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万里同风去》浅笑莫哀

13、第 13 章

　　长安城落雪了。
　　从前江潭行军时也是这样的大雪，落得整个城和旷野农田白茫茫一片，干干净净。但那样惨白的大雪总是意味着死亡——没人知道会不会被它埋葬。
　　真是冷，冷死了。
　　但现在江潭冷的知觉像是被封住了——比如他寅时三刻起来练剑时，是光着膀子的。
　　书成文打着灯出来，外边儿几乎全黑，天又飘着大雪，风吹的他一个激灵。冷冷冷冷……书成文小声哆嗦，今儿不练了吧？突然就听见黑暗里一声熟悉而愉快的笑声：“成文啊，磨蹭什么呢。”
　　“哎呦，”成文哼哼唧唧地走过去看到江潭大呼：“我的大爷！您老疯了？找死呢吗！”书同心紧裹着袄子，看江潭大汗淋漓，周身蒸起一股白气，雪水顺着身体的线条往下流，发尾和裤脚却结着冰。他腿不抖牙不打颤，依旧没心没肺的笑：“你不是早知道我疯了么？快，脱脱脱！”
　　“啥……我、等等……喂！！！”书成文来不及反抗就被江潭三下五除二扒掉了袄子，就留了件单衣。江潭一脚踹过去：“跑！快点儿！想冻死么？傻儿吧唧的！”
　　书成文破口大骂，也只得赶紧跑起来。身后又传来一声愉快的吆喝：“跑满半个时辰啊～”书成文翻白眼心里骂娘。
　　劲风袭来，江潭哗地抬手接住衣服。书同心开门走出来，道：“穿着吧。”
　　江潭掂了掂，笑：“这么薄，不如不穿呢。”
　　书同心换了手提灯，抬手赢把短衣给江潭套上：“聊胜于无吧。”
　　江潭发现书同心力气还真不小，那一下扯的衣服都刺啦响。江潭只得两三下穿上：“麻烦。”
　　“送到你跟儿前了，大爷，”书同心套马，“好歹要见人。”
　　“我这样见不了人吗？”江潭上去帮忙。
　　“好看也别忒显摆了，”书同心看他挑眉，“折命。”
　　江潭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怎么？您这一天天的好看好看还不离口儿啦？您这是有何居心啊？”
　　书同心浅笑：“我看上你了，你信么？担心你半道儿被人掷果子砸伤了还被你反咬一口，江公子居心何在啊？”
　　“我想这么拴着你，我欲擒故纵，你信么？”江潭顺着书同心胡诌，啧，还把我比潘安，您才得折命，“书公子这么关心我呢？折煞人了。”
　　“江郎客气，”书同心上车，“你都先发制人了，我不得顺势而为么？”
　　“那我制住了吗？”江潭笑倒。
　　“制住了。”书同心笑，递给他一壶水。
　　江潭接过，坐在书同心身边。书同心身上是暖的，草药味儿令人安心。

　　到了一大户人家侧门口儿停下，书同心和管家清点钱款，江潭一个人迅速卸完了货。
　　那管家看江潭利索，便问道：“伙计不错，花了不少银子吧？”
　　书同心侧了下身挡住管家视线：“三百来两吧。”那棺材不便宜。
　　“哟，那还真不少，”管家惊讶，探头想看一眼，“下了血本呐。”
　　“是。”书同心生的高，也没让开。只是收好银票，微微颔首：“不叨扰了，告辞。”
　　“慢走。”管家也点了下头，退进门里没有他话。
　　书同心转身刚上车，江潭趴到他耳边：“十点钟，三里地儿，杨七找。”
　　江潭气息吹得书同心耳朵发麻，书同心点头，抽了下马匹：“你到处勾人嘛。”
　　“不成啊？”江潭笑，“不然我被你欺负惨了找谁去？”
　　“现在是江郎欺负我。”
　　“哎，讲道理，”江潭看着微微亮的天，“别耍赖，我那三百两银子没个影儿，难不成是棺材？”
　　“我们廿三聪明。”
　　“……不敢当，”江潭差点儿被噎着，“说真的，我用不着那么贵的棺材，你那房板卸两块钉起来就行。”
　　“嘿，”书同心摇头，语气像在哄小孩儿，“我哪天暴毙了怎么来得及，倒是买的好些。”
　　“…你真买了？”
　　“怎好意思骗你，”你多天真可爱啊…书同心瞅了江潭一眼，江潭眼睛很亮，清澈的不得了，唇尖微翘，是很有生机的红，完全是个少年模样，不像上过战场杀过敌。他一顿，接着道：“那板可遇不可求，叫个什么樯木，正巧原买主坏了事儿，不要白不要…”
　　书同心声音忽然停下眯眼看了看四周，几步远处的树上有个人影儿。书同心扯住马，声音冷下来：“上来。”
　　“是。”不远处的人声音听得模糊，转眼就轻轻落到板车上。江潭第一次看清了杨七的模样，长的稚嫩，面相很普通，大概只十五六。这让江潭有些意外，杨七身材颀长匀称，武艺也很不赖，并不像小孩儿。这是天生习武的料，江潭收回目光，他看了个轮廓就印象深刻，厉害，别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境界。
　　但这人似乎是个二愣子，表情极其僵硬，蹲在板车上像一堆木头，仿佛没开化。
　　“没见过这么好的底子吧？”书同心声音传来，带着点儿得意。
　　“是，非常厉害，”江潭点头，“可这杨七公子可是变了个人？前几天见着似乎不是这样儿，口才特好。”
　　“那是云十三叫他说的，”书同心叹气，“杨七小时候生了场病，病好了便这样儿了，木讷寡言……可惜了。”
　　江潭听着书同心语气里带着点儿愁，完全是长辈口吻，便知道杨七和书同心关系不浅，不是父子便是兄弟。
　　“是，”江潭又瞥了一眼，“不过也好，无忧无虑说不准更自在，总比起了邪心要鱼肉百姓来得好。”
　　“您有大心，也得小心”书同心停了马，“人为刀俎，此乃穷时，何不独善其身？过虑伤身，江公子且宽心。”
　　“我知，”江潭摇头笑，跳下马车，“但总得让他们知道举错了刀子。”
　　“他们怎不知，不认罢了。”书同心把马栓起来，“你得拿他们的屠刀逼他们认，天下才知道原来他们举错了。”
　　“自然要的。”江潭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