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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薛羡渊 ...

  •   实验中学大门敞开,有些清冷,几朵嫩白的梨花随风飘飘摇摇,砸到地上,悄无声息。突然,五个男生踏着统一的步子走进大门,他们身穿宽松的初中校服,将手放进裤子口袋,呈V字型站立。领头的就是薛羡渊,他头染黄毛,脖子上挂着金属链子,斜背单肩包,四十五度角俯视大地。他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帅极了,简直就像是摇滚乐开场的时候演唱者摆的造型,只等音乐一起,他就可以蹦起来大声歌唱。

      一只鸟飞过,“啪”,一滩屎落在他鞋子前面。

      薛羡渊:“……”

      校园里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没有人的校园,就像是坟地一样恐怖。

      “不对啊,这怎么没人啊。”说话的男生叫郑泽友,笑得时候总是一个嘴角翘起,所以外号就叫斜嘴儿。他这一开口,其余四人也纷纷抬头四处寻找。

      “靠,今天升旗仪式!”石头一拍大腿大叫起来,“升旗仪式要提前半小时来学校,现在大家八成都在操场上。”

      “不是吧,真扫兴。”薛羡渊动动自己的脖子,听到两声“咔咔”闷响,“算了算了,注定要寂寞的我。”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似乎还想念几句诗,只可惜脑子里面飘着的都是“饿饿饿,曲项向天歌,红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咕噜,咕噜……”嗯,今天早上为了捣鼓发型所以没有吃饭,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肚子似乎又饿扁了一点。

      人生啊,总是如此寂寥;生命啊,总是如此可悲。

      “老,老,老……”石头看到刚刚从自己身后窜出的一个黑影,舌头打了结,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词。

      “老什么老,叫我干嘛。”薛羡渊不耐烦地往后看,视线却被一件黑色的运动服挡住了。

      全场静默三秒钟。

      “跑啊!”薛羡渊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却没想到书包被抓住了。他想扔了书包,校服外套又被抓住了,想脱了校服外套,头发又被抓住了。

      薛羡渊:“……”好吧,我输了。

      “行啊,还染黄毛,你是想做金毛啊还是想当柴犬?”

      这声音,一听就是教导主任的,薛羡渊暗骂两声,嘴上却不得不求饶:“老师,老师,您手下留情,我做这发型好几百呢。”

      “就这破发型还好几百,你还不如去旁山豪华别墅去剃个头呢。”旁山是他们白沙市的监狱所在地,旁山监狱占了整座山头,安保严格,设施齐全,可谓财大气粗,那监狱又背靠旁山,面对西林河,可谓有山有水,风景优美,吃喝不愁。所以,旁山监狱又有个名字,叫作旁山豪华别墅。

      “您那什么审美啊,是不是还想给我套个黄马甲儿啊。”

      “你再这么小流氓,就等着进号子去吧,还跟我在这儿贫嘴呢。走走走,给全校同学看看你这鸡尾巴一样的头发。这涂了些什么东西啊,粘了吧唧的。”教导主任在薛羡渊衣服上擦擦手,擦完了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的抹布,“回去自己洗衣服啊。”

      薛羡渊豪气地摆摆手:“这哪还用手洗啊,我们家有洗衣机,没事儿,您擦就行,不用怕,啊。”

      “胸襟还挺开阔的啊。”教导主任调侃道,然后拿着他脖子上挂着的铁链子看,“你这,还专门去买个狗链子拴着啊。”他大概是真的老了,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审美了,今早上走路上还看到一女的化了两个熊猫眼呢。

      “这哪里是狗链子,看看,上面有字母,是我的英文名。”薛羡渊转了半圈才找到字母的开头,“n,i,c(sei),h(ei-chu),o,l(ai-luo),s(ai-s),尼古拉斯,酷吧。”

      教导主任听得脑壳子疼,半天也没听出这字母咋拼的。“你们英语老师是谁?”

      “嗯?张芳霞老师,怎么了?”

      “没事儿,回去让她给你正正音,你这说英语都一嘴的白沙方言味儿,我听着难受。”教导主任拖着他就往主席台走,薛羡渊还在后面吹牛,“我这不是热爱我的家乡么,所以说外语也不能忘了本儿啊,我这就是我们白沙市的标志啊,说不定以后在我们这儿办个什么大型活动,我就是展示给外宾看的吉祥物。那时候,诶,我这白沙味儿的英语这么一说,老外会觉得,多亲切啊,白沙市的老百姓觉得,诶,多自豪啊。”

      “你先别想那么远,你先想想今天要怎么在全校同学面前发言吧。”教导主任见他越扯越远,连忙打住他。

      薛羡渊就一直被揪着头发,歪着脖子,从人群的最后面走到了最前面。遇到认识的人,看自家老大被这么拽着,觉得十分丢脸,薛羡渊可没觉得,一直指着自己的发型,那意思是在问:看,哥这发型帅么?

      在主席台上,站着一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留着齐刘海儿读稿子的小姑娘,她的目光看到了教导主任,却依旧能够专心读完,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这姑娘有定力,值得表扬。薛羡渊眼珠子滚过来滚过去,硬生生将自己的前左右上中下看了个遍。

      操场上,红旗飘飘,庄严无比。

      讲台上,寒风瑟瑟,毫无遮挡。

      女孩子的声音趁着风声钻到大家的耳朵里面:“……无数的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为我们的美好生活创造了条件。如今的我们,自当居安思危,认真学习,为我们国家未来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读完稿子,女孩子抬手比了一个少先队员礼,然后走下去站到了主席台的一旁。见到教导主任,她微笑着说了一句“老师好”。瞥到站在旁边的男孩子,被他那根根树立的避雷针发型震撼到了。

      “嗯。”教导主任点点头,把薛羡渊扔在这里,走上讲台开始总结上个周学校内的违纪情况和好人好事的表扬奖励。

      他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纸,打开之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首先,我想说说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左思文同学,在上个周来学校的路上,捡到了一个钱包,钱包里面有一千块钱。他将这个钱包交给学校老师,让老师报警寻找失主。失主呢,我们上周已经找到了,为了感谢左思文同学的拾金不昧,啊,失主为他购买了一套‘八年级必读书’。”

      教导主任说到这里,薛羡渊发现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左思文现在满脸都是怀疑人生的表情。

      教导主任接着在上面念书的名字,读一本,就有人展示一本。然而全场静悄悄的,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噗嗤——”薛羡渊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人究竟是在感谢左思文还是在报复他呢,送书,怎么想出来的,左思文连小人书都不看。

      陆向雪看看放在那里的书,没问题啊,身边的男孩子在笑什么?她以前听说过这样的男孩子,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走起路来鼻孔朝天双臂后张跟大猩猩一样的,都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只是,她今天这是第一次见到,所以有点好奇。

      “哎,哎。”薛羡渊喊站在他旁边的女孩子。

      陆向雪怕得抖了一下,将脸小幅度转过去,用眼睛的余光努力去看他,只见那个男生翘着兰花指抚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冲着她露出邪魅的笑容,随后,挑挑眉毛。

      陆向雪:“???”这人在做什么?她怎么看不懂了?

      “看我的发型,”见对方没反应,薛羡渊左右摇晃一下自己的头,“地中海不懂欣赏我的帅气,他太out了。”说完,他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用食指和大拇指撑住头,作忧郁状。他仿佛能够听到有歌声在自己耳边响起,“北风呼呼地刮,雪花飘飘洒洒,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这匹狼他受了重伤……”

      这个发型,避雷针的形容不好听,那,刺猬?她纠结了好久,最后选出了一个自认为很聪明的回答:“嗯,你,额,几天没洗头了?你头发都打结了,黏到一起去了。”她摸摸自己的耳朵,觉得尴尬。

      “噼里啪啦”,薛羡渊只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好几瓣。

      “庸俗!”他恨恨地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懂欣赏美!落后!老土!”

      陆向雪心想,本来就不好看嘛。

      “好了,下面让我们见识见识本周最佳形象。”教导主任说着就下来将薛羡渊揪上去了。

      薛羡渊原本还在唠叨他那发型是怎么做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

      “你要知道,人理发师都说了,只有像我这样帅气的人,才能驾驭得了这样的发色。一般人,他都不敢下手去染。哎哟!”他的头发被教导主任抓住了。

      陆向雪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忙用手将自己的嘴巴捂上,看着男生的手在空中乱扑腾。

      教导主任像是圆规支腿一般立定站好,然后将薛羡渊拎了半圈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今天早上一来,我就看到了,薛羡渊是吧,嗯对,因为经常违纪,老师已经认识你了。”他每次一批评学生,就跟说单口相声的一样,自娱自乐几乎停不下来,“薛同学说啊,他这发型是几百块钱做的,我看吧,他是被发型师给骗了。这也不怨他,毕竟是小孩子嘛,不懂大人世界,就这头发,我们学校那扫地的老大爷就会做。你们都看大爷用那扫帚么,都是人自己扎的,那形状颜色看起来不比这个好的多啊。”

      薛羡渊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儿了,他觉得自己都快窒息而死了,这才将眼珠子放出来。

      “怎么着,我见你,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啊。”

      薛羡渊:“我这叫颓废感,你不懂。哎,我内心苦,只有这样的外表和悲伤的歌曲才能表现出我的内心。我是一个有很多痛苦的人,但是没有人能够理解我内心的苦楚,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对抗这操蛋的世界与操蛋的人生。”

      他说完,主席台下面笑了一片。

      还颓废感,教导主任都快气笑了,就这么大的孩子,还能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啊。他看看一脸憋笑表忠心的陆向雪,招招手问她:“陆向雪啊,来来来,你来说说,他这叫什么?”

      “啊。”被点到名字的陆向雪立刻收了笑容,一脸认真严肃,“嗯,‘年少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教导主任没想到她能拽出两句词,略一怔,继续教训薛羡渊:“你听到了吧,你还心里苦,你有什么好苦的啊。哎对,今天是周一,你是不是因为周六周日没写作业?”

      薛羡渊虽然没写作业,但他也不会为这件事难过呀。“嗨,苦的事情,多的是呢,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们敏感脆弱的小心灵。作为祖国的花骨朵,我们虽然开得绚烂,可也全部都是用苦涩浇灌的!”

      这嘴皮子,感觉溜了不少啊。

      教导主任不想跟他再贫下去,让军体委员带着各班回教室了,然后揪着他找到了他们班主任。

      “张老师啊,你先回去看着你们班,我带着这小子去把头发弄回来。”

      张老师说好,瞪了总是惹事的薛羡渊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她四十多岁,身体发福的厉害,又喜欢穿紧身的衣服,所以经常能够看到肚子上被勒出的两个游泳圈。

      “哎,不懂美的人,真可悲。”薛羡渊发出一声感慨。

      教导主任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行了吧,就你这样还叫美,你那校服裤子掉的都能看到里面的红裤衩子了。”

      “靠,哪里哪里!”薛羡渊忙往上提裤子,遮住自己耻辱的小内内。“其实,我这叫,混搭。”

      教导主任:“……”死鸭子嘴硬,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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