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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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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越国、元国使团来到陈国,已从热夏到了寒冬。
两国使团急的团团转,尤其是越国,他们唯一的、仅剩的皇子还在牢里呆着。
经过这数月商议,越国、元国一退再退,终于将求和的具体内容确定了下来,陈国赢得盆满钵满。
陈国皇帝高兴,大摆宴席,就连牢里关了许久的越国三皇子也放了出来,毕竟这次能赚这么多多亏了他。
不过现在三皇子还不能到越国使团的驿站,暂时留住在皇家别院。
“或者说是看押在此。”
三皇子喝了口酒,脸色微红,有些热,扯了扯衣领,露出一大片肌肤,他侧着头看向另一边站着的黑衣人,他头上带着兜帽脸上带着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说起来,你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十四年。”黑衣人站在墙边阴影处,如果不出声,便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么久了啊。”三皇子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我进这别院几天了。”
黑衣人:“加上今日,正好是三天。”
“三天了啊,郭冉一次都没来过。”三皇子倒了倒酒壶,里面空荡荡的一滴不剩。
黑衣人:“我抓他过来。”
三皇子笑:“可别。”
过了会,黑衣人压着声音说道:“今夜陈国皇宫宴会,您定能见到他。”
三皇子斜他一眼,轻笑一声,仰头躺倒在地上,手里的酒壶咕噜噜滚远了,这便醉酒睡着了。
黑衣人犹豫片刻,从阴影中走出来。
醉酒的人脸颊绯红,热气蒸腾,他躬身将三皇子的衣领拉上,又将他抱起来往床边走去,这里门窗大开,冷风乱窜,不适合久躺。
刚将三皇子放在床上,就见他眼睛大睁,伸手朝自己脸侧袭来。
黑衣人如果出手,三皇子定然不能得手,但此刻的他也不知为何,只是站着,任由三皇子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扯下,露出得逞的笑容。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有多丑,长年带着面具不露真容。”声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几个字就有些微不可闻。
黑衣人的面色比常人要更白几分,眉黑眼长,面容俊挺。
“没想到你还挺好看。”三皇子本就微醺的脸上更是红了几分,带着点做坏事的笑意,还有不清醒的迷蒙。
黑衣人俯下身体,握着三皇子拿着面具的手腕,单膝跪在床侧。
“我的脸寻常人见不得。”
“怎么,还要以身相许不可?”三皇子又笑,笑的眼梢都带了几分艳色。
在黑衣人眼中比那支冬日桃花更艳丽,他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不过这次三皇子是真的睡着了,拿着面具的手无力的垂在黑衣人掌中。
黑衣人拿起面具重新带到自己的脸上,将三皇子的手臂放到被子中,被子拉高,只露出脸颊,再次退回墙边的阴影处,可目光却依然紧紧跟着床上酣睡的三皇子。
夜晚,陈国皇宫宴席大开。
越国三皇子果然在这里见到了郭冉,只是因醉酒睡了一下午的他,此刻正是蔫的,没兴致找郭冉搭话,郭冉也因此松了口气。
不过这些都不是值得注意的,因为他们并不是宴会的主角。
平疆大将军聂顾城还有身侧的孩童,被人群围在热闹中央。
“这便是小公子吧,年纪小小身姿卓越。”礼部侍郎夸赞道。
其余人也跟着夸赞,不少人见了聂鸿风,心中暗想,不是说知恩府里的小公子是个傻的吗,如今看来都是谣言。
聂顾城向来严肃,不过听到别人赞扬自家儿子,面色还是舒缓不少。
今日赴宴,他原本是不打算带聂鸿风来的,不过圣旨中特地指出要携子一起,只得从命。
众人到齐,皇帝端坐上方,宴席开始。
歌舞过后,众人闲聊。
越国、元国的求和事宜,在今日早朝时都已解决,越国的五座城池和元国的三座城池皆已到手。
今日的宴席算是陈国的庆功宴,也算是越国元国使臣的欢送宴。
酒过三旬。
皇帝左右看了看,问身侧:“怎么不见太子。”
身旁的小太监回答:“刚刚太子还在,或许是今日高兴,酒水饮多了出去走走,等会就回来了。”
过了两刻,果然看到太子回来,只是眼神有些发飘,也没人留意到。
皇帝看到正襟坐在聂顾城身侧的小孩,笑问:“这便是聂将军家的小儿子吧,叫什么名字?”
聂顾城行礼:“犬子聂鸿风。”
“没问你,喝你的酒吧。”皇帝摆手,看向聂鸿风,“你几岁了?”
聂鸿风学着父亲的样子,离席行礼,年纪虽小,颇有几分稳重:“八岁。”
“都这么大了啊。”皇帝感叹,“你可学武了,如果聂顾城没时间教你,朕找个武师傅去教你如何?”
聂鸿风:“学了刀,是父亲亲自教的。”
“刀好,适合你。”皇帝点头,“不错不错。”
兵部尚书是个年长的,早年间也上过战场,如今年纪大了,算是留在兵部等退休,他捋着白胡子上下观察了聂鸿风,道:“此子身骨不错,适合练武,聂将军刀法一流,怕是日后要被小儿子超越了去。”
皇帝笑起来,举杯喝了一口。
众人跟着举杯畅饮,笑声不断,不时有冲着聂顾城打趣的。
聂顾城应了一声:“不只是犬子,如今我年纪大了,军中有不少优秀的后起之秀,早已在我之上。”
皇帝抬眼,面上的笑意散了些。
聂顾城起身离席,跪在殿中,沉声:“臣聂顾城自十六岁从军,已然三十载,年纪渐长,力不从心,辜负皇恩浩荡,今日特请辞官归乡。”
说罢便连磕三声。
整个殿中,静无可闻,众人皆有些发愣。
这聂将军边塞数年,好不容易大胜而归,如今正是荣宠加身,意气风发之时。
整个上京,谁人不夸赞一声,说句难听的,就是那幼龄稚童,或许不知皇帝是何人也知道聂将军的名号。
如此名望鼎盛权势滔天关头,竟要辞官,真是昏了头。
而且这种事不都是递个折子私下说,哪有在宴席上当众这样说的,岂不是仗着盛宠将皇帝架在这了,更甚者,还有猜测,不会是聂将军故意这样,表达对越国三皇子的处置不满,毕竟那三皇子可是一箭射死聂将军大儿子之人。
皇帝放下酒杯,定定的看着聂顾城:“你是铁了心了?”
聂顾城眉头紧锁,面色沉静,再拜。
皇帝起身离席,走过聂顾城身边时冷冷丢下二字。
“准了。”
“多谢陛下!”
聂顾城额头抵着地面,长跪不起。
等众人都散了,聂顾城还在跪着,他的额头紧贴地面,看不见神情,只有众人离开时的叹气声不时留在他的身侧。
聂鸿风过去扶聂顾城起来。
然后第一次见到他爹哭了,眼睛像是充血了一般,有些骇人。
聂顾城抱起聂鸿风,让他坐在手臂上:“走吧,我们回家告诉你娘这个好消息。”
他不是没有递过辞官的折子,也不是没有私下和皇帝说过,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聂鸿风用手擦掉聂顾城眼睛下方的泪,点点头。
到了将军府外,聂顾城抱着聂鸿风下了马车,抬头看到朱红色大门上方挂着“知恩”二字的牌匾。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从下午开始下,到了此时已有半尺厚,大雪铺地,将这夜间照的亮如白日,知恩二字清晰可见。
大颗大颗的雪粒子扑簌簌落下,不过片刻,聂顾城身上就白了,白色下面透着他穿的金鳞铠甲。
“将军,外面冷,快进府吧。”门房打开门后,见将军不进来,小步跑到雪中问道。
聂顾城收回目光,吩咐道:“取了吧。”
说罢,大步走进府中。
只留门房犹豫的看着知恩府的牌匾,又看看将军的背影,不知所措。
夜色已深,聂顾城先将聂鸿风送到文须院,随后去到魏南云的身边,轻声道:“我已辞官。”
魏南云睡意朦胧,尚不清醒:“我这是又做梦了。”
聂顾城将手附在她的脸侧,微微摩挲:“不是梦,这次是真的。”
魏南云睁大了眼睛,就这样呆呆的望着他,“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已辞官,唯唯。”聂顾城拂过她鬓角发丝,将其别在耳后,“上京冬日冷寒,可要下一趟江南。”
魏南云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浑身发颤又无措,就要穿衣下床。
“我去收拾东西!”
聂顾城拦她:“不急,明日也可以。”
魏南云坐回去,拉着他的袖子:“我还想听,你再说一遍。”
聂顾城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唯唯,我已辞官,明日便可开始收拾东西,等我安排好后续的事情,过几日我们便上路,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们可以买下一座院子,几亩良田,做个富贵闲人。”
魏南云抱紧聂顾城,大哭。
“我竟真的等到了这一日!”
聂顾城轻拍南云的后背:“今日我们早点休息,明日有你忙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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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别院中,三皇子又是醉酒而归。
而且不愿进屋,非要躺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曲着一条腿,看夜空。
“明日就要走了啊,这陈国的夜和越国的夜,也无不同。”
空荡荡的院子中,不知从何处应了一声。
三皇子拍了下桌子,不满道:“你出来。”
黑暗中走出一位一身黑衣戴着面具之人。
“我小时候,总以为你是我父皇派来保护我的,后来我大了才知道不是的。”三皇子晃着手臂,低低笑道,“就是我父皇身边也没你这样的高手,怎会派你来保护我,但我不敢问,我怕我问了你就走了。”
黑衣人:“不会走。”
“闭嘴,听我说完。”三皇子又拍了下桌子,用力太大,手心都疼了,痛的缩起来放在嘴巴前哈气。
“你知道我父皇为何从几年前开始重视我了吗,不是因为我一箭射死了聂鸿霄,而是因为他的儿子们死完了,只剩我了哈哈哈哈。”
黑衣人沉默,三皇子没等来应声,又不满,不过这次没再拍桌子了。
“说话!”
黑衣人:“我知道。”
“哦,对哦,你一直跟着我。”三皇子揉揉因为醉酒有些痛的额头,“我杀的。”
黑衣人:“我知道。”
“所以我父皇才愿意用五座城池来换我回去,因为要是我再死了,就没人能继承他的皇位,我的好皇叔们可都等不急了。”三皇子好似说累了,又或许是交谈之人太无趣,他眨眨有些干涩的眼睛,“你说这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三皇子感叹:“真想找个人一起数一数,悠闲的,磨日子一般的数一数。”
黑衣人脱口而出:“我陪着你数。”
三皇子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笑:“谁要你,我要郭冉陪我一起数。”
说罢,有些踉跄的站起来,歪歪扭扭的往屋子走。
黑衣人神色一暗,再次退后隐藏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