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33、药膳

　　太液池上芙蓉盛，暑气微消秋意多。
　　今日皇帝高兴，难得宣威将军慕容羲进宫请安，命人启了御舟，带着慕容羲在太液池上饮宴消暑。
　　慕容羲身份特殊，除了三公主的母亲柳贤妃亲自过来送了些冰酥酪等甜点，说了一会家常闲话便退下了之外，后宫各位贵人识趣都推病不来，跟前只有皇帝惯用的几名宦官婢女随侍。
　　皇帝已经近不惑之年，他一心向道，素爱清净，所以后宫的人口单薄，也不爱伶人杂耍那些小玩意，结果说是饮宴，也不过是留慕容羲吃顿饭，用膳之后，他便约着慕容羲手谈。
　　慕容羲于围棋一道技艺不精，好在皇帝棋力比他强些，他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赢，倒是不用算计如何不赢。
　　唐叔交代那句要命的话，慕容羲还没想好怎么说，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棋至中局，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宦官田瑞悄悄进来，含笑将一本折子放在皇帝手边。
　　此刻慕容羲正抓着棋子想如何解自己东南角上的困局，皇帝便取过折子来瞧，只看了两眼，便已经呵呵轻笑出声。
　　慕容羲还不知道那内容与自己有关，见皇帝心情好，想着也许可以开启该说的那个话头。他正沉吟间，皇帝已经合上了折子，点头道：“甚妥。”
　　田瑞向慕容羲微微一笑，眯缝眼里似有光芒闪动，答应了一声“喏”便行礼退下了。
　　慕容羲趁空笑道：“……微臣今晨见了唐三爷。”
　　皇帝的笑意果然就收敛了许多，叹道：“他逼你来见朕的？”
　　慕容羲啪地落了一子，道：“……是……”
　　皇帝随手应了一子，道：“说罢，恕你无罪。”
　　慕容羲将唐三爷那句要命的话转达了，觑见皇帝表情尚好，又解释道：“唐三爷也是好意……”
　　皇帝冷笑道：“他懂个屁。”
　　天子亲口说这个不雅之词，慕容羲心中乐翻了天，表情还要十分镇定，匆忙落了一子，道：“微臣此来，主要是想斗胆请旨，请圣上准许微臣督办东都那边的案子。”
　　他说的东都那边的案子，就是指李溯身边连续几条命案的事情了，洛阳府尹已经快被逼疯了也没结果，李溯以身为饵，也未破局。
　　皇帝知道他是有意绕开话题，道：“你去告诉唐三，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莫再啰嗦。”
　　慕容羲听着话中似有机锋，略一沉吟，微笑道：“微臣懂了。”
　　皇帝似乎有些不快，这局棋下的又快又狠，将慕容羲杀的片甲不留，这才略微有些高兴的意思，着人写了密旨，内容自然是慕容羲全权裁夺东都连环命案。

　　慕容羲先去和唐三爷复了皇帝的意思再回他的宅子，谁知皇帝安排的赏赐也正好到家，内侍总管仇亮亲自来宣旨，赐金玉如意各一对，赐锦十匹，赐帛十匹，赐御药材二十匣。
　　送罢仇总管，今日一直追随着他的承影含笑去看了那些药材，回来悄然向慕容羲道：“那些药物也没什么出奇的东西，是有什么暗示吗？”
　　慕容羲心悬东都的事情，忙着命雷总管安排一应事物，又命竹影去内宅喊沈大寒过来，听她这么一提醒，亲自去看。
　　药材方面他认识的不多，承影一一为他解释了，御赐这些药材都是常见之物，鹿茸、黄精、巴戟天、海马、仙灵脾等等，饶是慕容羲对药性所知不多，也快能总结出一个规律了，御赐的药材，全都是补益男子体力的药物。
　　慕容羲还不知道沈大寒去三公主面前造了他的谣，只道是皇帝被柳贤妃唆使，赐他这些东西敲打他，令得洁身自好，一时颇有些讪然之意。
　　正巧侍女来通报沈娘子求见，慕容羲苦笑命承将这些药材速速处理了。他转身出去，走过沈大寒身边时连脚步也不停，道：“跟我来。”

　　沈大寒还当是东窗事发，红着脸跟慕容羲往外走，心中想着如何解释，谁知道慕容羲带她来到外院，早有管家备下了两匹快马，鞍鞯上食水兵器准备的一应俱全，慕容羲跃上马背，见她还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笑道：“带你骊山狩猎，快点儿晚了就跟不上了。”
　　沈大寒听到骊山二字，便想到了春寒赐浴华清池的那位贵妃娘娘，那地方现在应当还是皇家禁地，慕容羲居然要带她去，不知道备了什么后招收拾她。一时心中忐忑不安，还在琢磨是否溜之大吉更安全。
　　两人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慕容羲一言不发狂奔，沈大寒为了不跟在他后面吃土也尽力追上他，两骑狂奔至骊山脚下的驿站，山尖上一弯弦月，已经挂了很久了。
　　慕容羲并不打算在驿站歇息，自有驿卒准备好了快马给他们替换。沈大寒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不对头了，慕容羲这怎么可能是打猎，分明是有极要紧的事，她一言不发追随着慕容羲，疾驰终于在次日太阳落山前赶到了东都洛阳。
　　慕容羲对沈大寒十分满意，这等疾驰，铁打的汉子只怕也熬不住，沈大寒居然一句抱怨也没有——此刻，他还不知道沈大寒只是造谣之后心虚而已。
　　六皇子的另一名近卫周栗也正带着五十轻骑等在城门口，见到慕容羲立即上前见礼，却不发一言。
　　城门口人多嘴杂，当然不便说话，慕容羲点了点头，道：“带路，洛阳府。”

　　慕容羲带着沈大寒直奔洛阳府，府尹杜蓝只是收到飞鸽传书，说皇帝亲自任命了慕容将军专办此案，没想到这才一天，慕容羲已经赶到了洛阳，也不知道是因为来了上差欣喜若狂，还是为自己前程苦闷，悲喜交集，竟然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慕容羲见杜府尹突然晕倒，也不知是笑是气，着洛阳府的人赶快去请大夫，又让洛阳府的少尹、录事参军等过来问话，着人将六皇子在洛阳时发生的那几起命案的相关卷宗并证物全都拿出来，他要挑灯夜读。
　　慕容将军往年也是经常随扈来东都的，他品貌毕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不论识与不识，见之难忘，对他的要求亦是不敢不从。
　　杜府尹今日早些时候接到八百里加急的快报，知道钦差大人必然是最快时间赶到洛阳的，倒是命人准备驿馆，想着明日或者后日慕容将军到达东都洛阳之后，再请将军好好休息，谁知道慕容羲今日竟然就到，驿馆都还没有收拾出来呢。
　　慕容羲笑道：“不妨，今日有劳各位辛苦，容末将把卷宗看完，明晨再共同商议此案，事涉皇室安危，咱们都需勤勉尽责才是。”
　　众人脑袋里都如同炸了一个惊雷一般，这次连环命案总计五起，每一起都把洛阳府捕房都掀了个底朝天，洛阳府唯恐皇帝降罪，事无巨细全都录成文稿，再加上审问相关人等的口供，每份都要堆起两尺多高，这位慕容将军说要今夜看完？他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信了呢？

　　沈大寒看着那累计高度超过她的头顶的卷宗，心里唯有大书七个惨字。
　　六皇子的五十名亲卫在捕房外轮流换班，苍蝇也不放进来打扰钦差办案，慕容羲指了两摞卷宗命她看，自己去她对面的桌前看另外一些，完全没有垂问她是否有困难。
　　这就是剥削阶级的嘴脸了，根本不管底层群众死活。沈大寒颇想推卷宗回他一个我看不懂，谁知道慕容羲头也不抬笑道：“把你在长安府展露的本事拿出来，可别教洛阳府笑话了你。”
　　沈大寒这才知道慕容羲为什么要带上她，禇荫一案她其实发现的线索不多，但都挺关键——但那建立在她熟悉诸葛神弩，偏生凶器又与诸葛神弩有关的情况下。
　　沈大寒哭笑不得，从昨天到现在，她只在马背颠簸中迷糊了一会，真正一天一夜没睡觉，慕容羲竟然还要强令她加班，确实可称毫无人性。
　　然而形势比人强。
　　沈大寒一向不愿意和自己顶头上司发生冲突，要么滚要么忍，滚不了的情况下，当然只能忍。好在慕容羲也与她一起受罪，沈大寒心中略微好受了些。
　　她自己的长处也在归纳收集整理分析，真正开始工作，也自会全神贯注，实在看不下去时抬头看一眼慕容羲的脸，就当领福利了。
　　慕容羲虽然吩咐了不许打扰，但是洛阳府尹苏醒了之后，强撑着病体过来看他，并为钦差大人送上宵夜，才应付走杜府尹，转眼近卫周栗又来求见，却是有几份长安传的消息请慕容羲过目。
　　慕容羲看了一眼那上面的暗记，知道消息来源非止一处，一声叹息，抬头见沈大寒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早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当下笑将一团纸丢过去砸了她的脑袋，道：“别睡了，起来吃东西。”
　　沈大寒被他砸醒，羞惭之余不敢再睡，她见慕容羲忙着看那些消息折子，就自己去将那食盒摆开。
　　原来杜府尹十分殷勤，除了几色本地小菜之处，蒸了野菜饽饽，又有一道药膳粥。
　　沈大寒一嗅就知是黄精杜仲等药，心中还奇怪为什么洛阳府尹还会选这种饮食搭配，突然听到慕容羲幽幽一声长叹，道：“大寒，你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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