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烟火往下坠》象馜

2、chapter 1-2

　　栀栀低着头，内心在犹豫。
　　邱弋性子又急，恨不得现在就把欺负她的人拉出来胖揍一顿。

　　“你可以相信我。”
　　邱弋在想，是不是自己平时的形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于是一改风格，用沉稳可靠的声音，慢慢告诉她：“我可以帮你。”

　　栀栀抬头看着他，半响，还是没吭声。

　　路上的队友们等不住了，心里也好奇，人高马大一群走下来，水泥地上黑压压一片阴影。

　　“邱弋。”

　　邱弋听到声音，下意识把外套脱下来裹住栀栀，也不去管她胳膊有没有正确地伸进袖子里，反正先严严实实把拉链拉到了脖子。
　　想了想，邱弋又抬手把衣服上的帽子也给栀栀戴上，遮一点脸上的伤。

　　几个男生超没有眼见力，走上来，嬉皮笑脸问：“什么情况啊？”
　　邱弋走在栀栀面前，揽住几个朋友的肩膀，往反方向带走。

　　“什么情况？”

　　队友们笑得更贼了：“干嘛我们一来，你就给人姑娘捂这么严实，占有欲有点太强了啊。”

　　邱弋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也懒解什么。

　　其中一人发现被邱弋带着越走越远，有意见了：“喂，你干什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邱弋随口一说：“下次。”
　　“下次？”几个反应比较快的眼睛瞪得老大，回头飞快望了一眼方栀栀，眉飞色舞：“行啊你邱弋。”

　　邱弋汗颜，这群人……

　　“反正我们要去吃饭，干脆一起？认识一下。”
　　邱弋被烦得没办法，还是那句：“下次下次。”
　　“干嘛老下次，谁知道你下次带的还是不是她。”

　　方栀栀裹着邱弋的外套，手指头都露不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弱不禁风。
　　那边一群人热热闹闹，她一个人乖乖站在原地等邱弋，其实什么都听得到。

　　邱弋回头望了她一眼，又回头踹了一下说话人的屁股：“少废话，还能有谁。”

　　一群大男孩莫名嗨了起来。

　　被踹屁股的那个男孩这回学聪明了，跑远了再看着邱弋没正经说：“床头吵架床尾和~”
　　完了还大声朝栀栀喊了句：“嫂子，找时间一起吃饭啊。”

　　邱弋差点没追上去再踹一脚。
　　队友们冲邱弋挥了挥手，勾肩搭背先走了。
　　闹哄哄的堤坝一下子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邱弋目送了一段，无语地摇了摇头，转身，天一下子凉了起来。

　　栀栀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刘海勾住，宽大的衣袖鼓鼓的，摇摇摆摆。她低头抬眼，很浅地冲邱弋抿嘴笑了一下。
　　邱弋微愣，额前碎发也被风吹乱。

　　邱弋走到栀栀面前，看了一眼别处，说：“我送你回家吧。”
　　栀栀顿了一下，问他：“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走？”

　　邱弋眯起眼，两个人走出水库边。

　　问题还没有解决。

　　刚刚栀栀的反应让邱弋很在意，她在抗拒回家这件事。

　　有了一个突破口，其他很多事忽然之间都变得显而易见起来。
　　她穿着居家休闲的裙子，明明是周末，却又穿着校服，感觉就像是匆匆忙忙随手抓了一件来套一样。

　　为什么匆匆忙忙？
　　……是因为被打，要逃？

　　邱弋的脚步停了下来，忽然醍醐灌顶，看着方栀栀的背影，问：“是不是你继父？”

　　栀栀身体僵了一下。
　　回头，邱弋表情凝重看她：“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把你打成这样的人，是你继父。”

　　他根本就不是在问她。

　　栀栀摇头，回答得有些含糊：“不是。”

　　是。
　　邱弋看出来了，就是他继父。

　　“靠。”
　　刚刚被队友们一闹，有些平息的怒意，一下子又全部烧了起来。
　　邱弋掉头往南走，脑袋里清楚记得去她家的路。
　　栀栀伸手想抓他，没够着。

　　“邱弋。”

　　她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邱弋没理会，栀栀小跑着赶到他面前。

　　“你去哪？”栀栀问。
　　邱弋垂眸看她：“去你家。”

　　栀栀挡住邱弋的路：“说了不是他。”
　　邱弋不知道她在怕什么：“那我送你回去。”
　　栀栀有些急了，又没有办法，干脆越过邱弋往反方向走：“随便你，你自己去吧。”

　　......

　　“喂。”
　　第一次，邱弋发现乖乖女也有倔强的一面。

　　“喂——”

　　栀栀完全不为所动，犟牛一样一个劲往前走。邱弋无奈地叹了口气，三两步将她拉回来：“你去哪？”
　　栀栀没应声，她其实也不知道。

　　邱弋瞥了一眼栀栀腿上的伤，败给她。
　　“算了，你在这等我，我去拿车。”

　　几分钟后，邱弋开着他的黑色电摩出现了。
　　橘红色的光透过云层照出来，邱弋背对着光朝她开来。

　　“上车。”邱弋停在她面前，冲后座摆了摆头。
　　栀栀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邱弋迎着栀栀犹豫的目光，说：“放心，不去你家。”

　　上了车，栀栀小心地扶着两旁，两人在黄昏小道上一路向北。
　　晚风渐凉，邱弋只穿了一件运动背心，栀栀穿了三件都有点打颤，突然反应过来：“对了，你的外套。”
　　邱弋听到拉拉链的声音，对她说：“你穿着吧。”
　　栀栀有些过意不去：“天变凉了。”

　　“没事。”邱弋扯了下嘴角，笑着说：“我皮厚。”
　　栀栀：“......”

　　好像只是一个不注意，天就彻底黑了。
　　邱弋在一排蛮热闹的街边停下来，栀栀先下车等，邱弋停好了，冲她招了招手：“来。”

　　他带她去的是一家诊所，社区服务站那种。
　　诊所里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病人却有几个。

　　那医生约莫三十出头，是个男的，看到邱弋来，冲他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然后视线落到跟在后头的栀栀身上。

　　邱弋朝隔间里望了一眼，问：“小姑呢？”
　　男医生回：“吃饭去了。”
　　邱弋点点头，脸上写着：“哦。”

　　“带你朋友坐一下吧。”医生一边帮病人量血压，一边说：“等我几分钟就好。”
　　“没事。”邱弋拖了张凳子过来，“你忙你的，我自己来吧。”

　　自己来？
　　医生不放心地瞥了一眼，看到邱弋在瓶瓶罐罐前这个挑挑，那个拣拣，熟门熟路地抓了几瓶药水走。

　　“坐啊。”
　　邱弋朝他搬来的凳子抬了抬下巴，栀栀“啊？”了一声，有些发懵地照着坐下了。

　　邱弋拿了一瓶消毒水来，在方栀栀面前单膝蹲下。

　　“可能有点痛。”
　　邱弋用消毒酒精将棉布浸湿，看着栀栀膝盖上通红的擦伤，皱了下眉头，说：“你怎么老是在受伤。”

　　邱弋想到上回在教室帮她涂跌打药，想到上回她脸上的伤，气又不打一处来。

　　他抬头看她，想要再问一次究竟是谁，因为什么把她弄成这样。
　　她却双手撑在两边，眼睛大而亮，带着点好奇回望他，好像在看他给别人处理伤口一样。

　　真是让人火大。

　　......

　　棕褐色长发的女医生在这个时候回到了诊所，她和医生对望了一眼，两人弯嘴一笑，然后视线落向正在忙活的邱弋。

　　女医生走上来，将手搭在邱弋肩膀上，然后才看到他面前浑身是伤，有些狼狈的方栀栀。

　　她冲栀栀点点头笑了一下，栀栀有些腼腆地也冲她点点头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将视线和肩头都缩了回来。

　　女医生问邱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邱弋一脸认真，手上动作没停：“带她过来的。”
　　女医生又看了栀栀一眼，抬了抬眉，问：“你们认识的啊？”

　　邱弋仔细地处理着栀栀的伤口，似笑非笑：“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好，免费过来帮你们打工？”
　　女医生白了邱弋一眼，以专业角度来看，多少对他的手法有些看不过去，自然抢过他手中的棉布说：“我来。”

　　女医生在邱弋刚才的位置蹲下，栀栀腿上的伤显得更加扎眼了。

　　“这么好看的腿。”女医生一边温柔地帮栀栀擦药，一边叮嘱她：“一定要小心，不要留疤了才好。”
　　栀栀愣了一下，然后小声回了句：“谢谢。”

　　女医生冲栀栀笑了一眼：“不过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呢？”

　　......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女医生抬眸看着栀栀，她低着头，双唇紧闭。
　　再看邱弋，他摆着个脸，臭臭的。

　　女医生没有追问，缓和气氛一样笑了笑，问栀栀：“你家里有跌打药酒吧？”

　　栀栀顿了顿，点头说：“有。”

　　“那就好。”
　　女医生起身，将药水放回置物柜。
　　“膝盖上的伤帮你处理好了，至于腿上的那些淤伤，你要每天用跌打药酒擦一遍，力气要大。”

　　女医生说到这，目光投向邱弋，嘴角边露出恶作剧的笑容：“最好找人帮你揉一揉。”

　　邱弋这方面不仅不迟钝，简直不要太懂。
　　见栀栀有点小尴尬，他走过去，朝她伸伸手，然后对两位医生说：“先走了。”
　　女医生从置物柜前回过头：“这就走了？”

　　“走了。”
　　邱弋空着手，又朝栀栀伸了伸。
　　栀栀迷迷糊糊握上去，被邱弋牵了起来。

　　“路上小心。”
　　女医生跟着送到诊所门口，看着他们俩上了车，不放心道。

　　“知道了。”
　　邱弋回头看她，也朝男医生点了点头，坐稳出发了。

　　车开到了主干道上，邱弋问栀栀：“现在愿意回家了吗？”
　　栀栀想了想，好奇：“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邱弋有些意外，栀栀居然会反问。

　　邱弋勾了勾嘴角，轻笑了一声，说：“那就把你拐去我家。”

　　栀栀坐在后排，看着邱弋宽阔的后背，偷偷笑了起来。

　　“刚才那个是你小姑吗？”栀栀勾了勾头发，问。
　　邱弋：“是啊。”

　　风大，栀栀听不太清，身子往前靠近了些跟邱弋对话。

　　“那那个男医生呢？”
　　“我姑父。”

　　栀栀兀自点头：“哦——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帮我处理伤口的手法很熟练的样子。”
　　邱弋笑起来：“那跟他们倒也没关系，是我自己平时打球也经常受伤。”

　　打球啊……

　　栀栀突然改变话题，问了句：“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邱弋顿了一下，没有马上接。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上升到了这种互相询问理想的关系了。

　　邱弋笑了一下，反问：“你呢？”

　　“我？”
　　栀栀转头去看夜色笼罩下的夷城，压抑着透不出一点光。

　　“我想以后如果能当一名建筑设计师，就好了。”
　　“建筑设计师？”
　　“恩。”第一次有人听她说这些，栀栀说着说着还有点儿兴奋：“所以我大学想要去北建，修建筑学专业。”

　　车子突然急刹车，栀栀反应不及，整个人撞上邱弋的后背。
　　她吓一跳，赶紧抓住车身，尴尬地往后挪。
　　邱弋停了一下，转头看她。
　　栀栀慌慌张张，不明就理：“怎么了？”

　　邱弋没答，怔住的表情渐渐带上笑意看着她，栀栀却是一头雾水，与他对视。
　　随后，栀栀分明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却见他转过头，说了一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