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以诺》猫咪等等

4、第 4 章

　　逸生比同年级的小朋友都要大一岁，又迟了三个月上学，作为一个姗姗来迟的插班生，他心里忐忑不安，如果可以，他倒真想跟以诺一块儿去学校——虽然这显然很不切实际，况且看见斯托克夫妇鼓励又期待的眼神，他只好努力打起精神不让他们担心。
　　在这个多民族国家，像他这样的华人小孩并不稀奇，班里就有好几个黑发黑瞳的小孩，但是他们从小接受西式教育学习英文，也几乎没人去过中国。
　　“嘿，你能写写中文吗？”前桌的小孩问他。
　　“写什么？”
　　“就写你的名字吧。”
　　他拿笔在课本扉页写上“逸生”两个字，小孩子的字不会好看到哪去，但是他写得端端正正，这两个字，还是那个帮他登记姓名的小警察告诉他的。
　　他没有上过学，但在那个当过老师的奶奶家里他被允许看书，他把书柜里的小学语文教材都认认真真地翻看过了，在斯托克家里也有很多中文书籍，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中文。
　　前桌的小孩惊呼了一声，喃喃道：“真好看，跟画一样！”
　　他腼腆地捏了捏衣角，被人夸奖总是高兴的。
　　这时桌面突然被一个影子盖住，他抬头一看，一个梳着背头的小孩微微昂起下巴，正斜眼看他，神情里满是轻蔑。
　　他一把将逸生的课本拿起来，看了看扉页上的字，哼了一声随手扔在地上。
　　背头小孩大摇大摆地走开了，他后面还跟着两个高个子小跟班，其中一个人还故意在课本上踩了一脚。
　　逸生眉头紧皱，他弯腰去把课本捡了起来，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前桌的小孩见那三剑客离开了，转过来小声说：“那是洛佩兹家的小少爷洛奇，你最好别放在心上，他的脾气众所周知的坏……”
　　他觉得洛奇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奇怪，但他确实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好歹也算是这些小孩的哥哥，跟以诺相处久了，他对小孩的耐心也更大了，虽然他自己也不过七岁。
　　想到以诺，他终于有了些盼望，他想早点放学回家，这样打开门的时候就会有一个软乎乎的小孩一头栽进他怀里，他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把第一天上学的事都告诉他。
　　所以放学铃刚响过他就忙不迭走出了教室，学校离家不到一千米，他自己就可以走回去，就在走出校门那一瞬间，后面跑来的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喂，我一直在叫你，没听见？”
　　他转头发现是刚才的背头小孩，正气喘吁吁地怒瞪着他，阳光下他那头精心梳理过的棕红色头发反着虹光，逸生疑惑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洛奇·洛佩兹。”
　　“没错。”洛佩兹趾高气扬地扬起小下巴，嘴角满意地往上翘，逸生更不解了，他轻轻挣脱开洛佩兹的手，想了想说：
　　“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洛佩兹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不太对劲，跑上前气冲冲地抓住逸生，说：“谁让你走的，给我过来。”
　　逸生被洛佩兹拉着往另一个方向走，他原本耐着性子想看这人有什么事，走了几步他心里有点急火，站定在巷口不愿意进去，这个人白天就对他不客气，他虽然不计较，但是也不想跟他耗时间，他只想回家。
　　“嘿，这不是斯托克吗？”正在他们僵持之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他抬头一看发现正是白天洛佩兹旁的两个高个子跟班，看来他们在这里接应他，他们想干什么？
　　洛佩兹松手了，但是他们三个把他围起来，他无处可逃。
　　他刚才没注意，这边人迹罕至，巷子里更是狭窄阴森，他绝对不能进去，如果只有洛佩兹一个人他还能耐心应对，现在又来了两个身高体壮的家伙，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好办法。
　　幼时的记忆浮现出来，他被大人拖进逼仄古巷，辗转数次又被扔进面包车……后来，后来他醒来已经到了异国他乡。
　　高个子其中之一要来抓他的胳膊，他后退一步，身体比头脑先做出反应，转身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不能被抓住，不能再被卖掉了……他要回家，以诺在家里等他。恐惧扼住了他的心肺，脑子也已经没法静下来思考，他显然忽视了那只是三个甚至比他还小的孩子这个事实，他太害怕了。
　　然而那两个个高腿长的男孩不可能让他跑掉，他们很轻松又抓到了他，后面追过来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洛佩兹：“你还敢跑？斯托克！”
　　话音未落，逸生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
　　那一拳打在他腹部，痛得他弯腰闷哼了一声，肩膀被按住又动弹不得。
　　洛佩兹很聪明，打过去的部位是既不会留伤口被大人看见又能让人疼得龇牙咧嘴的，他平时遇见的那些不听话的小孩都会一边嗷嗷叫一边求饶，但是面前这个黑发男孩一言不发，看得他怒火中烧。
　　正当他提起拳头准备再教训教训逸生，突然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放开伊森！”
　　洛佩兹捂着后脑勺转过身去看声音的主人，发现一个金发小孩正拿着石头瞪大眼睛望着他，很显然他刚才就是被这个小屁孩给砸了那么一下。
　　逸生一脸震惊地看着洛佩兹把以诺提起来，而以诺毫不犹豫就一口咬上他的手腕。
　　“啊——！”
　　钳住他的两只手松了松，逸生趁这机会挣脱开，奋力冲了过去。
　　“你们俩愣着干嘛！”洛佩兹龇牙咧嘴地怒吼道。
　　这时逸生已经一把抓过了小孩抱在怀里，那两个高个儿点点头就朝着他们逼近，洛佩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们，逸生毫不怀疑他会被洛佩兹抓回家喂他家院子里的比特犬。
　　“洛奇，你又在欺负同学了？”
　　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们了！逸生喜出望外，转头一看竟然是妮莉。
　　“逸生？还有以诺，我的天啊。”妮莉赶紧走过来，那三个小恶霸跟见了鬼似的，低声骂了句脏话，头也不回地跑了，妮莉不忘冲他们喊道：“洛奇你等着！”
　　妮莉接过以诺，担忧地问逸生：“他们有没有伤害你们？”
　　以诺不说话，静静看着逸生，逸生摇了摇头，说：“没有，还好你来了。”
　　妮莉一手抱着以诺一手牵着逸生往回走，她今年读十年级，有一次恰好撞见洛佩兹在学校小角落欺负同学，她把洛佩兹抓起来狠狠教训了一番，更巧的是，她和洛佩兹的姐姐兰蒂是朋友。
　　“我会收拾他的，你们不用担心！”
　　很显然，妮莉根本不把那小霸王放在眼里，洛佩兹就是没法反抗她才从她的弟弟们下手，她要回去跟兰蒂商量商量怎么治这坏家伙。

　　逸生和以诺睡在同一间，这原本是以诺的房间，但空间并不小，加了一张床也绰绰有余，晚上睡觉前以诺坐在床上，他好像被逸生感染了似的，现在也学会了把话憋在心里头。
　　“怎么了，宝贝？”
　　逸生跟小家伙单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是最轻松的，他有时会像家里其它成员那样称呼以诺，以诺在他心中永远是单纯可爱的小天使形象，言语间也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你还疼吗？”以诺走到他面前，又不敢趴在他身上，一双蓝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逸生意识到他指的什么，把小孩抱过来，笑着说：“不疼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妮莉？”
　　“因为不严重，一点都不。”
　　以诺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摸了一把他的肚子，那里隐隐传来刺痛，但是对他而言确实不算严重。
　　因为他经历过更严重的。
　　他摇了摇头不去回忆，现在的生活很幸福，他不想给家人添麻烦了，如果洛佩兹再对他不客气，他也不会忍着，他要自己解决问题。
　　“我要和你睡，伊森。”
　　逸生点点头，他把小孩塞进被子，把灯调暗后也钻了进去。
　　以诺靠过来跟他挤在一个枕头上，他闭上眼睛，鼻息间全是小孩身上甜甜的奶味。
　　“晚安，伊森。”
　　“晚安，宝贝。”
　　以诺没有合上眼，他静静地看着逸生柔和的面孔，那双黑珍珠眼睛此刻已经闭上了，只有睫翼微颤，耳边是这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白天的事还历历在目，逸生被那个人狠狠锤了一拳，但是却什么也没说。
　　他太小了，个头比同龄人还要小，在那样的场面，如果妮莉没有恰巧过来，他和逸生一定会被狠狠揍一顿，他没有办法保护逸生。
　　他要快点长大，他要长得比逸生高。
　　逸生跟爸爸妈妈不一样，跟姐姐们也不一样，逸生是他的宝物。
　　以诺觉得自己像画册上的恶龙，他把小手搭在逸生身上，轻轻搂着他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