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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心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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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今安无奈一笑,周身剑气却并未收起,他转过头看着那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面孔,说道:“母亲还要拦我?”
“他是你的亲父!你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
听听,多荒唐?
晏今安微微闭眼,将那剑气倏地外放,堪堪压住那些攻击,屋内一时安静下来,那个女人穿着布衣,却难掩面容姿色,她小心地走进密室,连呼吸声都微弱。
“遥儿,让我……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高台上的皇帝显然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立马高声道:“赵贵妃!你若救了朕,朕封你为皇后!”
晏欢虽不解晏今安为何收手,但看他嘴角渗出一丝血来,当即明白他以真元挡住那些符咒,保护着那个女人。
这不是自虐么?!
他上前扶住晏今安,不悦道:“作什么死?”
晏今安摇摇头,有些自暴自弃道:“撑不了一时三刻。”
他可以给她一点时间做最后的诀别,毕竟是她最爱的人。
赵贵妃方才便能看出室内的汹涌,像是坚定了什么,步伐加快,最后跑向了百里景丰。
“夫君……”她眼含泪水地抚摸着眼前人的脸庞,极轻,极温柔,“你变了好多,受苦了。”
百里景丰喘着粗气,还未缓过神来,他指着台下的晏今安,气愤不已,怒道:“早知道,当日就该一刀斩了他!”
晏欢眼里闪过杀意。
“夫君,让我好好看看你。”百里景丰早没有往日的俊逸,此时的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无论如何也与记忆中的人重叠不到一起,年少的意气,早已在岁月里消散。
赵贵妃叹了口气,将百里景丰扶起,身旁的人颤颤巍巍,心里有些发酸,恍惚之中,好像他们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可眼前的晏今安早已长大成人,她的目光,更加柔和下来。
“遥儿,是母亲对不住你,生而不养,实在无言愧对……”
突然,晏今安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晏欢猝不及防,马上输送真元往晏今安身上去。与此同时,那符咒的攻击没了压制,又密密麻麻地冲了过来。
晏欢使出全力将晏今安护在怀里,咬牙道:“师兄,你三番两次的给他们机会,他们又可给过你一线生机?”
做父亲的想要他的命,做母亲的丝毫不顾他的命。
赵贵妃眼眸微颤,冲着晏欢说道:“这位小友,遥儿便劳烦你照顾了!”
说完,她用力一推,竟是同百里景丰一同跳进了那熔炉里,大火瞬间湮灭了他们。
皇帝已死,符咒已没有要保护的人,狂风逐渐平息了下来。
“母亲!”晏今安睁大了眼睛,一时难以置信。
晏欢加紧了手中的力道,支撑着晏今安,他缓缓闭上眼,眉心上的那抹红暗了下去。
他并不介意在晏今安面前杀了二人,恨也好,怒也好,只要是伤害过晏今安的人,他都不想放过。
或许是他低估了晏今安母亲的舐犊之情,又或许是她终于想通了什么,她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与心爱之人一同赴死。
那句临终托辞,在他心上狠狠触动了一下,晏欢想,不用她说,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日,定会以命相护。可这句从晏今安母亲嘴里说出来,就是多了些不同的意味。
“师兄,”晏欢将人搂进怀里,沉声道,“节哀。”
晏今安将头靠在他肩上,什么话也没说。
晏欢就这么抱着他,直到镜祁等人来了,才将注意力分了出去。
“怎的才来,就你这速度,皇帝早死千百遍了。”晏欢对镜祁向来没有好脸色,“他自己跳下去了。”
镜祁没有怀疑,他能感受到皇帝的生死,也能感受到皇帝身上没有被真元袭击的迹象,晏今安他们确实没有动手。
“哼!你自己做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吗?!”镜祁更没有好脸,他本该早早赶到,却在殿外被一道巨大的无形屏障拦住,对付了好一会。
“我又没伤人,你可管不了我。”晏欢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使了个力,趁晏今安没有防备将他打横抱起,走到镜祁身边停了脚,“好好准备吧,你又有新的主人了。”
好在镜祁心气高,并未同他计较。
待走远了些,晏今安才轻声道:“欢欢,放我下来吧。”
晏欢迟疑片刻,忍下将他一路抱回王府的冲动,轻轻把怀里人放下。
晏今安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大好,问道:“欢欢,怎么了?”
晏欢低下头,没有答话,好像还有些不高兴,说道:“师兄,先回王府,我替你疗伤。”
晏今安楞了,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可看着晏欢那嘴唇发白的样子,不是自己的错那都得给自己找个错出来,“欢欢,我……是我的错。”
“你错哪了?”晏欢对上他的眼,神色认真。
“我……”晏今安哪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现下这情况,他不得先顺平了晏欢的毛么,“我什么都错了。”
晏欢拔腿就走,丝毫没有要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
“欢欢,到底怎么了?”晏今安在身后喊着,觉得晏欢这气来得莫名其妙,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又看眼前的人背影萧瑟,还有些颓废,又立马软下心来,突然想到镜祁的那番话,追着问道:“还有,镜祁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晏欢脚步突然一顿,他转过身,眼底似乎有一抹红色,“师兄,你记得你和我说过什么吗?你让我躲在你身后,不可冲动,那你呢?你为了他们,可以不管真元受损,不顾一切压下那些攻击,就为了让他们有个告别的机会?”
晏今安不置可否。
“他们说得对,你是为了天下苍生的人,可以为他们生为他们死,我没资格拦着你。既然如此,”晏欢垂下眼,“我以后是生是死,也与师兄无关。”
晏今安倏地睁大眼,骂道:“晏欢!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我是疯了,师兄,我就是这样蛮不讲理。”晏欢眉间又浮现一条血色,他一掌拍向自己的心口,闷哼一声,再一开口,满口的血液肆无忌惮地流出。
“欢欢!”晏今安显然被吓得不轻,忙上前扶住身形不稳的晏欢。
谁知晏欢一把将他的手甩开,踉跄着往前走,虚弱道:“师兄,从今往后,你伤多重,我伤多重,你不惜命,我更不会怕死!”
“你也知道我受了重伤,还这么气我!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是吗!”晏欢受伤的时候他还生气呢,现在倒打一耙来了!晏今安心里有火,又不敢真说些什么重话,骂骂咧咧地追上去,“他们和你说些什么了?!”
百里丞见到两个人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气,晏欢脖子上大半都是血,晏今安脸色苍白,也好不到哪去,他忙吩咐下人去换热水,想问问结果,可一看两人都像死了老婆似的,那些话都憋了回去,只说让他们好好休息两天。
屋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晏欢脸上一片阴郁,下巴上的血被他随手擦去,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晏今安看着心疼,先败下阵来,声音极为温柔道:“欢欢,我保证,我如何管教你,便如何约束我自己,别生气了,好吗?”
见晏欢不吭声,他又带了些委屈,低沉道:“我才没了母亲,这下连你也不理我了?”
身旁的人这才有了点反应,晏欢缓缓抬眸,看他许久,闷闷道:“师兄,你对谁都心软。”
“我对你最心软,”晏今安叹了口气,“听话,以后不能这么对自己。”
“你没有,今日若不是我在,你们一家三口早在地府团圆了!”晏欢攥紧了手,若不是他设了结界不让镜祁进殿,若不是他假装成福若混进去,晏今安此时还有命吗?
晏今安却笑了,说道:“谁要和他们团聚?那不如做个孤魂野鬼呢。”
“师兄,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晏欢两眼坚定,暗暗下了个决心。
此时一位宫女上前,请二人沐浴。
晏今安拿出几枚丹药,说:“这是恢复元气的,吃下去好受些。”
晏欢没接过,一股脑全塞进了他嘴里,晏今安看着他的脸,没说什么,想着先让他洗了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替他疗伤。
屏风两侧各有一个木桶,晏欢站在一旁,能看到晏今安的剪影,解袍、脱衣、入水,晏欢看着那影子,似是觉得更加隐秘,让人忍不住探索。
“欢欢,你还站在那干什么?”
“没……这就洗。”晏欢欲盖弥彰的下了水,那水没了颈,将那干涸的血溶化,清澈的水面上多了一片血色。
晏今安心里其实说不上有多难受,想到母亲连最后一句话都是留给别人的,还觉得有些心酸,虽然被从小打骂到大,可要真说起来,也没特别憎恨她。
“欢欢,我能力有限,若真能为天下苍生,也是我的荣幸。这是责任所在,无论是谁也推脱不了,你明白么?”晏今安也不管晏欢是不是真明白,继续说道:“对了,你那日……说想亲口告诉我的事,是什么?”
晏欢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这一茬,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开口。
“欢欢?”
“师兄,你还记得捡到我的那日吗?”
“自然。”
“其实那个时候,我三百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