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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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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乌云挟万钧之势扑面而来,轰隆隆的吼声仿若雷鸣,从天而降,震人心弦。
奚若水有些慌张,他们两个人一早躲在禁地,又有阵法的隔绝,竟丝毫不知外面何时变了天地。
纪浮游下意识地把奚若水护在身后,戒备地仰着头,厚重的风扯棉絮似的云层里,有金光迅疾穿梭。
暴雨倾盆而下,偶尔落在人的唇角,咸咸涩涩的,恍如伤心人的眼泪。
金光从头顶掉了下来,掉在地上,化成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人身形高挑,长相俊美,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被雨水打得湿透,狼狈地黏在额头上脸颊上和衣服上,皮肤是女孩子里也很少见的那种冷白色,即便在昏暗的雨幕里也仿佛在闪闪发光。
男人的身形飘忽,仿佛一抹风吹即散的影子,脚步凌乱,踉踉跄跄,恍恍惚惚地如同陷入了另一个世界里。
那个世界没有风,没有雨,没有战战兢兢立着当灯泡的外人,只有他,还有孤单寂寞等待他的爱人。
短短的十几米路程,他硬是走出了万水千山的跋涉,然而路再长也有尽头,男人颤抖着摸向了冰凉刺骨的丹炉,眼前是冰冷刺目的血红色倒计时,不知何时已经不知不觉停留在了赤裸裸的零。
终究是来晚了,如同悬崖上最后一根细丝终于崩断,世界蓦然陷入一片灰暗和死寂。
系统慌乱地瞪大眼睛,尤是觉得恍如梦境,怎么会呢,小苏溱怎么可能会死呢,小苏溱若是真的死了,神明大人怕不会一手撕了这个小世界给小苏溱陪葬吧。
雨水湿漉漉的,透着秋的沁凉。段之澜靠在炼丹炉上,金色的液体在雨幕里灼然发光。
滴滴,嗒嗒,滴滴,嗒嗒……晕开了薄薄的一层烟雾。烟雾如流水一样滚动,渐渐地凝聚出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阿溱!宿主,是阿溱的魂魄!”系统惊喜地大叫。
谁都没有想到,真龙的眼泪竟有令魂魄显形的功效。
苏溱的魂魄显然很虚弱,无声无息,若有若无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段之澜小心地把他揽在怀里,仿佛拥抱着独一无二的珍宝。
外界风大雨大,他愿化作刀剑,化作盾牌,化作堡垒,只愿把爱人藏在岁月静好里,免他风霜相欺。
怎么就没死呢,还好运地被一看就是大人物的人救了,他会不会杀了我给苏溱报仇?
奚若水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周身浓厚得仿若实质的威压里,心里嫉妒地酸水直冒,又忐忑地心脏如小鹿乱跳。
段之澜回头,冰冷的竖瞳仿佛在盯着不值一提的蝼蚁,又仿佛是寄居的两颗人头,他漠然道,“别怕,我不会要你们的命,你们拿走的东西,总有一天,阿溱自会亲手拿回来。”
奚若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仿佛看到了恍如末日降临的未来。不,他狠狠地甩头,不会的,是我赢了,苏溱的仙灵之体已经是我的了,他一个没有□□的残魂,只配被我踩在脚下一辈子。
倏然云开雨霁,仙鹤长鸣,数位锦衣修士踩着飞剑从天而降,奚若水的眼睛嗖的一下就亮了,师父和各位峰主们都来了。
当先一人青色道袍,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在发髻里,嘴角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严肃古板,正是被迫从闭关里惊醒的灵剑宗掌门。
“妖皇陛下不速而来,破我宗门大阵,闯我宗门禁地,视我宗门上下于无物,莫非是要撕毁两族和约,擅启战端吗?”
段之澜扫了一眼对面的人,除了灵剑宗掌门以外,只有剑锋和丹峰峰主完好无损,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尤其是阵峰峰主,若不是有丹药支撑,怕是连站都要站不住了。
看来灵剑宗的护宗大阵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操控的,段之澜心神急转,那两个人的命要留待未来给阿溱破除心障,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正好这么多灵剑宗的长辈都在,他们休想干干净净不付出一丝代价地活着。
段之澜挑眉,“先破坏和约的可不是本王,明目张胆以妖族炼药,纪掌门可真是调教的好弟子!若是本王不出手,怕是贵宗都把妖族当软柿子捏呢?”
“师父,弟子没有,弟子是为了惩处混入宗门的奸细!”纪浮游壮着胆子喊道,若是背上这个罪名他和小师弟就完了。
纪掌门头也不回地打断了纪浮游的话,他眉头紧锁,沉声问,“我门下弟子如何行事,我这个当师父的尚且不知情,妖皇身居千里之外倒是消息格外灵通,呵,我灵剑宗何德何能得妖皇如此青睐!”
“纪掌门可真是好口才!”段之澜啪啪鼓掌,“这份避重就轻的功夫当真令人佩服。不过纪掌门若是非想探个究竟本王倒也不是不能大方地满足你的心愿。”
一枚金色的龙珠从段之澜的口中冉冉飞起,在天空中飞舞着打了一个旋儿,又一百八十度惊险下落坠入他的怀里。
段之澜不由得轻笑一声,亲昵地敲了敲龙珠里仍在沉沉昏睡的影子,笑骂,“调皮!”
这一笑,段之澜整个人瞬间柔和起来了,明明他的头发仍是湿漉漉的凌乱披散着,露出冷厉的眉眼,高傲地像一块冷硬尖锐的石头,令人望而生惧。但这一笑就仿佛给他打了一层高倍的柔光,整个人瞬间从冰封沉寂的高山之巅走到了繁花似锦的人间。
“本王是来接本王未来的王后的。”段之澜的笑意更温柔也更真实了,“七星醉玲珑,这世上也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仙草,才配得上本王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条龙。”
“可谁能想到,迎接本王的,竟然是……”段之澜突然变了脸色,恍如六月的天阴晴不定,他咬牙切齿地道,“贵宗可真是好胆色好魄力!”
七星醉玲珑?王后?
各峰峰主都恍恍惚惚的,恍如经历了一场十级大地震,被震得头晕目眩,表情各异。
我们宗门里有七星醉玲珑?那现在呢,在哪呢?
丹峰峰主率先反应了过来,他狐疑地盯着与此处格格不入的纪浮游和奚若水,还有那一人多高格外引人注目的炼丹炉,目光里的了然和贪婪浓郁得简直要滴出水来。
奚若水不由得浑身一冷,就好像自己是一块被饿了几天的野狗盯着的喷香肉骨头,他咬了咬发白的唇,瑟缩着躲进纪浮游的身后。
“纪掌门,”段之澜泠泠如冷玉的声音响起,“本王不想以大欺小,这笔债你这个做师父的就先替他们还个利息吧。”
“域外战场,”段之澜屈指在空中一划,单手比了个请的动作,“想必纪掌门也不希望灵剑宗的多年累积毁于一旦吧。”
“师父……”纪浮游哑声道,脸色灰败地仿佛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病人,他想不明白,明明计划得很完美,事情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这种地步。
纪掌门没有回应,他铁青着一张脸飞身进了域外战场。
两人走了以后,其余峰主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纪浮游和奚若水的身上,心思不定。
“说罢,七星醉玲珑呢?”丹峰峰主先开口,“这样夺天地造化的宝物可不是你们两个小辈能消受得了的。”
奚若水又往后缩了一下,小手紧紧地抓着纪浮游的衣角,脸色苍白如纸,可怜巴巴得如同狂风骤雨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弱小又无助。
纪浮游挺身,平静地说道,“我主峰的事自有师父处置,就不牢丹峰峰主代劳了。”
“你,大胆!”丹峰峰主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的鼻子,“好好,真不愧是掌门培养出来的得意弟子,以下犯上,目无尊长,还有什么你不敢干的?你以为掌门便能护得住你吗,涉及到了妖皇,这可不是你一峰的事,哼,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咳咳,”器峰峰主素来是个老好人,他拉着丹峰峰主,“消消气,消消气,你多大年纪的人了,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转而又对着纪浮游,和蔼地道,“纪师侄啊,你也别多想,这事情早晚都是要解决的嘛。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你仔细说道说道,我们这些长辈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自会给你们做主。不过,这七星醉玲珑啊,确实是不适合放在你们手里,若有个万一,你们哪里保得住它?你们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纪浮游自嘲地撇了下嘴角,垂下眼,无声地表示抗拒。
丹峰峰主气得火冒三丈,一怒之下就要出手,“真是不识抬举!”
“住手!”纪掌门刚从域外战场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强忍着胸口的闷痛,把快到嘴边的一口老血生生憋了回去,斥道,“这是在干什么!”
丹峰峰主讪讪的缩回了手。
器峰峰主善解人意地假装看不见纪掌门被削成地中海的额顶,关切地问道,“掌门,您可是赢了妖皇?您没有大碍吧。”
纪掌门的脸色像吞了狗屎一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妖皇走了。”却没有说到底是输是赢。
好在,大家也不是很在意,只要确保大敌走了就好,再不济也有人妖和议在,纵使是妖皇,也不能轻易破了规矩。
“掌门,”阵峰峰主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这场大祸是两位师侄一手招来的,咳咳……掌门合该给我们个交代。”
“对对,说得对,七星醉玲珑呢,”丹峰峰主怪声怪气地说,“掌门可不能有了好东西只想着自己人,这样的仙药合该交到我丹峰才对。”
纪掌门看了看虎视眈眈的几位峰主,又看了看近乎半废了的得意弟子,半晌狠下心,“送到刑堂去罢,一切因由,交由门规定论。”
不要……奚若水害怕地连连摇头,眼泪欲落不落地挂在眼眶里,“我不要去刑堂,不去……”。
纪浮游心里像被刀剜了一样,撕扯着疼得厉害。他怎么忍心让从小护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师弟受一点委屈,罢了,一个人能承受的苦难何必要两个人来扛。
纪浮游微微弯着头,温柔缱绻地描摹着奚若水额角的一缕发丝,唇边的一个微笑,像是要把他一直记在心底最深处。
别怕……纪浮游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努力给他留下一个最温暖的笑容,然后微微用力挣开了奚若水的手。
“七星醉玲珑已经没有了。”纪浮游上前两步笔直地跪在纪掌门和众位峰主面前,面色平静无波。
“你……”丹峰峰主恨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我不信!”
纪浮游恍若未闻,语气平缓地说道,“一切均为弟子之过,弟子偶然发现苏师弟七星醉玲珑的半妖之身,贪心之下设计陷害把他炼为了丹药,弟子甘愿受罚,只是小师弟也是被我蒙在鼓里,他是无辜的,还请师尊明察。”纪浮游深深地伏下身拜了下去。
“不可能,他也是当事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丹峰峰主恨恨道。
纪浮游轻轻地笑了,笑容里略带着一丝狡黠和得意,“我骗了他啊,我这么会骗人,小师弟单纯得像白纸一样,又怎么猜得透?”
“我把小师弟骗到这里,骗他第一时间就把丹药吃了下去。”纪浮游摊了摊手,略有些无赖地对着丹峰峰主说,“纵然你把我全身上下搜刮个干净,没有就是没有了。”
然后,他转向了纪掌门,目光恳切中带着深深地哀求,“小师弟他如今已经是极品单灵根了,师父……”
纪掌门撇过脸,不忍心再看这个自己最看重的弟子。
“纪浮游残害同门,破坏人妖两族和议,罪孽深重,特除去内门首席大弟子之职,贬为杂役,罚冰泗洞禁闭三百年。”
“至于奚若水,”纪掌门看着这个大弟子拼命也要保下的小徒弟,心里五味陈杂,“念在他不知情的份上,罚为外门弟子,何时宗门贡献够了,何时才能回来。”
纪浮游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他长身拜道,“弟子,遵掌门令。”
眼睁睁地看着好处就这么长着翅膀溜走了,丹峰峰主哪里肯善罢甘休,他又生一计,“掌门,不如你把奚若水放到我丹峰……”
“够了,都别说了,”纪掌门叱道,“就这么定了。”说罢,冷冷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