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错》痞几万

3、三折

　　冯水赭初见她时，她在弹《西江月》，铮铮又泠泠。
　　满室灯火辉映下她眉目如画，通身的自信从容是那些十三十四的小姑娘们模仿不来的，她和乐曲组成了一幅勾人心魄的画。

　　冯朱看得痴痴。
　　少年对着带他来的小舅子笑了笑，十九岁的脸上满是认为自己已经长大后的自信，迈着大步去寻那个琵琶音。

　　他取下她遮面的芙蓉纱，纱下是芙蓉面。他其实有点紧张，但是后来就放开了。
　　他哂笑自己的手足无措。

　　鹅蛋脸上弯弯柳眉，杏仁眼下殷殷红唇，一颦一笑都是那么醉人。但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如何美，也不知道他的一眼万年。她奇异地安抚下他的轻浮躁动，他觉得认识了她这样幸运又那么不幸。
　　她勾着他的脖子喊他冯郎，他心神激荡，亲吻她额间的汗水。

　　后来呢？
　　水赭痛苦的闭上眼。
　　一念八年。

　　他想问木栀怨他吗？
　　但是他知道木栀已经不记得他了。没有听出他的声音，没有对他的寻来而惊喜或者愤怒，平静的那么可怕。
　　他退缩了。
　　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过客。

　　他当初扬言不娶郭氏女为妻，父亲打断了两根手臂粗的木棍，责令他不许再去看她。
　　他成了亲，新娘模样温婉性情柔顺，但是水赭知道他失信于另外一个人，关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再之后是秋闱，远赴京城前，在父亲的严厉喝骂母亲的谆谆教导与妻的凝视下，他已无勇气去见她。
　　入闱，殿试，及第，他考取了功名，在翰林院中抄了两年书，又外派到更遥远的北地做官。

　　晃瞬已八年。
　　他的父亲病故，他辞官回乡。
　　她还在，只是不记得他了。

　　意难平。
　　他曾在心底描摹她的颜色，遥想她新增的眼角皱纹，他想抚平她的眉心亲吻她的嘴唇，他想告诉他的一眼万年的欢喜，想告诉她，他的珍重。
　　但是她已经忘却了。

　　妻牵着稚子，在家门前站着等他。
　　一路紧握的手放开，成为脸上真实的笑容，他爱那风尘女子，他同样爱他的家他的妻子。在这刻，水赭奇异地、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随着焦急的多方打听，随着巷子中的踽踽独行，随着他门前站立的两个时辰。同放下的那个盒子一起放下了他的年少魔怔。
　　他的爱情只感动了他自己。

　　八年的思念竟只要两个时辰便可消磨的干干净净。这份情虽似酒，但不是久贮的女儿红，而是开封了的一樽桂花酿，只放三日便坏了。

　　但也许会在某个深夜里想去看她一面，辗转反侧。也许。

　　冯水赭一边笑着一边忍住泪，朗声道：“白宝，阿枝，干站着干嘛，用过晚饭了吗？”

　　发妻笑笑，只是说：“两个孩子念你念叨的紧，说父亲怎么还未回，偏要在门口等。”
　　“小心着凉，这里不比樊城，风大吹的头疼。”他手执爱妻，怀中抱了小女儿阿枝，白宝由妻牵着，一家四口有说有笑的进了家门。

作者有话说

　　如果冯真的领了木栀回家，成全他年少的爱恋，对他的发妻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