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以指代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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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椎命管事安排好探望王太医一事，又唤了侍卫入内，叫他去查此事背后主使。书房甫清静了些，蒲茶便闯了进来。
千椎毫不意外。蒲茶看重亲人，王太医受了重伤，她做不到像没事发生一般如常生活。
她红着眼，将手里的纸递给他。
“我想去看看三爷爷，望王爷恩准。”
这个请求也如他所料。
“孤已命人准备车马。王太医府上比不得王府，人多眼杂，你乔装成孤的小厮同去罢。”
看到千椎的回复，蒲茶十分困惑。
她原以为会被他一口拒绝，需要她多番争取才有一丝丝可能。
“您……不担心我被认出来？若是被认出来，会连累您。”
王太医府上许多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三奶奶、王二叔夫妇、几位兄长……他们以及他们的仆从都对她十分熟悉，很容易认出她来，他为什么毫不犹豫地要冒这个险？
他答得直白：“与你方便，自然要你有所回报。”
原来是有所图。
“什么回报？”
蒲茶不知自己能给他什么回报。唯一能帮助他的三爷爷重伤昏迷，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有什么可图的呢？
美色？以前她送到他手里他都不要，现在又怎么会拿这个交换。
她当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冒这样的风险。
“由今日始，你替孤施针。此外，府里缺个点心师傅，你既然擅长此道，便兼做点心师傅罢。”
方才还只是困惑，这下简直要惊掉大牙了。
“我初学医术不过数月，您放心让我施针？”蒲茶疑心自己是否认错字了。至于点心师傅那一茬——她不是已经做了一阵子了么？只不过他一向不吃，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莫不是买不到合意的蒲蒻糕了？
“昨日擅自为孤施针的难道不是你？你给自己施针也好些时日了，怎地当着孤的面却自谦了？”
蒲茶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是看不见吗？
千椎扬起双眉，眼里透出“你敢否认”的意思。
昨日她几乎就站在他跟前，比王太医站得还近。淡了多日的甜香突然浓了许多，人体的温热几要染给他，那样近的距离，又是与平日不同的力道，他若是还不能察觉，那也太愚钝了些。
王太医要她钻研他的医案，必然是抱着迟早拿他练手的目的。这世道做大夫并不容易，一个女人要靠医术立足更不容易，但若是这个女大夫曾医好了摄政王的恶疾，那就大大不同了。
有王太医相助，蒲茶只要能说得出一些基本医理，又有唬得过人的手法，即便成不了名医，也不至于门庭冷落。
王太医也算是费劲了苦心，前些日子才会将蒲茶逼得这般狠。至于千椎发现后会如何追责，想必王太医也早已打算自己一肩扛下，反正他犯上的事做得多了，不差这一桩。
“您不怕我借机报复？”
“你家人都在孤手里，你凭何报复？”
蒲茶：……
“丑话说在前头，如若你在王太医府上被人认出，孤不会保你。”
他与他那侄儿的争端虽已不少，但并不打算添上她这桩。蒲茶很明白，也从未怀疑过。
“王爷放心，若有万一，我绝不会连累您。”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也已偷了三年的光阴陪伴阿爹和阿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她的每一句都在他意料之中。正如王太医不惜以身为她铺路，她也拼着命不要，执意要去探望王太医。
又如她为了替父母脱罪，不惜以命换命。——那夜受了一耳光，千椎随即明白了这一点。她豁出性命想要救的并不是他，而是不仅欺骗他、还试图将她再嫁出去的蒲氏夫妇。
她一无所有，只有这条命，便用它一次又一次地换想要的东西。
他当初怎么会以为她还算是个聪明的女人呢？
她一直都这样蠢笨，那身美丽的皮囊从来都只是个装饰。
蒲茶很快就知道了他为什么能这样爽快地答应她。
——号称重病的摄政王前去探望王太医，哪里会轻易下地走路？他全程都呆在轿子里，轿子直接停在王太医卧房门口，再把连三奶奶在内的所有人都赶出去，只许他自己的人留下，围得像铁桶一样，又怎会轻易叫人发现她在这里？
骗得她像傻瓜一样做好了与阿爹阿娘诀别的准备，白白伤心一场。
千椎的侍卫早问清楚了王太医的伤势，复述给千椎听——王太医的手臂和腿上都受了刀伤，令他失血过多，故此昏迷。伤不致命，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加上伤到了手臂，他将有好一段时日不能行医。
蒲茶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只看到三爷爷面无血色，一丝儿动静也没有，心里慌张得不行。她已极力压制情绪了，但仍旧忍不住发抖。千椎正坐在床沿，察觉到她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借着她身体的遮挡，握了握她的手。
只是片刻的相触，却令蒲茶清醒过来。虽然三爷爷给了她一个义孙女的身份，但那也是用于不得已之时，眼下她不过是千椎的小厮罢了。
她忍住忧虑，不再叫它泄露出来。
千椎没有在王氏府邸留很久，隔着轿子嘱咐了王氏众人几句，便依旧呆在轿子里离开了。
蒲茶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看似等不及回府再知悉王太医病情的样子。轿子里没有纸笔，唇形又难以告知详情，千椎索性拉起她的手，以指代笔，在她手心里写字。
在外流离的数年里，生活不似在京中时那般富足安逸，又时时暗中帮衬家里的事，她的掌心虽然柔软，但并不像寻常贵女那般滑腻。一桩桩琐事在她掌心留下细细的纹路，令她的手变得略略粗糙了些。他年轻荒唐时游戏花丛，从未握过这样粗糙的手——十七皇子好美人，却也挑剔得很，从头挑剔到脚的那种。
而初见便抱着他大腿不放的小孩，自然入不了他的眼。若是蒲茶再年长稳重些时才遇见他，兴许两人的过往会有所不同；可他初见蒲茶时，她依旧是个奶臭未褪的娃娃，即便长大后成了个美人，也不过是个长大了的奶娃娃。他欣赏不了毫无美感的死缠烂打，也欣赏不了那时的她，无论她为他做了什么。
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觉得她是那个令人生厌的奶娃娃了呢？
若是平常，蒲茶定然觉得他此举过于轻浮冒犯，冷眸以对；然而她急于知道三爷爷的病情，又没有别的法子可以知道，便丝毫不觉得冒犯了。
她专注地看着他指尖在她手心描绘的字形，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凑起她等待不及的讯息。待知道王太医并无大碍，只是手臂受伤需得休养之时，眉眼之中凝住的沉重之色散开了来，似阳光透过薄而青嫩的叶子，柔和地倾泻下来。那般姝色，便是见惯了美色之人，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回到王府已是午膳时分。用完午膳，蒲茶照旧随着千椎起身去书房，但出了饭厅，方向却不大对劲。千椎去的方向不是书房，而是他的卧房。
蒲茶在他身后，有些踟蹰。怎么是去他的卧房呢？不是该去书房吗？
可她口不能言，无法追问，只能先跟着进去看看情况。
到了他的卧房，蒲茶一眼便看见放在外间的王太医的医箱。显而易见，今日针灸之地不在书房，要改到这里了。
可这是为什么？
千椎在床边坐下时，一抬头便看见她强烈质疑的眼神。
“避人耳目。”他缓缓说道。
避人耳目？难道不是一直都在避人耳目吗？
蒲茶脑中才蹦出这个问题，旋即自己想通了。她在这院子里住久了，险些忘了这整个院子原先都是千椎住着的，并非女眷居住的院子；而她住进来的身份，原本就是要旁人误解。先前选在书房，是因为王太医在，避的是王太医之嫌；如今王太医不在，无需避嫌，自然也不必专程去书房了。近来随着他目盲时间不再如从前般固定，专程去书房也容易露馅，卧房更安全些。
虽然很不自在，但总比去她卧房里好，蒲茶这样安慰着自己。
这样近的距离始终令她感到不适，蒲茶转身指了指外间的医箱，意图去外间透透气。
千椎颔首。
医箱很沉，蒲茶拎了许多次，仍旧吃力。千椎头一回注意到她咬紧牙拎医箱的表情，起身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医箱，径自拎到里间。
蒲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天呐，她没看错吧，这么久了，他终于屈尊降贵做了一回人事！
千椎将医箱放到床边的桌案上，便又坐回床沿，表情淡然得仿佛方才的一切是她的错觉。蒲茶打开医箱，从里头取出针袋，像往日替三爷爷帮手般忙碌起来。
三爷爷每天都会记录千椎眼盲开始的时刻。她想到这一点的，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疏忽——她耳朵听不见寻常的声音，如果在做这些准备时他便已经看不见了，岂不是会错过时辰？
才想到这一点，她手腕便被人大力握住。蒲茶有些惊吓地转过头去，只见千椎像往日般阖上了眼，遮去双眸的无神，示意他已看不见了。
蒲茶下意识地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看了一眼西洋钟。随后她想了想，又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向他示意她已记下。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以指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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