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欢喜》一尺寒

20、第二十章

　　这话说的，就很符合钟司予一如既往的风格了。

　　易知楠犹豫了一下，斟酌了许久，久到钟司予都不耐烦了，“你有话就说，拖拖拉拉的，自己不憋得慌吗？”

　　易知楠心一横，视线牢牢锁死在钟司予脸上，争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轻声问道，“你……你休养这么久，到底是因为什么病啊。”

　　什么病？钟司予不想说。

　　长长久久的沉默里，易知楠明白了钟司予的潜台词，有些仓皇的闭上了嘴，“对不起！”

　　“没什么，我再训练一会儿，午饭我要吃开水白菜。”

　　易知楠：……

　　“你再说一遍？！”易知楠陷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钟司予毫无畏惧，“开水白菜。”

　　易知楠的笑容逐渐消失，钟司予这是不高兴了，故意难为她呢吧！这道菜，别说做出来味道怎么样，单单熬高汤就需要三四个小时，眼瞅着这就中午了，她去哪儿给他捞开水白菜去啊！

　　就在易知楠崩溃的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时候，钟司予突然一挑眉，小虎牙咬在唇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话可不能乱说，知道了吧，不逗你了，什么都行。”

　　说完，钟司予就闪身出门，干脆利落的把易知楠连带她的怒火都关进了门里。

　　平心而论，易知楠虽然有好奇心，但如果钟司予不作这一把的话，易知楠的良心就不会容许她乱八卦。结果钟司予折腾了这一出，顿时折腾掉了易知楠对他满满的心疼，激起了易知楠的逆反心。

　　不问本人？成啊！可别忘了，易知楠的高中好友明月，正在国家队当队医呢！

　　说干就干，易知楠抬腿就往医务室走去。

　　正常情况下，医务室都是很清闲的，明月一个人坐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一本专业书正在看。一见易知楠来，明月把专业书合上，冲她一笑，揶揄道，“你不好好看护钟司予，怎么有空来找我？”

　　易知楠凑到明月身边，语气不自觉带上一丝娇气，“怎么，我被迫绑定了钟司予，就不能来找你啦？”

　　“怎么会。”明月失笑，找了个椅子给易知楠坐，易知楠无意间瞧见了明月看的书，是本纯英文的论文，她只认识一个单词，asthma，哮喘。

　　还没等易知楠细想，明月端着一次性水杯回来了，“我这儿没有别的，只有白水，你想喝什么？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买。”

　　易知楠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没有没有，白水就挺好的，那个……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儿。”

　　明月露出一个了然的笑，“看，我说什么来着，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我……也可以无事也登的！那我不问了。”易知楠在明月面前，不由自主就会回到高中时的相处状态，那时候易知楠还没独自北漂四五年，是个又奶又甜又娇气的小姑娘。

　　明月摸了摸易知楠的头发，笑道，“好啦，没事的，你想问什么？”

　　易知楠声音越发小了下去，“钟司予他膝盖有伤，这个我知道，但到底是什么伤，能让他三年都上不了国际赛场啊……”

　　“……”明月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沉吟片刻，才摇了摇头，“知楠，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按规矩来说，这是属于国家队机密，我不能说。”

　　易知楠喝了口水，“啊，这样啊，那我不问了，你不要为难哦。”

　　“没事儿，她可以知道。”就在明月还想对易知楠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她，两人齐刷刷的向门口看去，是教练陈风。

　　陈风不知道是路过这里还是来找明月，反正他听见了这段话，对明月点了点头，“她也算是钟司予的特别看护，让她知道了，给我盯死钟司予，世锦赛就要到了，他打完封闭之后就一直跃跃欲试，不看紧一点，我怕他能再给我捅出什么娄子来。”

　　封闭？！

　　就算易知楠是个医学小白也知道，这可不是随便打的东西。

　　得了陈风的话，明月点了点头，拿出钥匙，打开了角落里带锁的书橱，从里面抽出了一沓资料，放在易知楠面前。

　　易知楠小心翼翼的翻开，……没看懂。

　　一连串的医学术语让易知楠成功的退缩了，她茫然的看向明月，希望能从明月那里得到一些帮助。果然，明月没有让她失望。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滑膜炎，剩下的小问题几乎都是滑膜炎带来的并发症，比如髌骨软化一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症状，之前他做半贝尔曼的时候你也在场，不知道你后来有没有了解，这个动作对男性来说很难，因此钟司予的腰背股都有受损。虽然还没到退役的程度，但也会带来一定的影响。”

　　“简单来说，就是钟司予每走一步路，都会感觉自己的膝盖里有一颗小石子儿在磨，髌骨软化则会导致他会不定时的腿软一下，如果在冰场上……摔一下扣分尚且不论，如果他是在起跳落地时腿软，一旦膝盖着地，那受到的二次伤害将无法估量。”

　　明月说着，也觉可惜。

　　她虽然与张思睿的关系极好，但钟司予这样天生就该做花滑的好苗子因为病痛缠身而无法完成比赛，也未尝不令人叹惋。

　　易知楠听见自己艰涩开口，声带嘶哑的问道，“每一步……都会这样吗？”

　　明月倒是很想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对，每一步，甚至是他在冰场上的每一个动作，这颗小石子都会在——你肯定听过那个童话故事吧，《海的女儿》。”

　　易知楠怔怔的看着明月，不知道她突然提起一个童话是什么意思，但随即，易知楠反应了过来，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小美人鱼上岸后……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明月别开眼，不跟易知楠对视，轻声肯定了她的想法，“钟司予就是上岸的美人鱼，虽然不至于走在刀尖上，但也相差不远。”

　　“……”易知楠说不出话来，她近乎茫然的回忆起了自从认识钟司予以来，除了被迫进医院的那几天之外，她似乎从没见过钟司予有任何腿伤上的表现，在冰场上的动作自然流畅，还不要命的加训。

　　易知楠真的很难以想象，这一切都是钟司予带伤完成的。

　　陈风上前一步，随手翻了翻那些他早就烂熟于心的资料，叹了口气，“运动员都是吃青春饭的，司予他天赋高，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赋越好，随之而来的伤病也就越多，我又没办法给他一个好好调养的时间……”

　　“都三年了，钟司予的膝盖，还没好吗？”易知楠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茫然的眨了眨眼，一滴水珠毫无征兆的从她眼角滑落，直直的砸在了手背上。

　　陈风摇了摇头，“哪儿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国家队的现状……”

　　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陈风犹豫了一下，目光游移落在角落里还没关闭的书橱中另一沓资料，重新开口，“现在男单这边还算凑合，起码我们还有个张思睿拿得出手，女单……自从1998年李露夺得冬奥会铜牌后，就再也没有在国际赛场上取得奖牌。”

　　易知楠一愣，怔怔的看着陈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一个局外人，或者勉强算是半个国家队的看护说这话。

　　陈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国家队成绩不景气，这是他作为一个教练的失职，“花滑还有一个项目，是双人滑，我们原本有一组双人滑，江陵和王一桥这对搭档在国际赛事上也曾经取得过十分优异的成绩。”

　　听见“曾经”两个字，易知楠本来就被钟司予的伤压得喘不开的心口又沉甸甸的一压。果不其然，陈风继续说道，“但在半年前，江陵因伤退役，而其余的双人滑组合，一时之间很难以重现这份辉煌。”

　　易知楠对花滑男单的兴趣还是被钟司予在两三个月前勾起来的呢，就更别指望她能对双人滑有什么了解了，“换一个搭档……有这么难吗？”

　　这次回答她的则是明月，明月作为队医，对花滑，还有这群运动员的伤势可谓是了如指掌，“的确很难。双人滑跟单人赛事不同，更多的是讲究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有很多动作，需要女方全身心的信任自己的搭档，否则两人配合哪怕有一丝不协调，面临的都将是极其严峻的场面。”

　　“这份信任……才是最难的？”易知楠试着带入了一下，如果有人要跟她一起做漫画、不，哪怕是大学时跟学长一起做短动画，都必须对对方投入全然的默契与了解，不然两人之间的思想碰撞与交流将会变得极其艰难。

　　明月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易知楠低头一看，上面赫然是一段双人滑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