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29、保重

　　慕容羲猜她定然还是会沉不住气，立即叹道：“多谢殿下美意，大寒现在讲武堂受训，这人我留着还有用呢。”
　　他这“我留着还有用”这六个字语意宛转，令在场很多人浮想联翩。再加上立即羞窘到面红耳赤的沈大寒，在场诸人见状便知公主殿下的好意大约是弄错了方向。
　　这位沈娘子有瓜葛的，居然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慕容羲。
　　慕容羲及冠已有年余，一直未议婚事，据说慕容府方面放出的风声是有一位得道高僧算了命，说是二公子命格太硬，要二十五岁以后成亲才好。
　　当然朝野人尽皆知，慕容羲没有议婚事，命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着了魔似的要嫁给他的人太多太离谱可是真的。
　　——比如，大公主拖到十八才选了驸马成亲开府，三公主干脆出家修道，据说罪魁祸首都是慕容羲。
　　至于其他高门大户的闺阁女儿，为之痴狂的更是不胜枚举，作出来的故事写上百八十个话本都没问题，据说帝都女儿无论识与不识慕容羲，皆都心底存了一段痴意，比如抱着狸奴不小心撞上了慕容羲，又或者倚在朱楼上看千牛卫巡街，失手掉下一枝芙蓉花，正落在慕容羲的怀里。
　　至于慕容羲在寻常百姓中的名声那就更不消说了，十三岁时他与诸公侯子弟同在国子监学习，十五岁入千牛卫，闲暇时呼朋引伴满长安招猫逗狗，朱雀大街打过架，东西两市追过贼，寻个嗓子亮的到长安城东市或西市里喊一句慕容羲来了，是立即可以造成交通拥堵事件的。
　　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婚姻不谐，身边有几个伺候枕席的姬妾不能算意外，沈大寒虽然出身不高，容貌也不过是清秀，竟然能得慕容羲青睐，难道此女当真深藏不露？

　　李泠似乎也没想到慕容羲竟然敢如此回复她，半晌才悠然道：“原来如此，龙将军推荐的人果不错。”
　　有些话她便不往下讲，在场众人也自有联想，卓副将一直不开口，此刻见提到龙将军，连忙谦虚了几句，重又说起与此案类似的另一个案子，龙将军府上一位客人李老汉被杀。
　　李老汉也是同样被箭矢刺中胸口身亡，尸身被塞在了龙府安顿客卿的偏院厢房内，京中命案自然是先报京兆府，冯缜也不敢怠慢，然而多方盘问，李老汉的死实在是蹊跷。
　　按照冯缜收集到证人证词，这李老汉是泰安客栈纷争的旁证，龙将军命卓副将带回安置，住在另一个偏院内，服侍的仆役说李老汉吃了宵夜，洗漱完便睡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因何而死，何时被杀。
　　——卓副将在报案时隐瞒了尸身是在六皇子所居的房间发现的事情，毕竟六皇子此刻应在东都洛阳听大儒讲课，而不是乔装改扮潜入长安。
　　龙将军府上守卫工作的紧密程度，沈大寒是领教过的，六皇子被接入龙府之后，会安排哪一间房，大概也很容易安排。在入龙府之后，安顿六皇子休息之间，是谁对李老汉下了毒手呢？又是什么原因非要对一个李老汉下手的呢？
　　——她猜多半是六皇子这几位不省事的兄姐找人下的手，但是又无实凿的证据。
　　众人纷纷议论，最终对此案也没有什么发现，成功让派去逮捕杨熠与禇杨氏的人已经回来。
　　这一次京兆府正式开了大堂，公主与驸马爷在屏风后听杨潼断案，慕容羲、卓不言等人只能相陪，沈大寒做为人证，候在大堂西侧耳房，随时等候传唤。
　　差役带那禇杨氏升堂时，沈大寒看了一眼，确实妩媚秀丽，袅娜动人，其兄既然能为千牛卫，想必家世也不差，所谓甘为良妾，恐怕是有隐情。
　　这一案审来果然简单，杨熠所领的箭矢标记与现在手中的完全不一致，他手中的箭矢，竟然是禇荫的。
　　杨熠还想解释说是禇荫与他拿错了箭，谁知道禇杨氏看起来柔弱，其实脾气颇为刚烈，出言制止了兄长，坦然承认禇荫是她所杀。
　　原来杨熠与禇荫是好友，某次宫中值宿结束，他们便相约共饮，大醉的杨熠在回家途中失了整匣箭矢。
　　失箭是重罪，纵是皇帝宠臣如慕容羲也是要降职处理的，偏杨熠当时正与鸿胪寺少卿何钦的女儿议婚，只怕坏了这段姻缘。
　　后来禇荫主动要求为之顶罪，条件只是想娶杨熠的妹妹杨鹂。禇荫家世本来不差，只不过年纪比杨鹂大了十岁，又有结发妻子在堂，于是相约禀告双方父母，称杨鹂与禇荫有情，这才许为禇荫良妾。
　　良妾也是妾，身入禇府之后，杨氏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大妇善妒，禇荫好色而无能，她又在无意中发现了禇荫藏在书房的，杨熠所失的箭矢——只不过所有的标记，均被禇荫抹去了。
　　禇杨氏之所以能确认那是杨熠所失的箭矢，是禇杨氏拿着证物质问之后，禇荫自己承认的。他本以为木已成舟，只需他尽快将发妻张氏休弃，扶杨氏为正妻便可哄得杨氏回心转意，岂知禇杨氏怀恨在心，面上虽然虚与委蛇，心里早存了杀机，寻隙准备各种物事等待机会。
　　到这次禇荫受了五十大板之后，摒退所有仆从，禇杨氏认为良机难得，亲自为他煎药，奉给他的药中额外加了迷药。
　　禇荫喝完药之后，迷药发作，他以为是有贼来袭，勉强起身准备跳窗逃生，却倒在了窗下。禇杨氏便以杨熠的箭矢刺死了他，随后回屋静候。
　　禇杨氏在堂上慷慨激昂，陈述自己的委屈。沈大寒听的满肚郁火，突然回首却见凌云笑吟吟立在自己身畔，她心道总算把这位爷捞出来了，心中欢喜，自然笑的无比灿烂，她道：“阿弥陀佛，兄长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凌云点了点头，他与沈大寒虽然见面的时间不超过一天，对她还算是了解的，知道她这惊喜自然是做给周围这些差衙们瞧的。
　　因见耳目众多，义兄妹久别重逢，不说些闲话似乎也不合理，于是凌云亦叹道：“无妄之灾，辛苦你了。”
　　沈大寒忙笑道：“兄长说什么客气话，这场公案能水落石……”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听见堂上众人齐声惊呼，有机灵的差役跑上去瞧了一眼，回来叹道：“那禇杨氏怕是存了必死之心，在来之前已经服了毒药，画了押就毒发身亡了，可怜，可叹。”
　　沈大寒听了也觉得可惜，向凌云叹道：“真是可惜，杨氏既然发现了真相，若能早点将事情经过禀告父母兄长，想来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此案内情凌云大概也听明白了，亦道：“若易身相处，你会如何解决？”
　　这题可难不倒沈大寒，她笑道：“是我就向所有亲友揭穿渣男真面目，暴打一顿出气，然后索赔巨款，带着钱远遁天涯吧。”
　　凌云听她这意气用事的解决方案，笑叹道：“倘若你手无缚鸡之力呢？”
　　沈大寒立即笑道：“赶紧报官求和离，被狗咬了一口，万万不能再去咬狗。”
　　凌云微笑摇头，只觉得她天真有趣，叹道：“木已成舟，倘若官府不批，或者亲人非要你跟坏人白首到老呢？”
　　沈大寒哈哈大笑道：“兄长相信我，那人一定比我死的早，官府还管不着——既要惩治恶人，还得全身而退。”
　　凌云既笑且叹，自己真要是有这么个幼妹，可能真的会头疼到英年早逝吧，道：“你就不会告诉兄长吗？”
　　沈大寒哪知道他的正确答案是这个，立即醒悟了，甜笑道：“当然第一时间告诉兄长啊。”
　　正巧堂上唤疑犯凌云，凌云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拿手指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便随差役上堂去了。

　　凌云被宣告无罪，当庭开释，此案真凶已死，禇府原是要收葬禇杨氏的，杨熠却和杨府家丁一起，带走了禇杨氏的尸身，两家争闹了一场，最终还是杨府赢了。
　　慕容羲不知怎么解决了大公主李泠的嗔怨，公主殿下携驸马走的时候粉面桃花红，临去登辇时秋波宛转，望向慕容羲的眼神颇有一点含情脉脉的意思。
　　沈大寒只觉得公主殿下这个转变实在有趣，承影追随慕容羲已久，对大公主的脾气个性了若指掌，悄声向她道：“你可小心些，大公主不会拿将军怎么样，说不定还会找你麻烦。”
　　这倒是在沈大寒的意料中，慕容羲本来就是推她出来做个挡箭牌的意思，乱箭冷箭黑箭恐怕以后只会多，不会少。
　　慕容羲似乎也心情极好，亲自在长安城最著名的上善酒楼设宴，一则为凌云洗尘除祟，二则感谢卓副将、杨府尹等各位相助。
　　慕容将军盛情，谁会推辞？是以宾主尽欢，至晚众人皆醉方归。
　　席上皆是有品阶的高官，沈大寒连忝陪末座的机会都没有，唯一的责任，是将送完客的慕容羲安置好。
　　回府之后，伺候沐浴的事情慕容羲仍然亲自点了沈大寒负责，这次除了竹影兰影窃笑之外，还要加上如释重负的承影，她好心提醒沈大寒道：“妹妹保重，若你被狗咬了一口，可万万不能再去咬狗。”
　　这话好生熟悉，沈大寒心想明明自己是对凌云讲的，当时只有京兆府的差役，似乎没有别人，为什么承影居然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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