我年纪小，见识浅，觉得挺有道理。嫂子，您年纪长，觉得有没有理？”

　　“这话说的极在理。良才家的哪天不说句酸话，能憋死啊？”刘大娘子与良才家的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最知道她这人什么德行，却不好和她在人前很杠，声援过方召，又嘱咐道，“别理她。越说她脚小越扶着墙走的杠货。”

　　“啥叫酸话？这世上的理多了去了，怎么着都有人觉着在理。”良才家的果真如刘大娘子所言，就是个杠精，驳了刘大娘子的面子，继续教育方召，“你理儿是不错，可总不能不让我说真话吧。再说我那是夸你的，年纪小分不清好赖话，听不出来，多听几回就明白了。”

　　“她年纪小分不出好赖话，我可分的出。你也别嘴把瓜子，图屁、眼子嘴痒，咩啦咩啦的痛快。有本事搁阿蒋跟前说，看，不弄死你个赖熊媳妇。”说这话的人，方召该喊一声庆姨。

　　庆姨口中的阿蒋，正是方召的养娘，蒋氏。

　　这边的习俗，异姓密友会以姓相称。

　　蒋氏不光是方召的养娘，还是她隔房的堂姑。

　　也是她表姨。

　　方召的亲娘冯氏难产而亡，孩子憋肚子里，一尸两命，亲爹那边嫌晦气会压续娶的福气，不给葬蒋家祖坟，也嫌她碍事把她抱给了蒋氏养。

　　蒋氏可不是方召这般小绵羊似的性子。

　　蒋氏是家中独女，没有亲兄弟撑门户，爹娘又疼爱打着招赘的想法，一直按照小子来养的。

　　她做姑娘那会儿性子暴烈霸道，打遍叔伯家的堂兄弟们。

　　有年闹旱灾，蒋家村里头跟邻村争水源，打死了人，蒋氏那时已招赘未育。夫婿也参与了争水源，因为冲在前头，被人咬死是他出手伤人，要他抵罪。蒋氏的爹娘求告无门，眼看着女婿收监坐牢，流放充军，备受打击相继病故。

　　族里有人以她家出了个犯人为由，在她爹娘丧葬一事上为难人，说让她爹娘葬祖坟就是败坏名声。一番争斗之下，她将家业散尽才算是保住了她爹娘棺椁葬入蒋家祖坟。

　　经此变故，蒋氏改了暴脾气，却并不好惹。

　　良才家的这话若是让蒋氏听到了，不见得会打上门，但是肯定会在良才家的必经之地等着她，拉着她唠两句，一唠就唠到天黑，让她一点活也做不成。

　　反正蒋氏现在身怀六甲，良才家的碰上了，那不说推不得，连摸都摸不得，哎呦两声都够她心颤的了。

　　这事儿不是没有先例。

　　过了年，镇上有人传言方召没礼，见到蒋家人连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还说方召命硬妨碍人。蒋氏就神出鬼没，寻她有话说，连跟了对方三五天，非让她把话说清楚，闹得那人一点脸也没有。

　　庆姨跟蒋氏是义结金兰的契姐妹，此前正和人闲聊，没怎么注意到这边，瞧良才家的是屁、脸都不要了，一下子就暴躁了。

　　良才家的挨了骂，觉得脸上没光，又想找补，反唇相讥道：“有些人真是奇怪。又没说她，她叽歪个屁。方家小女，你说我那句话说瞎话了？你是不是娘死了，爹不要你，你姑养你？”

　　【……你是不是有病？】

　　方召心中有事，听了刘大娘子的话，本不想和她再争长倒短。可她非要戳人脊梁骨，往自己身上摸脏东西恶心她，她可不准备再惯着她了。

　　什么玩意儿。

　　只是方召这边还没开腔，庆姨已经将正在淘洗的被单朝河里一扔，“你犯贱是吧？你恁大个人了，跟个囡囡吵什么嘴，要点脸不？说两句不就成了，没完没了了？她是挖你家祖坟，还是咋的？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大嘴巴子抽你。”

　　庆姨阵仗一拉开，良才家的立马萎了，屁都不敢放，主打一个小媳妇做派。

　　庆姨骂了良才家的，又转过脸骂方召：“你是没嘴还是没牙，还是舌被人剪了？不会回嘴呀？长这么大，饭都吃狗肚子了？人家骂你，你就听着，你咋恁秀气？没吃饭是吧，屁都不会放……”

　　“庆姨！我年纪小分不出好赖话，您好好教教嘛，别生气。这不是出门的时候，瞧着日头挺大，谁想到有东西作妖，搅风搅雨呐。看在天光不错的份上，您就饶我一回。别和我娘说，免得我挨打，地里的虫没人捉。”方召心说，这不是我还没来得及发挥嘛，你就上了。

　　方召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惹得一干妇人、女郎哄堂大笑。

　　“呦，这会儿嘴张开了，能吐音儿了？早干嘛去了？下次也别秀气，就学你娘，咋泼咋来，我看哪个犯贱，敢放他娘的狗臭屁。”庆姨指桑卖槐地又把良才家的了一通。

　　其他人劝和一番，这事儿就那么翻篇。

　　方召刚蹲下去，就被人冲后面撞了一下，吓得她一激灵，回头一看是春花，撩了一把水虚虚地泼向她道：“你给我走开，吓死个人。”

　　“大老远就听你跟人吵嘴，我紧赶慢赶的，也没赶上。下次记得等等我，谁骂你，我帮你骂回去。保准气死人，不偿命。”春花噼里啪啦地说着，顺手把木盆扔进河里，挨了刘大娘子一通说，也浑不在意。

　　方召看到刘三郎支着手坠在她身后，放下帮衬，笑问道，“三郎也来啦？”

　　刘三郎，大名刘存，小名拴宝，是家中独子。因胎带的病症，生下来就病怏怏的，怕养不住，就跟着姐姐们排序，唤作三郎。

　　“天气好，出来走走。大夫让我多走走。”刘三郎说着看了刘大娘子一眼，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刘大娘子听的。他娘生了他之后，身体也不好，刘大娘子就长姐如母，姐代母职，打小看顾他。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也没外嫁出镇，就嫁进了左近胡屠户家做长媳，对刘三郎管束得紧。

　　莫说刘三郎怕她，就是胡家的几个平辈见到她都跟老实见到猫似的。她这人胆子极大，活人不怕，死人更不怕。刘家是开棺材铺的，很早就跟着她爹给过身的女性收拾遗容，到了胡家，干宰杀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整天窝在院子里，对着一堆棺材，看的不是生，就是死，好好的人夹在中间也闷气呢。我让他出来透个气儿，大姐要是不高兴，就对着我来。”也就春花这个冲喜有功的童养媳敢在她跟前说这话，整就是个混不吝，厚脸皮。这不说着话，她还把脸凑到刘大娘子跟前，笑嘻嘻地问道，“左脸，还是右脸，您随便选！”

　　“起开！”刘大娘子冲她怏怏棒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整天胡说八道。”

　　“我就说大姐最疼我。”春花嘻嘻笑着，冲刘三郎抬下巴道，“你别杵这儿，去找个太阳不咋晒的地方，晒晒你后背。大夫不是说了嘛，让你多见见太阳。你别整天臭美，黑点就黑点，身体好才要紧。”

　　刘大娘子见刘三郎从善如流地照做，扬声嘱咐道：“还是背点阴，别晒伤了。离河远点，别谁泼你一身湿。”

　　春花冲方召挑了个眉，见方召三两件衣服，撇嘴道，“就这么点东西，划得着你跑一趟？”

　　说话间，她挑拣了几块布扔给方召道：“从白家布坊新淘换来的，做包袱。几个色儿的堆在一起，淋了雨，洇色了。涮涮，没灰就成了。洗好了，自己挑。”

　　然后，一副我有天大的八卦要跟你分享的模样，挤过来与方召叽叽咕咕起来。

　　方召正听到要紧处，突地听人喊她道，“方家小女，看，你爹！”

　　“啊？”

　　这一天天的，一惊一乍的，谁遭得住。

　　心说大可不必。

　　我爹天天见，一天能从桥上过八百遍。

　　“爹！”看都看见了，不差这一嗓子。

　　方大山天蒙蒙亮就挑着豆腐担子去赶集了，这会儿是豆腐卖完了回来。他本没瞧见方召，正与石桥另一侧的人说话，闻声转头“唉”了一声，催她赶紧回家：“赶紧家去，你姥娘跟你大妗子来家啦。”

　　“这就家去。”才怪！

　　春花看她洗个衣服慢悠悠的，根本没回家的意思，故意逗趣道：“哦！原来是躲出来的呢。不逢集，她们不在家忙地里活，来干啥？那边是不是想认回你吧？”

　　想吃屁！

　　“梦里啥都有。”方召闲闲地来了这么一句。

　　春花却瞥了眼刘大娘子，若有所指道：“你亲娘的坟，还是看着点好。”

　　方召眉梢一颤。

　　难不成他们还能扒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