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28、做媒

　　沈大寒的推测并不稀奇，李泠要她说话，本意也不是为了听她对此案的看法，闻言皱眉道：“眼下虽非公堂之上，也不是天马行空，任性妄为之地，你可有证据？”
　　沈大寒瞥见慕容羲的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她再要说错一句话就命承影打断她的腿，突然醒悟，含笑道：“请公主殿下恕罪，大寒一介小卒，人微言轻，且是此案证人之一，不敢妄议案情是非曲直，恐怕干扰了京兆府办案。”
　　李泠皱眉道：“怎么，京兆府还办错了不成？”
　　公主殿下此言一出，莫说冯缜，连杨潼的心都悬了起来。此案所耗精力不少，若要真落个办错了的点评，可真冤枉死了京兆府，这个小娘子不晓事，说话很有可能坑死人。
　　沈大寒连忙解释道：“请公主殿下容草民解释，此案疑犯之一凌云，因所携的箭矢少了三支，被京兆府羁押在大牢里。他所少的三支箭其实是被草民借走，前日已作为证据呈交京兆府冯捕头。草民既是疑犯凌云的证人，对案情只听的一鳞半爪，胡乱猜测也有倾向性，实在不该妄议，请公主殿下恕罪。”
　　李泠怎么会轻易放过她，特意点她出来，本就是挖了坑等她入里面跳，此刻就算她发现坑深踟蹰也晚了，笑道：“既然你有头绪，说来听听不妨。”
　　冯缜几度欲言，李泠只当不知，公主殿下面前他也不敢胡说八道，只能心中将八方神仙拜了个遍，乞求保佑这位沈小娘子别乱说话。
　　沈大寒倒也不会被李泠难倒，当下立即道：“此案离奇，冯捕头多有心得，倘若草民若有失言之处，还请公主殿下准许冯捕头指正。”
　　她如此乖觉，倒也意外，李泠笑道：“准。”
　　杨潼立即觉得堆积如山的块垒总算消减了一些，冯缜如蒙大赦，立即谢了恩，当然他还是全身高度戒备，生怕沈大寒说些什么犯忌讳的内容。
　　沈大寒向冯缜灿然一笑，道：“此案我曾听冯捕头说过一些推测并实证，倘若记得不准，请冯捕头帮着我再回忆一下。”
　　冯缜心道我的小祖宗你不说话最好，能不能再装的愚蠢一些就说不知道，让我细说呢？
　　沈大寒似是知他心意，要说的话也非常简单，笑道：“冯捕头曾提到过一个推测，系由仵作检查及现场查勘情况推出来的，他说……此案若能排除诸葛神弩的干扰，恐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或者文人。”
　　冯缜当然确定自己没说过这话，但是这道理没错，这个沈娘子既是慕容将军讲武堂下属，又是龙将军亲自推荐的，恐怕不是胡说，当下只是犹豫了一刹，没有拦她。
　　沈大寒笑道：“冯捕头当时讲，亡者中箭，倒于南窗之下，箭矢是从亡者胸口刺入，当即毙命，倒卧于地，血染于地毡约五尺方圆。但是南窗之下，并无点状血迹，极有可能不是诸葛神弩所杀。”
　　诸葛神弩这等近战神兵，弩小箭轻，近距离射中人身，必然是刺个对穿，箭矢不会留在人身上，况且又是正中心脏，现场的血迹定有喷射状的血点。
　　这个推测冯捕头绝对没有当着沈大寒讲，但他知道是对的——但是他的苦衷是大公主殿下非要把凌云送过来，他只能尽量将案情往诸葛神弩上办。
　　沈大寒叹道：“冯捕头安排人测试过诸葛神弩的威力，且亡者所居院落格局紧凑，远程射杀视线被阻，近战必然射穿人体，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诸葛神弩。”
　　李泠微哂道：“诸葛神弩的箭矢管制极严，凶手为何以此做为凶器？”
　　要杀人，办法多的是，非要用一个不常见的凶器，必有原因。
　　沈大寒笑道：“公主殿下这个问题，草民当时也有困惑，但是冯捕头核查近年情况，最大的异常便是去年发生的两起事故，慕容将军于太湖遗失弩机并箭矢，亡者也于宫中遗失过一匣箭。”
　　一提“宫中”二字，事情就变的扑朔迷离，毕竟有很多事情，到宫中便无法追查，公主殿下也微微皱眉。
　　沈大寒道：“亡者当天身上有重伤，但是从西榻至南窗，共行十一步，无拖拽、挣扎痕迹，他是走到窗口后倒地的，而且是中了迷药先倒地，再中箭。”
　　院落狭小，亡者身边的人没有听到亡者的呼救，而且多人的证词中特意明确了，连响声都没有听到，禇荫又不是文弱无力之辈，遇袭当有呼救或响动。
　　仵作查验他是失血过多身亡，血中无毒，常人心脏中箭，当有一线挣扎呼救的余地，禇荫的妻妾仆役都称没有听到响动，推测先中迷药倒地后中箭，十分合理。
　　李泠开始觉得有趣了，笑道：“这是你推测出来的？”
　　沈大寒连忙摇头，道：“草民哪有这本事？那天是作为证人跟随冯捕头到案发地点看过，冯捕头复勘现场时提到这些，我便记住了。”
　　冯缜见她竟然如此乖觉，一点也不揽功，心里更是惴惴不安，生怕她突然来一句大有问题的话非要安在自己头上，自己可就要了命，当下更是打了十二万人主意静听。
　　李泠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沈大寒忙道：“亡者既有失箭的前科，又被此箭刺杀身亡，凶器上的工匠标记已被磨去，冯捕头当时核查了所有配发箭矢的数量，来不及核查所有配箭的标记，不知道后来查了没有。”
　　冯缜忙道：“惭愧，早先已请各部配合调查箭矢数量并无遗失。后来提及细查具体工匠标记，京兆府人手不足，生怕走漏了风声，还未请令核查。”
　　堂上众人也都听明白了，箭矢遗失自然是此案关键，而禇荫、慕容羲都曾因为一次性丢失大量箭矢获罪，有些人不由得便看慕容羲，他神色自若，似乎这个事情一点也不重要。
　　沈大寒又道：“冯捕头当时曾经推测过凶手的特点，从亡者伤势判断是弱者，从当时的现场情况看应该是亡者熟悉之人……”
　　李泠突然问道：“为什么是熟悉之人？因为没有呼救？”
　　沈大寒望了冯捕头一眼，道：“不是，冯捕头说阖府无外人，现场无异常足迹，亡者未呼救，凶手应当在亡者府上熟悉的人……甚至亡者院里的人找。”
　　冯捕头当然没说过这些话，承影和卓桦与沈大寒寸步不离，从未听到冯捕头讲这些，可现在这个局面明显是沈大寒不愿意在公主面前推断案情，削京兆府的面子，所以大家都不作声。
　　沈大寒所知道的这些，也是因为冯捕头前期查勘、问讯工作做的细，卷宗上都记载的明明白白，所有线索拼起来，沈大寒又没有冯捕头受命大公主必须把凌云办成案犯的干扰，自然就很容易得出结论。
　　李泠皱眉道：“既然如此，那就需要核查箭矢，杨府尹随我入宫请旨，在场各位切不可走露风声。”
　　诸葛神弩箭矢上的标记是在铸造时的工匠在模范里留的标记，隐在箭头内侧，可以磨去该标记，但无法伪造，所以查验结果定有收获。
　　一直合着眼睛流泪，没开过口的禇侍郎突然起身跪倒，泣道：“殿下不必惊扰圣上，老朽已经猜到可能是谁了。”
　　李泠万想不到禇侍郎竟有这么一说，愕然道：“是谁？”
　　禇侍郎泣道：“亡者……是老朽长子禇荫，他一年前曾纳过一名良妾杨氏，杨氏之长兄便是与他在千牛卫中的同袍杨熠……杨氏品貌颇佳，甘心委身为妾，阖府皆以为奇事。纳杨氏正在禇荫失箭之后，如果老朽所猜不错，杨熠的箭矢只怕就会有问题。”
　　李泠立即令冯缜与自己的亲卫兵人两路前去缉拿杨熠与禇杨氏，又安慰禇侍郎，命杨府尹送他到静室先休息，只怕他哀伤过度，身体支持不住。
　　一切安排停当了，李泠望着沈大寒笑道：“你倒记性不错，这么多杂七杂八的细节，丝毫不乱。”
　　沈大寒笑道：“多谢殿下嘉奖，草民愧不敢当。”
　　她知道这次凌云无恙，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向李泠行了一礼，便退到慕容羲身后。
　　李泠笑道：“你为了凌云这般上心，他是什么人啊。”
　　沈大寒微笑，她早料到说不定有人会想借着凌云抓出六皇子来，返回帝都当晚去见凌云时，早已和凌云串过供的，“凌云是我义兄，自当竭尽全力。”
　　李泠饶有兴趣地望着慕容羲的表情，笑道：“说起来该治凌云一个私借诸葛神弩的罪名，不过你既然把箭矢还回来，可以既往不咎。你对凌云的这般情深厚谊，出生入死，这小子倒是真有福气……”
　　沈大寒听着她这语气不对，忙要辩解，慕容羲已经代她叹道：“殿下有所不知，凌云出身河间凌氏，论起来还是神医凌风过的族叔。大寒这个冥顽不灵的蠢材，也不知道怎么入了凌云的法眼，可叹可笑。”
　　李泠笑叹道：“糟糕，我瞧着这个沈娘子心里喜欢，还想做个媒来着。”
　　之前公主殿下半吐半露的意思就是你俩既然这般情深，不如我出面赐个婚？
　　而慕容羲当众讲明白了凌云的出身来历，凌云是六皇子近卫或许没几人知道，但是河间凌氏也是望族，神医凌风过更了不得的人物，也是搬个名头也震慑一下公主殿下的意思。
　　谁知道震而不慑，公主殿下还是把这个意思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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