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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80章:偏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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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倾洒在房间里,桌上随着光影出现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明明空气新鲜,人却是喷嚏连天。
楚慕直直地打了个喷嚏,一时想不到是谁在念叨她,只得短暂地一皱鼻子,用食指关节在鼻尖处来回摩挲几下,才拿起桌上的包袱往外边走。
他们已养好伤,得离开南煦,往百林关走。
他们不再需要推车,要出南煦自然也不会规规矩矩地接受盘查。
四人出了南煦,赶路半日,便到了百林关。他们从南煦方向出发,没有靠着泽城走,便绕开了简灼安排在那里的人。
南煦已经拿下泽城,夷境动不了,从皇城动乱还没有把握,接壤九朝皇城和泽城的百林关便是最佳选择,为什么不见南煦来攻?
不会是还要留你九朝过个年吧。
也许是夷境那一战伤了元气,没有十足的把握往前;也有可能是祁洌牵制住了,但祁洌没有解药,牵制作用不大;再还有就是——
百林关里有人勾结南煦。
楚慕在来之前,就已经在想这个可能了。
所以他们进百林关也乔装打扮了一番。
“少费点脑。”袁兆禾瞧了一眼楚慕,见她一直微皱着眉头。
他随后拉回自己的注意力,继续折腾药箱里的东西。袁兆禾没日没夜地研究着祁洌给他的毒虫和匕首,匕首上的东西没什么用,便洗干净揣自己身上了。
这个毒虫身上的毒,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同样类似的毒也不是没有过,他对着这个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是捣鼓好一阵,复刻了一份。
但是这毒有什么用,他要的是解药啊。
再这样下去,毒虫的尸体都玩没了,他都没找到突破口。
楚慕看向他,学着他的语气,“少皱眉头。”
“嘶——你这家伙——”袁兆禾听这口吻,正要好好说教一番,门外响起颇有节奏的敲门声,三声短,一声停,最后一声拍门。
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楚慕扭头不管袁兆禾,拉开门让人进来,随后左右分别快速瞧了一眼,关上了门。佟柘进门一看袁兆禾满脸的不痛快,心里便猜到了大概,他已经掌握了控制场面的精髓,只要顺他几句便好,“袁师父,您说的对,咱别生气——”
楚慕笑道,“袁师父不会生气,只会一直皱眉头。”
袁兆禾哼了一声,偏过头去继续捣鼓他的毒虫了。
“怎么样了?”楚慕随后问到情况。
佟柘摇头,“我这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知道霍兄那边会不会有其他的情况。”
楚慕在里面听佟柘说着街边的情况,却没想到他们这屋子被祁洌盯上了。
他们同在一间客栈不是碰巧,而是都在刚进城的地段,挑选客栈都是同样的态度。
祁洌比他们先一步到百林关,一到这里许承一便先带着他去了医馆。
这大夫刚一搭脉,祁洌忽琢磨着不对,简灼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相信他们得了传染病。
主要是两人都没什么症状,他当时就没往那方面想,只觉得简灼蠢得很。
没等他想好如何应对这最坏的结果,大夫就已经松了手,只说要治身上的伤。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安心地找了客栈住下。
偏巧回来的时候晃眼瞧到了佟柘的敲门方式,觉得奇怪,而且那人似乎有些熟悉,但侧脸看着又不太像——乔装打扮过?
如果真的是——他突然一下心跳到嗓子眼,脚底心一麻,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屋子里是谁。
哪知门一开他又条件反射地把身子躲了回去,再看过去就只剩下房门紧闭了。
祁洌捏紧手,按耐住自己有些慌张的心情,让自己再等等。
*
“这个故事好听吗?”
宋青云一边讲着自己如何对待楚慕,一边注意着楚皓霖的表情,他笑起来,比起刚刚的漠视,他更愿意看到楚皓霖还有情绪上的波动——哪怕是厌恶。
楚皓霖如他所愿,皱着眉头道,“那些人该死,和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并不冲突。”
宋青云嗤笑一声,“我早就是要入地狱的人,多一次或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救了我——”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楚皓霖一瞬觉得荒唐,给了他一个讽刺的笑容,“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你都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也还了,你我之间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宋青云哑然失声,他太着急了,着急得犯蠢,竟然迫切地撕开一切伪装,把血淋淋的事实递出来给他看,现在好了,已经没了余地,更没有了可以抓住他的东西。
“不管今天遇难的是你还是一个陌生人,我都会救。”
跟你是不是宋青云没什么关系,这只是他秉性使然。
楚皓霖直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饱含难过的双眼让他心头一震,他咽下自己的情绪,加重语气,“你不相信真心换真心——那我真心待你,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厌恶着这些,又这样做,不觉得矛盾吗?”
宋青云一愣,身形一躲,难过的情绪上掺杂了一丝迷茫无措。
他说,他要楚皓霖眼睛好了之后带上他,方便他借刀杀人——如果楚皓霖不曾打动他,他就会这样肆意地践踏这份真心。
他对说自己心软,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心软了——那个因为对方一点不痛不痒的示好就想献出所有的自己。
他被丑陋的人性伤害过,变得乐于揭开人性丑陋的一面。
他知道南煦国人表面敬重他,背地里不知骂他多少遍下作东西,上不得台面。
宋青云喉结微动,沉默半晌。
“……你走吧。”
那他也一样,跟你是不是楚皓霖没什么关系,换作别人,做同样的事也可以,只是刚好遇到楚皓霖的时候意志不坚。
他这样说服自己,却不曾想,正因为这个人是楚皓霖,才会做出乎他意料地做出这些事。
楚皓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宋青云亲手为他解绑,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一摊无辜地笑了一声。
“下次见面,不必手下留情。”楚皓霖起身,毫不留恋地踏出房门,他的身影很快在宋青云的视线范围中消失。
宋青云倚在门边,逐渐放空自己,他不知道怎么出了那个屋子,只知道自己掉了许多泪,特别难过。
他正要投身黑暗,却被一束光照亮。
光照亮了所有的罪行,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
*
江声没想到自己还没找到祁东,宋青云就过来了。
他一边处理自己的伤,一边怨天载地地骂了许多,又不得不往公主府去。
眼下泽城已经被宋青云收入囊中,那便是控制陶溯的一个转机。
江声打算让乔言卿在这个时候装病,他暂且不计较之前种种,哪曾想不用他说,自己就病上了,也算省事。
“侯爷,您怎么来了?”江声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宋青云会过来,这里有他守着,自认为不成问题。
“本侯为什么来,你心里没数?”宋青云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都不用正眼瞧他,“楚皓霖和祁东被你放跑了,要不是陶溯一时昏了头,你认为你还能有命活在这儿?”
这里虽是公主府,但宋青云敢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就是有底气的。
江声应声跪下,“属下失职,请侯爷责罚。”
宋青云双指梳理着自己耳坠上的流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所以,是你在城外派人埋伏楚皓霖?”
江声点头。
“呵。”宋青云笑了一声,让人琢磨不出他的意思,“那你这眼睛也没必要瞎一只。”
“什……什么——”
江声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最后一个字音便被扼制在喉咙处,卡在半途,他再也发不出声。
一把匕首贯穿了他的喉咙,鲜血欢快地往地上滴落,最后留给他的只有咚的一下,倒在血泊之中的声音。
“反正都会没命。”宋青云对自己刚刚的话补充道。
江声前一步倒地,陶溯后一步进门。
他皱眉看着宋青云,不明白他不去攻打百林关,到这里来干什么。
宋青云伸了个懒腰,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何不妥,“怎么?你没杀过人啊。”
说话夹枪带棒,连样子都懒得装了。
陶溯回头把门带上,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他最近的重心都放在照顾乔言卿上面,体会了不少从前没有体会过的,就连情绪也能更敏锐地察觉到。
“江声让你这么生气?”陶溯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如果不是那次江声来找乔言卿,他都还不知道江声在宋青云底下办事。按理说,江声也算是插在这里的眼线,说是趁着他在九朝人手不足制衡他也不为过。
江声死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人喜怒无常,也不晓得今天发什么疯。
宋青云一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没从楚皓霖离开的情绪中缓过来。
陶溯正要抿一口茶,水到嘴边才发现这茶水是冷的,意识到这里不是处处都有人服侍的地方。
见宋青云不答话,他也不在江声的事情上纠结。
就算宋青云不动手,江声也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我说,你莫不是还沉浸在假象之中?”宋青云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丢开耳坠的流苏,把玩起自己的细辫,嘲讽地看向陶溯。
陶溯沉默不语,不作反驳,他最爱的人已经时日无多了,他不想让她最后的日子还沾着血雨腥风。
而他作为一个王的矜傲不允许他放弃谋划,俯首称臣。
“她虽让你分心,但你根本不可能丢开这一切的算计布局,所有该做的你还是继续做着,无非是没有让她知道罢了。现在何必在这儿假惺惺地装作一个好人?”
“你虽使得一些好手段让人鹬蚌相争而你渔人得利,其实处处妇人之仁。怎么,你还能骗自己放下仇恨不成?”
这话说的不错,江昔自顾自地要在九朝为他传递消息,稍有不慎便会扰乱他的计划,他明明应该立即阻止,却安了家胭脂铺掩护她,由着她胡来。
他明知道江声不是什么好人,却念着江昔的情分不杀他,结果江昔死了,岳绫也没了。
现在又顾及着乔言卿,舍不得主动出击。
宋青云看着面前挣扎的陶溯,愉悦地笑起来,“你以为他们会可怜你的遭遇,留你一条活路?别说九朝的人不会放过你了,那个姑娘,也不会依赖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的人。”
句句诛心,剥开他的伪装,直击他的卑劣。说穿了,他现在只是贪恋和乔言卿在一起的时候,自己那个干净的样子。
有的人,光是想名正言顺地站在别人身边都不配。
“别想了,她不反抗,只是没有能力,她之前不就有胆子把人放跑么,现在看着乖顺,不过是等着他们来救她——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所拥有的感情只能是虚假的!你只是个被人抛弃的可怜虫!”
越说到后面,宋青云的情绪便越重,双目染上猩红,话像是说给陶溯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陶溯怔然,仿佛被人强行地带进了一个漩涡,思绪起起伏伏,却仍能清晰地抓住两个重点。
夷境和乔言卿。
陶溯痛苦地低下头,整个人已经迷失了方向,如同空气中不知所往的浮尘,只能借着依附与外力向前。
他终于哑然道:“那么——爬上权力的顶端,是不是就能让一切得偿所愿了——”
宋青云看着他,总算是褪去了刚刚自己失态的样子,他很满意陶溯的表现,默认了他的问句。
“那现在这皇城,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他跨步越过江声的尸体,在门口停下步子,“哦对了,江声的那条狗,也记得清理。像是——姓王来着。”
宋青云眼里闪着精光——要趁陶溯的软肋失去用处前,好好利用。
他朝外望了一眼天色,冷漠地勾起嘴角,朝着百林关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