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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代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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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棋先是一惊,遂又冷笑,“还不死心?本是莫须有的事,我倒看你如何拿出证据?”
蝶舞眼里泪光闪烁,“你们总以为我很傻……我是不聪明,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和弦姐姐、音姐姐表面上很要好,实际上却在暗暗叫劲。你晚上到我房中跟我说话,弦姐姐常常都躲在窗外偷听。”
司棋面色微微一变,随即露出不信之色,兀自冷笑。
蝶舞道:“你察觉不到,她也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从小鼻子就特别灵,弦姐姐用的她自制的那种香粉味道很特别,我很远都可以闻得到。经常在你进我房间之后不久,我就会闻到那种味道从窗外飘进来,而等到你要离开,味道就又慢慢没了。”
“我把你们都当姐姐,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我觉得我们从来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故意不说破这件事,就是希望她们听久了会明白过来,知道我们没有恶意,然后就会安心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能料到蝶舞被欺骗着付出的真心,会在关键时刻救了她的性命,而利用她感情的人却最终重作茧自缚?
“棋姐姐,昨天晚上你给我出那些主意的时候,我一直都有闻到弦姐姐的那种香粉味道的……”蝶舞的声音很轻,很飘忽,像破碎的梦。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司棋再也站立不稳,伸手扶着墙,浑身瑟瑟发抖。
秦清淡淡道:“需要我去将弦歌也叫来么?还是你现在就要告诉我,弦歌也和蝶舞一起陷害你?”
司棋面如死灰,默然许久,“不用了。”
“棋姐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蝶舞忽然扑上去拉住司棋的手,低声啜泣起来。
司棋眉心一拧,狠狠地将她甩开。蝶舞猝不及防,撞到墙上,惊恐莫名地望着司棋。
“你不就是空长了副漂亮脸蛋和风骚身段吗?”司棋厌恶地看着她,“男人看见你个个却像苍蝇见到蜜糖似的,叫人恶心!你以为有谁真喜欢你?我不过是看你蠢才借你用用,没想到你不仅一点用都没有,还是个扫把星,我落到现在这般田地,都是被你害的!”
蝶舞瞪大了美丽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司棋,泪水在眼眶中溜溜地打转,再也说不出话来。秦清轻叹一声,命看守将她带了出去。离开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呆呆地看了看司棋冷漠厌恶的脸,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低下头,慢慢地走了。
蝶舞的背影在门边消失,秦清回过头来,“事到如今,你不再抵赖收买菊香向我探问,并将我引到湖边了?”
司棋本已绝望的面上突然又露出一丝恼怒,“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收买过她!我拉拢她无非是套听你和殿下的消息而已,是她昨晚主动找上我,说有办法除掉你并全推蝶舞。主意都是她想好的,我是听她说得万无一失,才答应与她合作——菊香才是主谋!”
“没想到事情出了意外,她竟反赖在我头上!”司棋喘着气,越说越恨,“如今想来,她实在太容易收买了些……她根本是早就设好了套在等我上门!”司棋咒骂着,已完全失去了平时伪装的风度,“这贱婢!实在太过奸猾,装出副毫无城府的蠢样,竟是扮猪吃老虎,连我也着了道!”
秦清心里一动。她与菊香朝夕相处,没人比她更清楚菊香那个样子绝不是伪装,那么......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当初将菊香派来清园的月霞。
月霞微笑自如。
菊香的情形又于先前两人不同。从昨日下午开始,她经历了紧张、期待、狂喜、惊恐,没有片刻宁静,此刻本已身心疲乏,但却又由于极度的不安而像一根绷紧的弦,不得丝毫放松。她时而在地上坐下,时而跑到门边张望,焦躁得几要发疯。
囚室门打开的时候,她的脸上显露出狂喜,然而一见到秦清,那表情便凝固在脸上,直到月霞从秦清身后走出,才又倏地一下放松下来。秦清暗暗留心她的表情,对心里的猜想有了八分把握。
“奴婢护主不力,甘愿领罚。”菊香收起了焦急慌乱之色,挺直了身体。
“只是护主不力么?”秦清不欲与她多言,直接将玉钗扔回给她,“司棋已将你唆使她谋害我的详情供出,我来听听你最后的说法。”
菊香拿着玉钗,知道不能否认和司棋的来往,当下把心一横,“什么唆使?奴婢承认收了棋夫人的玉钗,咱们做下人的平日替主子们跑腿办事,受些赏赐原是应该的,有什么错?”
“这玉钗虽非价值连城,也够普通人家吃用三五年了,”秦清冷笑,“跑腿就能得到?这样的浑话亏你说得出来。”
菊香面色变了变,一咬牙,“好,我承认,为了得这玉钗,我将你平日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了棋夫人,那又如何?我伺候你许久,你没给过任何好处,凭什么要我替你守口如瓶?”
“护主不力,卖主求财,足够杖责八十遣送出府,难得你承认得倒爽快。”秦清道,“不过你以为这样避重就轻,就能将背主谋害的事蒙混过去,是当我耳聋眼瞎么?”
菊香抗声道:“清夫人,纵使你一向不喜奴婢,也不能仅凭棋夫人一面之词冤枉奴婢!”
“一面之词?那么再加上我的供词如何?昨日你问我是否会水,今日我便落湖;今日我去翠云居你一再拖延,不按吩咐叫起,甚至不惜激将也要令我从嘉畅苑过,为的不就是在你们约好的时间引我到湖边?”
所有心机被她说破,菊香微露仓皇之色,忍不住看一眼月霞,“你一向忌讳我与你分宠,早容不得我,现在不过是借机诬赖,又怎能作数!”
一次次的狡赖、反咬,秦清实在不耐再纠缠下去,面色沉了下来,“菊香,是不是因为我未曾用主子的身份约束过你,你也忘了自己是谁?我处置你根本无须理由——谋害我的事,莫说眼下有司棋的口供,就是没有,便凭我刚才那几句话,殿下一样会处死你。”
她的眼里不再是菊香素日见惯的淡漠,而是深冬的冰寒。菊香一个哆嗦,忽似大梦初醒,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投向月霞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求助。
“月姐姐,你平日定是对丫头们太好,”秦清看一眼神情如故的月霞,“自你一进来,菊香便一个劲的看你,像是以为你会为她撑腰呢。”
月霞不看菊香,对秦清微微一笑,“是清妹妹平日太宽容,才宠坏了这丫头。我看她现在不仅将府里的规矩忘了,我以前教训过的话怕也是一句都不记得的。”
她最后这句话说完,菊香突然全身一抖,脸色一阵青白之后,将手中金钗狠狠摔在地上,,“奴婢冤枉!奴婢是收了棋夫人重礼,替她探问消息,又依她吩咐引你过去,但她声称只是想与你攀交,奴婢蒙在鼓里,对她的企图一无所知!清夫人明察!”
“事到如今,你竟还在抵赖?”秦清怒道,“你若以为这样就能逃过责罚,就大错特错了!悖逆害主之罪,无论是主从,都是难逃一死,除非……”她紧盯着菊香满是惊惧的双眼,“……我不是你的主子。”
除非秦清不是她的主子……菊香忍不住再次望向月霞。
月霞的眼里突然划过一道厉色,“菊香,我是见你向来聪明才让你去清园伺候,没想到你竟狼子野心,犯下这等大罪,实在让我痛心……无谓再抵赖了,认罪伏诛吧。念你往日还算尽心,我会安抚你的家人。”
一番话说得轻巧平淡,但“家人”二字话音落下,菊香如遭重锤,脸色灰败,瘫软在地。
“昨日下午有人以石为号唤你出文缘轩,那人是谁?”秦清突然问。
“没有谁,是我自己想出去走走……”菊香默然半晌,颤巍巍地应道。
“那你去了何处?”
“是我那里,”月霞忽然出声,“说来也巧,我的院子离书阁不远,菊香在我身边两年,与一班丫头混得熟了,常跑回来串门。喏,还记得下午那个你没要的丫头?昨天就是她们俩躲在院子里说了好一阵悄悄话。”
“原来如此……看来她倒没说谎,是我多心了。”秦清笑了笑,“其实司棋说她是主谋,我总是不大相信,这丫头虽有些小聪明和野心,但却不像有那个心计,就算司棋收买她,她也不见得有胆量接受,所以我一直想着是不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才让她这么反常呢……””话是对月霞说的,可她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菊香。
菊香动了一动,眼里似乎燃起了一线生机,可是在目光接触到月霞面之后,又慢慢黯淡下去。秦清静静地等了许久,长叹一声,“司棋说她看错了人,如今看来,我也看走了眼。”
秦清与月霞走到门口,最后一次回头,正对上菊香绝望的目光,她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直直望着她们。她们的脚步正一点点带走她最后的生机。
“月姐姐,我和菊香总算主仆一场,可否容我同她单独说几句话?”
“姐姐本不该拂了妹妹面子,可是……”月霞微笑着,眼神却是不容置疑,“为保公□□中审问人犯向来须两人在场。殿下信得过我才派我来,我总不好叫他失望,还望妹妹别怪我不近人情。”
秦清默然。“菊香,”良久之后,她缓缓说道,“今日殿下责你四十杖刑,是因为我安然无恙;如果我真如了你们计划般溺死,无论你有无过失,殿下都不会饶了你,没有人能保住你的命,更没有人会甘冒牵连之罪替你求情——在这个计划开始,你就注定要死,只是你自己懵然不觉而已。”
菊香呆了半晌,面容忽然一阵抽搐。
“背主之罪,你承担不起。殿下不是滥杀的人,他今天能留下蝶舞,就也能留下你,如果你有苦衷,说出来,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菊香死灰般的眼中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那是人求生的本能。她本不想死,她从未想过要死!她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得到!可是……
“没用的。”她眼里的希望终究还是渐渐熄灭,无神的双眼看着秦清,再没了嫉恨与疯狂,只是刻骨的哀凉,“清夫人……你不会明白的。”
菊香慢慢地低下头去,再也不看她们一眼。
秦清抓着门框的指尖硌得生痛。“你还有一夜的时间可以考虑——生命只有一次,望你珍重。”这是她和菊香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夜萧璟没有回清园。偌大的园子空空荡荡,荷塘中偶尔几声蛙鸣,衬着房内秦清点亮的一盏橘黄孤灯,倍显冷寂。她披着一件薄衫倚在窗下,身子轻轻颤抖,无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