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堂记》杳芫

2、流萤一2

　　“少主!少主!您没事吧？”众弟子担忧地围过来，问道。
　　秦师翻了个身，吐了口血，喘着气道：“还死不了。”
　　叶飞扶起秦师，打算送他回去医治，可秦师挥手示意不需要他扶。
　　他看准了秦府不远处一高塔，飞身上去，欲揪住那偷袭自己之人。那黑衣人似乎轻蔑地笑了一声，消失在楼阁中。
　　谁知那箭上有剧毒，秦师飞到塔边，吐了口血，就撑不住掉了下来。
　　众弟子这双手挨着那双手，硬是接住了秦师。这次可由不得他胡闹了，叶飞按住他的伤口，命另一名弟子去开前门。
　　那名弟子默不作声，上来话不多说，几脚便踹倒了秦府门前的刘家人，毫不留情，刘太太趴在地上不起，嚷起来。
　　“呔!你这个老太婆莫要无理取闹，我家师兄有令，让我赶走你们刘家人，识相的，就赶紧走!”说着还拔出剑晃晃，威慑众人。那剑灵力极盛，甚至肉眼可见，浑身散发着刺眼的金色光芒。
　　刘家一行人见得如此神剑，吓得落荒而逃。
　　恰好这时众人抬着秦师来到前门，见得刘家人狼狈逃走，都不禁笑了出来。只有叶飞神色凝重，道：“别磨蹭，救少主要紧!”
　　转眼又道：“阡陌，麻烦你把门开一下。”方才那弟子颔首示礼，捏着手念了个诀，先前刘家人怎么踹都踹不开的门自动打开了。
　　路人见秦师满身是血，而仙师当场施法，吓得不轻，噤声快速走过。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秦师抬到寰宇阁，又忙活烧水，扫地，煮茶，随时准备为少主服务。
　　秦师已昏厥过去，叶飞为其把脉，只觉脉象异常，却说不出什么问题来。把脉无果，叶飞果断放弃，突然瞅着秦师胸膛正在流黑血的伤口，连忙去堵，急得焦头烂额。
　　这时董阡陌端着盆水走来。叶飞扯过盆中的毛巾，给秦师清理伤口。谁知污血越擦越多，最后却弄得秦师满身都是猩红的血。
　　董阡陌知道叶飞医术只懂皮毛，治病能把人治死。他看了看被血染红的水，叹了口气，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
　　“师兄……”董阡陌低声道。
　　“何事？”
　　“师兄何不把小师叔请来？”
　　满堂的少年们面面相觑，董阡陌口中的小师叔，乃秦师的亲弟弟秦影，精通医术，性格好争，跳脱活泼，与秦师相比有过而无不及。
　　秦影打小在皇宫中长大，被视若皇子，弱冠之后执意搬出皇宫，留心腹家仆婢女数人，生活在京都外。
　　秦师随父亲进过几次皇宫，见过几次秦影，二人志趣相投，很合得来。而秦影搬出皇宫，也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那时秦老太师去世，秦师刚开始收弟子，一个个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童，尚且年幼，而且是路边的流浪儿，无父无母，被人收养，寄人篱下，难免束手束脚，低声下气。
　　秦府地处京都东南角，与城门相近，于是秦影便经常来找秦师，顺便欺负欺负秦师座下的几个小弟子，导致秦府的弟子们对秦影又敬又怕。
　　“……好。”叶飞抬头，扫了一圈，众人纷纷躲避，表示自己并不想去请这位“魔头”。
　　叶飞叹气道：“唉，那就拜托你了，阡陌。”
　　“嗯，师兄放心。”
　　不到一炷香时间，秦影就被董阡陌请了过来。
　　“哥!”秦影一进门就拉着哭腔嚷着，也不知董阡陌与他说了什么，秦影的反应倒像是秦师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了。
　　“小师叔，少主还没……”叶飞忍不住道。
　　秦影没有理他，上来就为秦师把脉，即使哭丧着脸，那架势看起来也比叶飞靠谱多了。
　　叶飞把董阡陌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与小师叔说了甚么？为何他反应如此过激？”
　　董阡陌笑了笑，回道：“也不过是‘少主马上魂归西天’‘少主就要油尽灯枯’诸如此类的话了。”
　　叶飞挤眉弄眼，道：“你这不是在诅咒少主？”
　　董阡陌又笑了笑，趴在叶飞耳边打耳语：“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师叔磨蹭的性子，我要不这么说，恐怕现在还来不了。”
　　许久，秦影紧蹙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唉呀——小飞，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了。”
　　也不等叶飞回复，秦影又拿出腰包里的针包，取出根银针，收集了秦师毒血的样品，小心地收起来，再给秦师扎上了几针，随后就跑到角落里的书案上研究起那毒来。许久，秦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蒙上一层白霜。
　　“小师叔，好了吗？”叶飞看自家少主身上扎了这么多针，有些心疼秦师。
　　“少安毋躁，小飞。扎针是对哥好，你放心吧，我是不可能害哥的。”秦影立马正色，安慰他道。
　　“小师叔，少主他……中的是什么毒？”一弟子问道。即使再怕秦影，自家少主的性命还是要担忧的。
　　“……”秦影沉默了，他不想告诉秦师的弟子们这个坏中之坏的消息，众人都紧张起来，怕秦师中了什么邪门的毒。
　　“这毒，果真是邪。”秦影心道。
　　秦师眯了眯眼，还是下定决心说出来：“……污魂草。”
　　“污魂草？!”众人大惊失色。
　　邪门，太邪门。
　　污魂草，顾名思义，污染魂魄。这种毒能加速人的死亡，使人阳寿未尽便早早去见阎王；若刻意抑制，则身性、心性会不同程度地受损，会不断回忆过去，而躲避未来，将自己蜷缩在过去，沉浸在痛苦中，直至死去。
　　死后魂魄会被污染，轻则成为游荡人间的鬼魂，永世不得超生；重则虐性大发，扰乱人间，被打碎魂魄，世间不再有此魂，在三界中彻底死去。
　　而此毒，没有解药。
　　“什么人敢这么害少主？”
　　“太没人性了吧!”
　　“呜哇哇哇哇——少主啊——”
　　众人真的哭起来，齐骂那射箭的刺客，有的弟子甚至去撞墙。
　　叶飞默默流了会儿泪，擦擦红肿的眼睛，鼾着鼻子道：“各位，不能让少主知道这件事，我们去寻解药，没有解药也要自己捣鼓出来!”
　　众人拉着哭腔喊道：“——是，大师兄!”
　　众人向秦师行了跪拜大礼，吸了吸鼻涕，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干活，等着秦师醒来。
　　知遇和养育之恩，不可不报，人活在世，未必要如他人所说，待人仁心如晨雾，早晚散去。世间公道自在人心，只是不知如何陈述，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行动，不应溢于言表。
　　秦影坐在床边，心事重重地看着秦师。
　　繁华落幕终为一场剧，梦中幽魂独行一条路。

　　夜半丑时秦师慢慢睁开了那双曾不谙世事、纯净的、墨蓝的双眸。
　　秦影忙为他拔了针，问道：“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无碍无碍。”秦师挥挥手，笑道：“我梦见他了。”
　　秦影愣了片刻。
　　秦师的目光黯淡下来，“他说他过得挺不错的，让我们别惦记他……
　　“还有，让我们多给他烧纸钱，哈哈。”秦师笑了起来，看似没心没肺，秦影却知，他内心很痛苦，也很懊悔。
　　污魂草的毒效似乎开始发作，秦师不断念叨回忆的这个少年，曾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曾让秦师迷恋，也曾让秦师疯狂地失去理智——这个名为陈棠的少年，救过秦师的人生，却死在了秦师的面前。
　　秦影同情地看了秦师一眼，也不知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更何况，要再让他面对不止一次那个场景，那种绝望，那种痛苦和煎熬，秦师会受不了。

作者有话说

　　开始切入正题哈哈哈，流萤篇结束就到了回忆篇，不知道大家对当年的往事期不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