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流水混账》丛林与期许

72、番外：郭咚：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郭咚：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其实没什么人叫我郭咚，打小学，身边的人都叫我果冻。可能是郭咚这个名字太拗口了。

　　至于为什么起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我爸的解释是我刚出生没多久，名儿还没起呢，我爸逗着我玩儿，拿着一个水瓶打算给我妈打水喝，结果我小手一挥，水瓶掉地上了。“咚”的一声，特响。于是我爸就觉得这是个野蛮的娃娃，干脆就叫郭咚算了。

　　典型的不负责任。

　　不过似乎有一语成譏的意外。我确实是个做什么都豁得出去的人。

　　无论什么事情。学习凭心情，感情如儿戏。

　　高中三年浑浑噩噩玩混过去，马马虎虎考上本市一个马马虎虎的二批大学，我爸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倒也坦然。付出多少努力得到多少回报，这个规律在高考中由外鲜明。这是我应得的，再说了，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大学对我这种人来说没什么用，无论哪个大学。

　　高考完我求我爸给买了个单反，借着拍照为由到处撒泼玩乐，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朋友。我就这样，特爱跟别人聊天，我本来的人生就够无趣了，借别人的故事丰富一下我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玩摄影这事儿跟学习一样，我永远吊儿郎当。

　　直到大一的下学期，我对着一沓厚厚的毛概复习资料，无由一股愤懑。看看寝室里那些姑娘，拼命地考这种证那种证，天天抄着各种各样的鸡汤段子贴在床头，印象比较深的是我对面床的姑娘，吃着辣条背着单词，抄下：做一个精致的女子，不卑不亢，温柔漂亮……。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大学真的不适合我。

　　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特别害怕周围环境中满身正能量的人，正能量爆棚那种。她们可以吃下所有的苦去换取一个她们认为光明的未来。

　　我办不到，这种生活不适合我。

　　自此我开始认真对待起摄影，毕竟它除了烧钱烧时间之外，不会要我去被迫成为一个拥有各种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的证的社会产物。

　　“退学？你想得美！”

　　这就是我提出退学之后我爸的第一反应。

　　我说我想要去搞摄影，大学不适合我。一番拉锯之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我爸和我达成协议。

　　大学还是要应付到毕业，但是我可以空出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学校那边我爸去和教育办打个招呼。没办法的，父母在某些层面上只能妥协，因为他们纵我纵惯了，这个惯性只能维持下去。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

　　我大二的时候，我爸提出来要介绍我去一个摄影工作室实习。他说是他单位同事的女儿开的。

　　我知道是哪家，这两年在本市越来越有名气。大一那会儿寝室那立志要温柔漂亮的女生去拍了个闺蜜照。回来给我们看成片的时候，一脸洞悉世事地说：“那摄影师就是老板，居然还是个小姑娘，大不了我们几岁。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这年头果然还是拼爹……”

　　估计人家为了一个镜头趴地上风吹日晒的时候，你正写着“不卑不亢温柔漂亮”。她没技术，家里多有钱有势都好，她这工作室也办不了。可惜人性拥有太多弱点，大家总习惯性把自己没有而别人拥有的东西视作是别人不劳而获。不然拿什么慰藉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后来我来到了这里，这个小姑娘摄影师成了我的老板。

　　她叫耿耿。

　　这个名字跟我有得一拼，本来以为够难得了，结果钉子姐他们告诉我，老板的男朋友叫余淮。

　　耿耿于怀？我当下就皱着眉头问他们是不是八点档青春偶像剧……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没什么狗血模式，但是听说耿老板等了余大哥足足七年。

　　守身如玉为旧情。自问无力做到，难道值得吗？

　　我谈过了许多许多的恋爱，大多都是互相玩弄。谈恋爱嘛，图个乐不就好了。不过，这些形形色色的男孩子里，似乎也有那么一个让我印象深刻。

　　他是一个从中国南端飞到北端来读大学的男孩，干净而健康，皮肤黝黑，一笑会咧出一口白牙。

　　他告诉我，南国，他的家乡，有荔枝与菠萝、有椰子与槟榔，还有成就了他这身肤色的吹着烈风的海洋。

　　他给我讲了许许多多的他的故乡，那些民间故事，那些与北国截然不同的风俗习惯。

　　后来，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对他的故事不感兴趣了。

　　分手的时候，他的皮肤还是那样黝黑，他看起来和初见时一模一样，可是为什么我就不喜欢他了呢？
　　他说：“你变了。”

　　其实我没变，是你真正了解了我罢了。

　　工作了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事我基本很少回学校。

　　在工作室呆得多了，我多了很多机会目睹他们这对耿耿于怀。

　　七年，我不知道耿老板现在觉得值得与否，可是，这个高高瘦瘦的干干净净的故事男主角——余淮，似乎对她很好。

　　不是似乎，是很好。那种几乎无以名状的好。

　　熬夜加班的时候，为了调节气氛，在大家休息的时间我会给大家念段子，这东西，微博一刷一大把。有好几次，我念到了一半，老板伸手拿水喝都会被余大哥截住。我念完了，大家都笑完了，余大哥再把水递过去。

　　工作室搬迁的准备时期，东西收拾得很乱。一天，好像是傍晚，余大哥在工作室那张软绵绵的沙发上等着老板拍完照回来，我搬着一些就杂志，就堆在沙发边。

　　他随手拿起了一半《communications art》，当下第一反应是，牛逼啊，全英文杂志。

　　他翻看了一篇摄影师专访，是我特别喜欢的一篇。当然，我看的是中文译版。

　　专访讲的是艺术性的制高点源自于最基础的生活。里面提到，越杰出的艺术家越不会出现不食人间烟火的现象，相反，他们会非常关注日常生活，大多数甚至热爱做家务，还做得一手好菜。里面一个女摄影师提到，她许多灵感都出现在她做家务的时候，特别是清理浴室与洗碗的时候。

　　余大哥看得非常认真。

　　我刚想着原来理工男也能体味艺术啊，老板就回来了。

　　她和钉子姐一人背着一个巨大的摄影包，一脸疲惫。可是一进门看见沙发上余大哥，就笑着说：“下班啦……”

　　爱情的力量？无法感同身受。

　　过了几天，我听见老板跟朋友打电话抱怨余大哥最近不肯做家务了，天天逼她刷碗。

　　嘿，理工男的浪漫。

　　也许老板一辈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男朋友会突然转性，也许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到底值不值得的问题。

　　可是我知道的，他值得。

　　那些无论能否被理解都只想对你好的日常最诚实。他对她好，无论什么事情。

　　也许别人觉得童话般美丽的结局才是值得的表现，但是我倒觉得，他们之间的不动声色，才是值得的本质。

　　来这里工作真好。

　　工作室打算起新名字，征集意见，我写了take it to heart 。

　　耿耿于怀。挺好的。

　　今天下班的时候，那个负责文案的文艺青年——徐哥，用他新买的小巨蛋音箱放了一首歌。

　　“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有着不能缚的性子 身上披覆了寓言而浑然不知 ……”

　　嗯，我最近似乎，有点想念了。

　　想念那个南国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