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相见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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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将暮未暮，宫里送赏赐的宫女太监就将公主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天香轻敛着眉，将皇帝送来的赏赐一一敛进眼中，鎏金的金步摇，碧绿的翡翠镯子，白玉兰翡翠簪，海水纹青玉簪各两支，通体晶莹透亮的珍珠耳环……
冷着眉目扫过这些庸俗之物，视线落在队伍后面的两个宫女身上，她们手上分别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整齐的放着两套锦服。
天香手指轻点，划过锦衣华服，衣服轻柔的触感犹如触摸着新生儿的肌肤，温暖滑腻。
“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顺道给长公主送来的，公主您试试看，可还合心意？”执事太监在一旁陪着笑解释道。
天香踱步走到屋门口，此时月亮初升起，在院中洒落一地银辉，街面上传出几声礼花的声响，接着天空便被渲染在一片五彩斑斓中——
中秋佳节，该是喜庆的日子，可她眼中满是落寞，宛如黑色宝石的墨瞳静静的凝望着如墨的天空，似是要把那湾墨色全部望进眼底，“又是一年团圆的日子！真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天香心头泛起一丝苦涩，悠悠吐出几个字，而后，回转身在太师椅坐下，托着腮帮子，朝着执事太监淡淡一笑，声音里透着些许慵懒，“既是嫂嫂送的，本宫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说罢，她觑一眼皇帝送来的玩意，朝着贴身丫鬟桃儿，杏儿摆摆手，“桃儿，杏儿，把这些东西也都一并收了吧。”
当今圣上对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妹是极尽宠溺的，并且对她的要求向来总是有求必应，从不让她受丁点委屈。
这两年总想着法儿给她弄些新奇的玩意，公主府库房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多的是，她也不在乎再多加那么几件。
“是！”
两丫鬟嘴上答应着，却在原地儿眼观鼻鼻观心，恁是谁都不动。
稍事片刻，杏儿方才挪了挪身子，挤眉弄眼的望向执事太监。
“哎哟喂，您瞧瞧奴才这记性……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执事太监心领神会，蹭蹭蹭几步小跑到天香面前，鞠着腰透过窗户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脸上依然陪着笑，声音又尖又细，“今儿个不是中秋佳节嘛？奴才来公主府时，陛下和皇后娘娘还特意嘱咐奴才别忘了给公主说一声，让您陪着一起去游湖赏月，这锦服就是皇后娘娘让奴才送来给您游湖穿的。”
皇兄和皇嫂这不是为难她嘛？再说了那劳什子破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天香心里如是想着，她手肘子杵在椅子扶手上，撑着斜靠着的半张脸，蛾眉轻蹙，“这两年本宫这耳根子清静惯了，真真要是去了那嘈杂的地儿，本宫这脑袋瓜子还不得疼上三两天才肯方休。”说着，直起身子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慢悠悠的抿了一小口，蹙着的眉愈发的紧了，“这茶叶时间搁久了味也跟着变淡了，怎恁的一股子涩味。”
执事太监觑一眼公主，这姑奶奶好热闹是出了名的，往往哪热闹往哪钻，没事自己都要折腾出点水花来，可自从那件事儿尘埃落定，那个人离开京城之后，公主整个人就变了，跟换了个人似的，整日里把自个儿闷在公主府，心事也一天重似一天。
以前公主也有过性情大变的时候，变成人人口中称道温训谦恭，仪态万方的公主，可宫里人尽皆知，那时候公主是中了国师的阴阳断魂散，失了本心才会变成那样子。
可现如今公主这个样子，执事太监心里打着堂鼓，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执事太监从天香手中接过茶盏，将她就要见底的茶盏蓄满茶水，重新递到天香手里面，“公主，您这整天把自个儿闷在府里，没病也会闷出病来，这要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可是要心疼的，奴才这心也跟着疼着呢！”
这些天连着下了几场秋雨，天儿也一天冷似一天，特别这向晚时分，总有阵阵冷风穿堂而过。
担心着公主着凉，杏儿拿着一件薄氅给天香披上，“谁说不是，公主您自个不心疼自个儿，还指着谁来心疼您？也就只有真正关心您的人才会心疼您。”
“就你知道的多。”
天香知道杏儿是个藏不住话的，明白人都清楚她那话里的意思，含沙射影的指着某个人，所以忍不住还是嗔了她一句。
桃儿见状，忙上前来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公主，您瞧今儿晚上这月亮多漂亮，您不出去走走看看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么？”
三只小雀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在她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天香被她们这一番吵闹也没了心气，“你们仨也都别吵吵了，吵的本宫头疼，本宫再是万般不愿，也总不能拂了嫂嫂的好意不是？”
说着她放下茶盏，方才摊开手，杏儿便赶忙接住扶着她起身，并嬉笑着说道，“公主，桃儿说的是，这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难得今儿晚上月色这么美，咱可不能白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就你俩嘴甜！”桃儿，杏儿两个丫头平时和她插科打诨惯了，有时更像是家常便饭，她混不在意的瞪了杏儿一眼，“还不赶紧着替本宫更衣，皇兄和皇嫂该等的着急了。”
（二）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天香侧头仰望天上的明月，明月高高悬挂于深邃的苍穹。
丽湖湖畔，一盏盏河灯沿湖顺流而下，在波光粼粼的水中缓缓飘荡。
在月色映衬下，烛光和水色交相辉映，远远看去，水面上星光点点，如同银河落入凡尘。
几叶轻舟及画舫在湖面荡漾。
岸边，同样停靠着一艘画舫，画舫极为精致上乘，足足高有两层，迎着微风，画舫帐幔飘扬。
天香带着桃儿杏儿才登上画舫，便见一个小宫女迎上前来，朝着她欠身盈盈施了一礼。
“皇兄和皇嫂呢，他们人在哪儿？”天香和她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问道。
“皇后娘娘已在二楼等候，说是公主来了让您直接去二楼即可。”
小宫女说着，便迎着天香上到画舫二楼，桃儿杏儿紧随其后紧紧跟着。
“公主，娘娘在里面等着呢。”小宫女带着天香来到顶头的房间，在门前停下脚步恭敬地站在一边。
天香觑她一眼，推开门跨进房间，房间里面却是一片晃眼的红，她还未看清眼前景象，只听到身后‘哐当’一声响，再转身，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门外，桃儿无视天香的呼喝，对着那把锁左看右看，直到确认房门已经锁结实，这才小心的将钥匙收起来，和杏儿相视一笑，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径直进了楼梯口旁边的那间房里。
桃儿杏儿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而小宫女整个人已是被吓的战战兢兢，心惊肉跳，她只是按着皇后的吩咐将公主引到二楼，哪知道眼前这两人竟然把公主锁了，她两人是公主的贴身丫鬟，自是不用忌惮什么，可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这要是明儿个公主出来，还不得扒了她一层皮。
桃儿心细，看出小宫女的担忧来，从旁宽解一二，让她不用担心云云，杏儿则在听到她俩谈话时，给自己斟满一杯茶，饶有意味的看了门外一眼，“公主明儿早上有没有力气起来都还不一定呢！”
闻言，桃儿也意味深长的看着门外不住点头附和。
小宫女越听越糊涂，找了个当口探头问道，“公主怎的会没有力气，该不会要和屋里那女子动武不成？”
原来这屋里别有洞天，屋里面还有另外一名女子，那女子小宫女是见过的，比公主还要纤细瘦弱，想到这小宫女又不得不担忧起来，她能打得过公主，能是公主的对手吗？
“比动武还要精彩。”杏儿凑在她耳边神秘答道。
***
若不是这确确实实是皇家的画舫，天香还以为自己上错了船，误进了别人的香闺绣阁。
也不对，这不像是一般的闺阁，而更像是新房。
对，是新房！
整个房间都被装点的一片红，红色的帐幔，红色的衾被，连桌上的桌布都是红色的。
桌上点着一对比平时要高大的红烛，烛身通体晶莹，烛光流溢，将房间照的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床铺中间整齐的摆放着一套凤冠霞帔，衣服上放有一张纸条，天香将纸条信手拈在手中，见上面书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房内还有一间里间，以珠帘相隔开。
忽的听得里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天香掀帘进去，入眼的是一面薄纱屏风，屏风后面水汽氤氲，隔着浸湿的薄纱，暖黄的烛光勾勒出里面一道身形玲珑有致的身影。
房间内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一股子沐浴过后特有的女儿香，香味醉人心神。
不知是馨香醉人，还是月夜催动她的遐思，恍惚之中，放佛又看到那抹日日思念的影子，天香似中了魔障般，挪动脚步一步一步往里面移去。
“公主，非礼勿入！”女子声音娇柔妩媚，如酒般醉人。
蓦地回过神来，天香燥的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又羞又气的退了出来。
被关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心里早把桃儿杏儿骂了一通，直想着出去之后非把那两个丫头抽筋剥皮方能解恨。
恍然间，身后传来环佩叮当之声，天香偏头回眸看去，蓦地呼吸一滞，一瞬间，她的心，落进了一双温柔美丽的深邃黑眸之中。
眼前的人立于帘后，宛若姑射仙子落下凡尘，肤如凝脂，眉如黛画，身着凤冠霞帔，红色嫁衣衬得她美艳无比，韶光流转，更显的她愈发光彩动人。
那人朱唇亲启，看着天香微微一笑，目光脉脉含情，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天香，我回来了！”
天香瞧着她忽然轻笑起来，笑着笑着，湿热的液体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下来，打湿了她的睫毛。
（三）
天香静静的坐在妆台前，屏着呼吸，任由着冯素贞纤细葱白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插。
那人的指尖轻柔的按着她的头皮，由上至下，再由下至上，灵巧的的穿梭于青丝之间，天香只感觉那指肚在头皮划过，船儿过水无痕无迹，有种春风拂面的舒爽感。
“这样子看着好看多了。”那人在天香头上忙活一通之后，给她梳了一个只有女儿家嫁人才会梳的发髻。
“是，是，这样子是好看多了。”
天香鼻头微酸，她从镜中端详着自己，一身红色的嫁衣，想着自己第一次穿这身衣服的时候是那般心不甘情不愿，此刻再穿在身上心头却却别有一番滋味，酸，甜，苦，涩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冯素贞，你怎么会在这，乌鸦嘴呢，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可要告诉我，我替你找他算账。”
对于冯素贞，天香是希望她幸福的，当年送走她和李兆廷就是想着她能幸福，如果那人给不了冯素贞幸福，这也是她万万不能也不愿看到的结果，就算是追到天边她也会找到李兆廷让他给冯素贞一个交代。
冯素贞眼中盈满笑意，她从身上拿出一枚金钗，插在天香的发髻上，左右端详，随后轻轻点头，“插上这个，就更漂亮了！”
天香惊诧莫名，犹不相信的看向冯素贞，“这是？！”
冯素贞不置可否，笑着点点头。
她把天香从妆台前拉起来，牵着她在桌边落座下来，“天香，我没和兆廷在一起。”
“那你……”
冯素贞牵着天香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我爱上了另一个人，这些年我的心口总缺了那么一块，怎么填都填不满，现在……”她拉着天香的手覆在自己心口，“现在，缺着的这块填满了。”
感受到那人的心脏“噗通，噗通”强烈的跳动，天香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冯素贞，我是不是在做梦？”
冯素贞促狭笑道，“你咬自己一口试试看就知道了。”
天香听话的冲着手腕卯足劲咬了一口，“嘶……”耳边传来冯素贞因疼痛抽气的声音，小眼神委屈巴巴的看着天香。
“咬我会疼。”天香一脸无辜。
牙印上渗出丝丝血迹，天香托起那人受伤的手，在她伤口轻轻舔舐，鼻息间的热气扑打在冯素贞手上，一浪接着一浪，反叫那人心跳漏了半拍，禁不住又倒抽一口冷气。
“我又弄疼你了吗？”天香听她抽气声，停下来紧张的瞧着她。
冯素贞伸手抚了一把她的头发，笑着摇摇头，软语道，“没有，我一点都不疼。”
天香随即又继续含住那排牙印，含糊宣示自己的主权，“以后，你的身上只能留下我的印记。”
冯素贞眼里笑意更甚，她一把托起天香，让天香与之对视，双手交相握在一处，此时，冯素贞敛去眼中笑意，多了几分郑重与笃定，“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说着她起身斟满两杯酒，递一杯到天香手里，“香儿，今天我把欠你的还给你，喝了这杯合卺酒，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欠你的，我用余生来偿还！”
天香无动于衷，紧紧的握着酒杯，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还有谁不知道？”
“呃？”
“桃儿，杏儿知道，皇兄和皇嫂也知道，冯素贞，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天香心头霎时涌起无数委屈，眼泪跟着再次夺眶而出。
冯素贞心口发酸，觉得自己的眼睛也一阵酸热难抑，忙放下酒杯慌乱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并连声道歉，“香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以前你是这样，现在也这样，冯素贞，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你混蛋，冯素贞你这个大混蛋……”天香的眼泪愈发如决堤的河水，她使劲捶打着冯素贞的胸口，酒杯里面的酒全撒在她衣服上，沾湿了一大片。
冯素贞无言以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紧贴着自己，紧紧抱着。
天香打的累了，径自靠在她怀里嘤嘤抽泣，直听到抽噎逐渐变小，冯素贞这才放开她，看她一张小脸被泪水打花了一大片，不禁哑然失笑，调侃道，“好了，好了，我错了，别哭了，你看看，都哭成一只小花猫了！”说着，不忘伸手轻轻替她把眼泪擦拭干净。
“还不是你害的，你才是小花猫，大花猫，老花猫………”天香经她这么一说，破涕为笑，嗔怪着推了她一把。
冯素贞把她揽进怀里继续逗弄道，“好好好，我是大花猫，老花猫，以后就带着你这只小花猫，再也不分开了。”
闻言，天香忍不住淬了她一口，“就你这没脸没皮的，谁要你带？”
“不要我带，你要谁带，除了我谁愿意带你你？”
“冯素贞……”
细密的拳头再次落在冯素贞身上，只是这次不同，打在身上犹如隔靴搔痒般软绵绵的。
冯素贞捉住她的手，指了指窗外，眼中的柔情似要将她淹没，“公主，春宵苦短，再闹下去天就要亮了。”
看着那张愈来愈靠近自己的脸，天香的心也跟着微微发颤，她紧紧抓着冯素贞的衣服，那股子醉人的香味也愈来愈浓，迷醉了她的心。
当那人的唇贴上她的唇瓣时，心底下窜起一阵异样的感觉，酥酥麻麻，让人心痒难耐，使得她不自主的发出一声轻微的嘤咛。
冯素贞吻过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发出轻微的呢喃，“公主，以后我一定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相见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