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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史府 ...

  •   次日清晨,东方才刚刚发白,萧璟与秦清便离开了王府。钟琴与詹思元如前夜所议,留下招募新的侍卫并固防,以及尽快救出方家三口,以免授人话柄。

      史迁工作极其本分,不误工也绝不勤勉,每日辰时离府,申时而回,十分准时。萧璟早已弄清了他的作息,还刻意提前了半时辰前往,谁知赶到史府时却仍然扑空,他今日竟一反常态,天未亮便出门了。而史夫人闻得下人禀报,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将二人请进府,又立即打发下人去府衙请史迁回家。

      “清说他能不能找到史迁?”萧璟并未阻拦史夫人,却附在秦清耳边悄声问道。

      “不能。”秦清想也不想便答。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心里都与自己有同样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随着史夫人走进客厅。

      史夫人出身普通人家,丈夫虽为官多年,却鲜与其他官吏往来,从无接待贵客的经验。面对萧璟的突然而来,不由紧张惶恐,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才醒请萧璟入座,并命下人准备茶点。萧璟在上首落座,秦清便自然而然在下方坐了下来,谁知一抬头却见到史夫人一脸震惊,不由得一怔。

      史夫人虽然出门不多,却知道宁王尚未纳妃,是以由始至终正眼也未瞧过他身侧的女子,此刻见秦清如此逾矩萧璟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顷刻便想起无数宁王风流荒唐的传言,脸上便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鄙夷来。她身为堂堂刺史的正室,站在一旁相陪,却眼见一名卑贱的婢妾坐着,心里难免很不是不快。她自然不敢拿脸色对住萧璟,但是上下打量秦清的眼光便毫不掩饰地尖锐起来。

      秦清将这番眼色看进眼里,心里不由暗暗自嘲,在王府呆的久了,天天陪萧璟作同一出“沉溺女色”的戏码,竟使她忘了自己卑贱的身份,也忘了今天出门在外,换的是另一处剧本,非得等他人来提醒。

      “妾身逾矩了,”秦清缓缓站起身来,就要走到萧璟身后,“妾身为殿下侍茶。”

      “谁说你逾矩?本王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人侍候。你坐下。”萧璟拉住她的手,望向史夫人时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蹙,淡淡道:“史夫人也请坐吧。”

      史夫人心里顿时舒坦不少,假意辞谢了几句,心安理得地也坐了。

      “素闻史府有两位公子,文韬武略,才具不凡,怎么今日竟都不在府中?”萧璟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问道。依照规矩,一府若有成年男子,便不该由女眷待客,他见史夫人举止局促,自然猜到她两个儿子都不在家。

      提起儿子,史夫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心里的不安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史捷的去向被她含糊带过,但史穆的事却是被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说他推却本地名士举荐,放弃秋试,远游历学;说他志向高远,一心向学,不肯娶妻;说他一去经年,音信寥寥,不知何日回乡……

      听到此处,秦清不由看了眼萧璟,见他眉尖微动,知他果然动了爱才之念。要彻底铲除梁党,必将罢其党羽,届时十三郡必将官位空虚,急需新人,是以萧璟求才若渴。史穆之才,他早有耳闻,听史夫人之言史穆果与传言相符,立即动了延揽之意,可是听到归期未定,不由得大为失望。秦清知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见他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才明白这些天来他其实并非胸有成竹,暗地里怕不知已焦虑了多久。心里不知怎的也有些难受,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她已微微倾身过去,低柔地唤了声:“殿下?”

      萧璟本有些微的失神,闻声转过头来,竟意外地见到她秋水般的双瞳中流露出的淡淡关心,虽然转瞬即逝,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仿若夏日雨后的阳光,悄然穿透厚厚的云层,洒下漫天金光,驱散了愁雾。若今日能招揽到史迁,何愁将来不能将史穆收为己用?他的心中突然便是一宽,舒展了眉头,望着秦清一笑。这个笑,不蕴藉风流也没有意味深长,因纯粹而深刻,带着不容置疑的情意。

      秦清话一出口便已意识到失态,心中暗暗一惊,便想收回目光,可是却晚了一步。她对上了那双幽暗的眼,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情绪变化,那激烈涌动着的浓冽与执着,不由分说地便要将她拉入其中。她拼命地想躲,无形中却像有张巨网,铺天盖地地罩住她,令她无法动弹。那笑是如此柔和,令他玉一样的容颜散出澹然光华,令人不敢逼视,令她心慌意乱,用力地偏开头去。

      史夫人并没发现他们的不妥,仍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萧璟与秦清神情自如的听着,时不时插两句嘴,显得言谈甚是欢洽,若有人在一旁,决看不出他们的心不在焉。而他们自己,在漫不经心地转着各自心思的时候,也万万不曾料到,和史穆的这一次错过,竟是后患无穷,并最终改变了他们命运的归宿。

      又听史夫人讲了很久,萧璟随意地问起了史捷,没想到史夫人的笑容却忽然僵住,满脸尴尬,“他……昨日去了城外净云寺,还没有回来。”

      这倒真叫萧璟一愣。净云寺乃吴郡名寺,历时百多年,藏经万卷,善男信女地鞋几乎踏破大殿的门槛。可是那史捷却是个有名的不学无术之徒,却怎的跑去庙里过夜?他好奇地想要再问,却见史夫人老脸微红,显得又不可告人的隐情,想来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也便作罢了。

      史夫人见他不再追问,如蒙大赦,长长松了口气。正在此时,去找史迁的家丁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老爷呢?”一眼望见那家丁身后没人,史夫人问。

      “小人一路跑去府衙的,”那家丁有些委屈地解释,“可是……老爷不在那里。”

      史夫人道:“怎么会!老爷每日都去府衙的!你是不是没有……”

      她的话被萧璟插嘴打断,“史司马可是去了吴郡驻军大营?”

      “你怎么知道?”家丁先是一讶,随即意识说话的是宁王,吓得差点咬掉舌头,扑通一声跪下,“回、回宁王殿下,小、小的问得清楚,老爷正是去了大、大营。”

      “老爷寻常十天半月才去次大营,这才三天,怎么又去了?”史夫人自言自语,对他家丁道:“还跪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大营请老爷回来?”

      “慢着!”那家丁掉头就跑,却有两个声音同时将他叫住。

      出声的萧璟和秦清俱是一怔,四目相对,秦清迅速转开眼去。

      “到了大营之外,莫要让人传信,”萧璟道,“在营外等史司马出来,然后再请他回府。”那家丁急忙称是离去,谁知走到门口却又再被叫住。萧璟斟酌了片刻方缓缓道:“见到史司马替我转告一句:‘本王不便亲往大营相见,望勿怪。’”

      家丁领命而去。史夫人却坐立不安起来:她本未见过太多世面,适才招待萧璟这许久时想着史迁很快就会,都已很是勉强,接下来往来城西大营耗时至少大半个时辰,一想到还要应付那么久,生怕出什么纰漏,不由得有些慌了神。萧璟心下了然,便叫她不必继续相陪,可这样失礼的事史夫人怎么敢应?于是又坚持了半天,最后见萧璟和颜悦色,才留下两名侍女,又是道歉又是千恩万谢地去了。

      厅中终于静了下来,萧璟与秦清不由得都轻吁口气——话不投机时,谈话双方都是累的。折腾了许久,其实此刻朝阳才升起不久,晨雾也才刚刚散去,窗外的树叶上还兀自留着零星的露珠,知了也还在沉睡,只早起的雀鸟偶尔轻啼几声。萧璟合上双眼,长密的睫毛微微抖动,不知在想什么。两名侍女没了主子的约束,偷偷地抬起眼睛,打量这传说中才气横溢、风流多情的皇子,不由看得呆了。

      “殿下果然没有看错人。”秦清忽然道。

      萧璟睁开眼睛,“此事恐怕不易。”

      “殿下的事,哪件容易?”

      萧璟深深看着她微笑的脸,唇角缓缓勾起清魅的弧度:“不错。清果然最知我。”——他要走的,是最艰难的路;他要证明的,是这世间没什么命运不可以改变。

      两人的话好像哑谜,侍女们全然不明所以,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萧璟的笑颜,失魂落魄。秦清定定地看着他,看他在人前又变回了那浅笑风流莫测高深的皇子,心中说不是何滋味。

      经年累月地伪装,辛苦吗?她知道他是为了野心与仇恨,可她总觉得那不并非全部理由。萧宏少年从军、锋芒毕露真只是英雄热血?兄弟俩一个刚毅,一个隐忍,真只是天性不同?他们身后还有更大的隐情吧……她,究竟了解他几分?

      “清在想什么?”萧璟望着她浅笑,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没什么,”秦清蓦地收回神来,移开眼睛,“大约昨晚没有好,有些困倦。”

      萧璟的秘密与她何干?作为一颗棋子,她无须知道他的理由,只要知道他的目的便够。陪他下好这局棋,得到他的信任,离开他——这才是她该关心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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