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简许醒的时候，看见钟遐坐在自己身边，正低头抚弄自己的伤。
那人垂着眸，清俊的面庞依稀有一丝疲惫，从前从来只见那人戏谑，简许想了想，忽然觉得有一丝心疼：
“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睡不着，看着你的样子揪心。”
简许试着动了下，虽然还疼着，倒比昨天好了许多。他原是摔在崖石上，腿上被划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艳、触目、就是看着也惊心。
昨夜他确实被吓到了，被这人抱回来的时候，眼里还噙着泪水。睡梦里他还听见钟遐在安慰自己，伤得没那么重，不用担心。
简许想，若真是从悬崖上摔下去也干净，最怕的是摔得半死不死，带着腿疾活下去，一辈子也站不起来。
一辈子挣扎，触而不可及，那种状态简许想都不敢想。
“现在感觉，可好些？”
简许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这人照顾了自己一夜，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一直怕见他，到最后还是被他抱回来检查着伤，简许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抗拒。
“真别说，昨天我掉下去的那一瞬间，真觉得那是悬崖......”
“昨天你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也以为是悬崖。”洗去平日的戏谑，那人的神色中又多了凝重，“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随着你一起跳下去。”
简许听罢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钟遐偏偏还笑：“诶，你说如果我也跳下去，外人该怎么想我们？”
“随便怎么想。”简许听他又言及此事，多少显得有些不满：“反正我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单方面对小许好。”
简许颇为诧异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这人从哪里来的热情。那人走出去，又进来，端着脸盆，耐耐心心给自己梳洗。
简许睡得睡眼惺忪，一头云发乱乱蓬蓬的，钟遐只觉得他可爱，给他洗完脸后轻声道：
“眼睛闭上，眼皮上有东西。”
简许听罢当真闭上了眼睛，钟遐忍了忍笑，在他眼睛上落了一个吻。
反应过来的时候，简许脸上不禁又染起红晕。
“你......”
“现在没了。”
那人丝毫不给他辩驳的余地，转身就往外面去。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不由分说抱起榻上的简许。简许当然生气：“放开我。”
可钟遐根本就不理会他：“我们出去。”
深秋的山中依然被渲染了殷红的诗意，近些的石阶上，却依旧是苍苔冷露的图景。钟遐一手托住那人的肩背，一手托住他弯曲的双膝，很轻易就把那人抱了起来。
简许当然不好意思，仍然在挣扎。
“放我下去！”
“放你下去，你自己走？”
简许听罢往四周看了看，这地方在山中，一步接一步的石阶梯。若钟遐真的放他下去，他其实也走不回去。简许只庆幸周围没有人，踟蹰了许久，方小声嗫嚅道：
“我说了，我不喜欢男人，你为什么还......”
“小许没说实话。”
钟遐的话音刚落，两个人瞬间沉默了。
虽是口口声声的，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究竟连简许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心在飞速地跳着，那种紧张和羞耻感，就如同那日自己踏进小楼，遇见他的第一天。钟遐的肯定打压了他的气势，让他又一遍陷入怀疑中……
真的不喜欢么？那么那天的那个梦，还有后来的种种……
简许再一想，白皙的脸庞霎时起了一阵轻红。
“你怎么能……肯定？”
“我十二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道长，那道长教了我一门法术，专门会读人的心。”
“你不是千年的松柏成了精？那道长怎么没把你收了去？”简许被他贫得无话可说，干脆顺着反问了一句。
钟遐盯着他看了半晌，方笑道：“我是来历情劫的，姻缘未至，怎么可以走……”
清晨，山中还笼着一层青白的薄雾。晨风里有微凉的湿意，沾衣而不湿。钟遐将简许放下来，顺势坐在他身边。美人究竟是美人，一个侧颜也能勾魂摄魄，钟遐看着看着，不禁开始想象萧瑟秋风里的一泓春意。
其实这地方还行，偶有飞鸟走兽，却是了然无人际。层林尽染，举目殷红如血。耳畔是山间湍流之声，飞珠碎玉凉而不寒，却分明刺激。
那人不会拒绝的，钟遐阅人无数，对这方面拿捏得很准。如果他没动心，就不会哭着求他放过他，就不会在梦里悄悄喊自己的名字。这个小别扭，非得自己一步步牵着他走，方能水到渠成。
可是，腿伤。
会弄疼他的。
钟遐踌躇了一下，忽瞥见简许微颤的睫毛，终于有些心疼了。
这若放在以前，钟公子可不会管别人怎么样。可不知怎么，到这一个的时候，他忽然很珍惜。
这样的小美人该好好护着，而不是逞一时之兴肆意而为，任落英有意，零落成泥。
钟遐想了想，转身抱了抱他。
简许的心本来就不定，被他这么一弄，心中又禁不住起涟漪。才想说什么，忽见那人手心中方着一个小小的玩意。
“以后随身带着这个。”
定睛看时，却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符，丝绢裁绣的，下坠着流苏，颇有些可爱。
“昨夜去寺中给你求的，小许以后不能再受伤了。”
“真的灵验吗？”
“不知道，求个心安。”钟遐看着他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没想好怎么和太傅交代呢。”
简太傅今日去宫中，倒不是为了别的事，那日天子让诸位臣子带上自家公子，原是意在给太子选伴读。
一圈儿看下来，天子便看中了简期。
二公子简期今年才十二岁，也是一个小美人胚子。只是这孩子骄纵，皮得可以，让他给太子做伴读，简太傅有些不敢想。
“幼子年龄尚小，容臣再......”
“比朕的轩儿大两岁。”
彼时晋昀穿着常服坐于亭中，虽是含笑说的，一双凤眼却不怒而威。
简邺叹了口气：“这孩子生性顽皮，恐不能担此.....”
“小孩子贪玩些是天性。”晋昀睃了简邺一眼，“你若能找一个年纪差不多，生得和小期一样好的，朕就放过小期。”
简太傅被他噎住了，这哪是在找伴读啊......
这分明……
其实太傅颇为无语，简氏一族从来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这人却分明要把他们往祸国殃民的路上逼。
“朕就是看中了小期，你能怎么样？”
简邺对晋昀很了解，知道这位陛下认定的事情，怎么劝也不会听。如此，干脆置气甩了句：“随你。”
晋昀居然有些得意：“若日后轩儿真有意于小期，朕许他立男皇后。”
简邺：……
晋昀：“爱卿看我作什么？”
“这也是一国之君说出来的话？”
“这里又没别人，何况爱卿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朕。”晋昀说得面不改色，“朕倒是喜欢朕长姐家的那孩子，纵情任性，喜欢什么便是什么，丝毫不理会俗名。”
简邺叹了口气：“怪道钟公子无法无天声名在外，原来是有你这个舅舅在背后纵着。”
人前是规规矩矩的君臣，私下里被简爱卿数落几句倒是常事。晋昀究竟没有放在心上，起身抚弄了下那人的肩：
“爱卿陪朕出去走走？”
这动作究竟显得太过亲昵，简邺不由地后退：“臣还有事，陛下容臣先告辞。”
“那朕随你回去，朕陪爱卿？”
“如今连太子都大了，陛下怎么就......”
后半句简邺硬是没说出口，念在那人好歹是一国之君，至少给他留点颜面。
提起钟遐就必然遇到钟遐，简邺看见钟公子出现在自家门口的时候，自己也吃了一惊。
“遐儿？”
钟遐不慌不忙，应了一声便行礼：“我今日是来向简叔叔请罪的。”
其实钟遐和简太傅不止认识，钟遐和天子走得近，简太傅又是近臣，彼此都熟。
简邺看着他从车内扶出简许，终究是愣了愣：
“小许这是？”
“摔的。”钟遐叹了口气，“怪我。”
“小许不是昨晚还在家？”
“后半夜的事情了，后山顶上踩空了，有惊无险。也怪我没带好他。”钟遐一面搀扶简许一面作答，恰好瞥见了简太傅颇为复杂的神情。
“后半夜？山顶上？你们……”
钟遐偏偏还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简许一下子趴在床上。刚才为了表示伤得不重，他硬是扶着人强走了回来，现在疼得钻心。
钟遐看着他皱眉：“伤还没好呢，我刚才应该抱你进来的。”
简许不以为然：“当着我爹的面，成了什么了？”
不想钟遐听他提到太傅便乐了：“你没看到简叔叔刚才的神情，真是越描越黑，仔细他今晚问你话。”
简许实在不懂他开心在哪里，颇为沉默地看着那人，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叫他“遐儿”。略微一想，便随口而问：钟遐？”
钟遐倒怔了怔，“你知道我？”
简许睃了他一眼：“钟公子声名在外，略有耳闻。”
这下换种遐被噎住了，他看了看面前的小美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做了什么坏事？名字都传到了小许的耳朵里？”
简许答得不假思索：“骄奢淫佚，颇好男风，风流成性。”
其实简许也仅只知道钟遐爱玩，这也不奇怪，毕竟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青楼之中。况且他深知有些事情是越传越没边的，眼见为实，毕竟这人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
“那你看我呢？”
“多少都沾一点。”
钟遐“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想了一想，忽而道：
“如果那是在见到小许之前呢？如果我说，见君即倾心，从前的那些美人儿从此都失了颜色，变得索然无味，你可愿意相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