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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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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晦暗，头顶盖着厚厚的一层乌云，乌压压地逼得人透不过气来，四周悬崖峭壁，萦绕着阴森的鬼气，寒风呜咽，草木悲鸣，晃眼望去，魑魅魍魉，鬼哭狼嚎，一不留神就把人拉入一副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奚若水缩在纪浮游的怀里，听着耳边怪异的呼哨，不自觉地又往深处缩了缩。
“别怕，师兄陪着你。”纪浮游掐了一个手诀，耳边的浮躁在隔音结界里渐渐远去。
“师兄，我真的会好吗？”奚若水胆怯地冒出一角软软的发丝，声音也软软的带着希冀。
“当然会，等药炼好了，小师弟就能有一副健健康康的身子，想跑想跳想笑想闹都随你的意。”
奚若水害羞地在他怀里拱了一下，他的脸颊不经意地在纪浮游的唇边擦过，“我才不像师兄说的淘气呢。”
他轻轻吐了口气，眼里映照着红彤彤的炉火，明媚如朝霞。他的语气轻快又向往，“等我病好了，我想陪师兄仗剑天涯，当一对行侠仗义降妖伏魔的神仙侠侣。”
纪浮游沉默点头，两人渐渐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古朴素雅的炼丹炉，炉上雕刻着山河日月荒古凶兽，炉下燃烧着冷紫色的三月莲心火。
炉里哔哔剥剥的，恍惚有刺耳的咒骂，痛苦的哀吟，还有液体融化流淌的声音。
奚若水突然觉得有点冷，他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双手捂着嘴秀气地哈气。
“说来，师兄突然告诉我能炼药了，吓了我一大跳呢，师兄一定很辛苦吧，千辛万苦的寻找单方、灵药，还要为了我冒着触犯门规的危险躲到禁地里来炼药，我可真是个麻烦包……”说着说着，奚若水的声音有些低落下来。
“是啊，你就是个小麻烦包。”纪浮游感慨地重复。
奚若水不乐意地嘟起了嘴。
“可谁叫我愿意把这个小麻烦包背在身上呢。”纪浮游转了个弯，亲昵的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颇有兴味地看小师弟害羞地脸颊爆红。
哐当，炼丹炉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炉盖剧烈地上下翻滚，仿佛里面有千军万马誓死不屈地冲锋。
“无耻之尤！”
一个饱含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声音微弱，仿若隔着千山万水，又如钟磬重鼓响彻耳边。
纪浮游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反应迅速地掐诀，冰蓝色的火焰嗖的一下蹿高，张牙舞爪地疯狂肆虐，又如潮水涌动，滚滚淹没古铜色的丹炉。
丹炉渐渐沉寂了下来，仿佛一个没有声息没有动静的死物。
纪浮游悬着一口气回头，却见奚若水的小脸苍白，眼眶通红，眼神怔怔地恍如魂游天外。
糟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纪浮游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苏溱就连要死了，都不能安安生生地死，非要在小师弟的心里扎上一针？
“师兄，”奚若水迟钝地眨了下眼，他嘴角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我刚刚好像听到表弟的声音了，真好笑，表弟平常恨不得躲我躲得远远的，怎么可能也在禁地呢，我果然是幻听了对吧，师兄。”
纪浮游沉默不语。
奚若水久等不到回答，不由得急了，声带哭腔，“师兄，你说话呀，我说的对不对，你怎么不说话……”
拳头如雨点一样砸在纪浮游的胸口，砸着砸着奚若水的力气越来越小，他崩溃地扑进纪浮游的怀里，呜哇大哭，“为什么会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别哭了，”纪浮游心疼地轻轻拍抚着他的头顺毛，“不是你的错，都是命罢了。”
“身为人妖混血，苏溱他能安安稳稳地活这么多年已经是得天之幸了，这一天不过是迟早罢了。更何况，他勾结妖族，背叛师门，本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他死了，能帮得上你这个血脉亲人，也算是弥补他早些年欺侮你的过错，积些功德了，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
奚若水突然抬起头，愤愤道，“可是他是我的表弟，我早逝的姨妈唯一的后人了。”
“你已经帮他做了很多了，明明早就知道他是人妖混血，可你却一直帮他保守秘密，一直暗中关照他，是他不识好歹一直敌视你，更是犯下欺师灭祖的大错。”
纪浮游双手扳着奚若水的脸不让他躲闪，眸子里的深情如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潭一直要溺到他心里去，“若是你真的要怪，就怪我吧，我才是动手把他投进炼丹炉的那个人，便是上天要报复也是报复在我身上。”
纪浮游豪气干云地朗声道，“小师弟，只要是为了你好，纵是天谴加身又有何惧！”
天边有冷风呜咽，萧瑟凄厉，如怨如诉，黑压压的乌云里划过一道支脉曲折的巨型闪电，冷色的亮光闪耀了半个天空。
奚若水倒吸了一口冷气，素白的手指覆在纪浮游的嘴角，“不要，别说！”
手指很快就放下去了，但纪浮游已经觉得心满意足，小师弟的手软软的，细腻又柔滑，摸得他心头也酥酥软软。
奚若水别过头，眼里默默噙着泪，一动不动地盯着炼丹炉，宛如一尊落寞尘封的雕塑。
好半晌，他才试探着伸出手，伸到一半又胆小地缩了回来，他闭上眼，眼泪扑簌簌流下。
“表弟，这辈子是表哥对不起你，下辈子即使是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我也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你不在了，以后我会带着你的份一起走下去，你的灵魂和我的肉身合为一体，从今以后，我不仅仅是我，我也是你，姨妈不仅是我的姨妈，也是我的亲生母亲，表弟，你放心，姨妈的早晚香火，三节祭扫，无不敢尽心尽力，必不让姨妈在泉下孤苦无依。”
炉火渐渐地由冷紫转变为深紫又转变为紫黑，炉盖砰砰砰地被蒸汽顶的当当直响，一股奇异的勾人的香气渗了出来，引人目眩神迷。
药要炼好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直起腰，目不转睛。
一枚龙眼大小的殷红色丹药躺在炉盖上，滴溜溜地转。
纪浮游握起手，手里黏黏的，仿佛有液体在流动，带着鲜血特有的腥甜。他把丹药喂给奚若水，看他闭上眼运转功法。
真好，小师弟的病终于能好了。
奚若水默默地垂着头，浓密的眼睫毛遮住了他晦暗不清的神色。
等这一刻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从最开始发现苏溱的本体之后，嫉妒与不甘就如同毒虫一样啃噬了他的心脏。他装着活泼开朗，装着善解人意，装着当一个温柔善良的好表哥，可是暗地里他却如一朵惑人的食人妖花一样织开了一张无形的网，只等猎物走投无路坠入觳中。
而大师兄就是他最衷心最好用的一颗棋子。他假装无意引大师兄发现了七星醉玲珑的画，大师兄果然暗自追查到了苏溱的身份。他把有救命之恩的小金蛇藏在笛子里送给了苏溱，苏溱果然就成了与妖族勾结的数典忘祖之辈。他假装担忧身陷囹圄的苏溱旧疾发作，大师兄果然就把苏溱从刑堂里偷了出来亲手练成了灵药送给他吃。
奚若水暗自微笑，半晌，他睁开眼，明净的眼神如婴儿般纤尘不染，“师兄，我的病好了，而且，我变成了单灵根，真好，师兄，我能和你一起闯荡江湖了。”
纪浮游也莞尔一笑，“好，师兄等你。”
明明依然是阴气肆虐的环境，奚若水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了，他志得意满地感受了一番这具崭新的充满健康活力的身体，不愧是七星醉玲珑啊，洗筋易脉、脱胎换骨之说果然名不虚传。
荒野上的炼丹炉沉默伫立，里面那个让他耿耿于怀的孽种终于不复存在了。
奚若水的声音有些低沉，浓密的睫毛低垂很好地掩住了里面的深沉恶意，他颤声道，“表弟，请你一路走好……”
而我会，借着你的余荫，踩着你的尸骨，一路走向锦绣坦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