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至清如初》唐玘

38、终归于平凡（番外）

　　时光如梭，转眼五年过去。

　　时间真的很快，好像毕业典礼就在昨天的样子，但实际周林已经是在社会摸爬滚打五年的老人了。遗憾的是，她仍然没什么成就。家里一直催着她可以开始考虑结婚了，但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那年她从海安离职，去了一家较远的单位。所以就从家里搬出去，开始了独居生活。那段时间周林一点也不想回忆，那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日子。好在都过去了。

　　周杨起初还会去看她，但她读研究生也忙，论文啊考试啊实习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后来便去的少了。渐渐的，姐妹疏远到从一个星期见两次面，到一个月见两次，甚至不见。

　　周杨和姚诺分手，也是周林隔了一个多月才知道的。可能是因为姚诺太忙，所以周杨独守空房累了，便分了。周杨一直是小女人的性格，她习惯了将生活的重心寄托在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身上。姚诺确实忙，他后来签约的那家网红运营公司，营销水平还不错，将他塑造成了小范围内炙手可热的网红。所以，广告代言约拍根本忙不完。他原答应周杨要陪她去塞班岛，一直到分手都没去成。

　　不得不承认周杨还比她混的稍微好一些，现在在一家外语机构任教，已经做到管理层了。但姐妹之间是真的生疏，到即便很偶尔见一次，也只会彼此抱怨一下生活有多不如意，顶多吃个饭，就各回各家了。

　　周林后来一直是在做广告，但也一直就是中庸，能力不算最强的，岗位也不是最好的，就只是公司的底层混子而已。混了五年。

　　这五年的时间，让周林意识到了原来自己可以这么独立，这么坚强。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原来也可以活的……谈不上很好，至少活着。

　　周林朋友不多，异性更加稀少。她空窗了五年，没有勇气谈恋爱。起初是因为她害怕，不想万一哪天他回头找她，却找不到了，该有多失落。再到后来，即使一直没有能够替代他位置的人出现，但周林已经不会去想了。她换了一份工作，从公司的底层混子，凭借五年多的工作经验，换去了一家同等级的公司，摇身变成了一个中层混子。

　　新公司比当初海安在北京的分公司规模大一些，但比之其在杭州的总公司，仍略有逊色。当初周林从海安辞职的时候，周妈是一万个不答应，联手周爸，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各种亲戚劝了好久。但周林当时并不是要与他们商量，她顾不上这其中的人情世故了，她去意已决。好在有周杨在中间说和，才算小有缓和。

　　作为中层混子，周林每天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每天开夜车更是常态，难得一次九点多下班到家，周林反而无所适从。

　　也许是被家里催婚催烦了，周林开始斟酌身边有什么可以尝试交往的对象。倒确实有个隔壁组的头头，对她挺上心。平日在茶水间碰到，或者上班时间在楼下撞见，总会多说两句。对方时年三十五，才与前对象分手半年，加之工作也忙，便一直单着。关系再好些了，他每天下班都会等会儿，等周林手头上忙完了，一起到附近的地铁站去坐地铁。从公司走到地铁站的距离，刚好够他抽完一支烟。

　　其实对他，周林谈不上多喜欢，她的心现在跟磐石一样，很难被撬动。日复一日的被闹钟叫醒，继而去上班，消磨了她所有曾经对生活的期许。

　　他每天都会来找周林，时而一起吃饭，时而帮她买零食送上门。他好像想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一滴地潜入周林的生活。周林没有抗拒他。后来他提出要和周林交往的时候，周林打趣说，自己不喜欢烟味，他只要能把烟戒了，就在一起。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此后没两个星期，两人就在一起了。

　　其实周林知道，他也没有真的把烟戒了，只是不在她面前抽而已。有时候在公司里与他擦身而过，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但周林只装作不知。

　　两个人毕竟是一家公司的，可以同进同出，下班还能一起吃饭。但逐渐，因为两个也不在一个组，时间渐渐就岔开去了。有时候两个人都很忙，有时候一个忙一个不忙，总之有的时候周林回到家很疲惫，卸完妆立刻就到头睡了。甚至在某个瞬间，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对象。

　　周林房子到期那天，他邀请周林过去同住。周林原本是独居惯了的，但想到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要结婚，便搬了过去。

　　说怪也怪，先前相安无事的两个人，一住到一起，便经常会为了一点鸡零狗碎的事情吵架，又和好，又吵架，继而又和好。周林印象中，当初周杨和姚诺同居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那么多矛盾与冲突点，偏生自己就有。但好在他毕竟比周林大了六岁多，知道要退一步，倒也没有过不去的坎。且周林也没有从前那么小孩子气，一点事情揪着不放了。这五年她并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从前独居，周林从来不做饭，只叫外卖。可如今，她也会偶尔踩着下班的点，去超市买两个菜，回到家研究一下菜谱，均衡一下膳食。但有好几次，明明说好了晚上一起在家吃饭，他却临时又约了饭局。周林也会忍不住生气。

　　她生气，并不完全是他爽约，只是她于他心中的位置到底在哪里？以至于任何人事物都可以肆无忌惮的来插队，排到她前面去。她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彷徨且熟悉。

　　她并不是自己没有工作，闲得发慌才每天在家做饭，她也很忙。但气头上，人都会有口不择言的时候，他当即脱口而出，说不想做饭就别做了，跟谁逼着非要她做似的，做出来那个东西还不如分开来叫外卖吃。周林当场就摔门走了。

　　周林也是一时意气，出来之后不知道该去哪，想到了周杨，便去周杨家借宿一晚上。也是去了才知道，周杨竟然就快结婚了。

　　对方是个搞IT的，毕业之后独自到北京打拼，是待人很真诚的一个男孩子，刚巧也是浙江人。两人是通过一个朋友的朋友认识的，至今谈了快半年了。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候会在杭州办酒，将来也会定居在杭州。

　　那天晚上，他的电话就没有断过，一直试图给周林打进来。周林都没接。但第二天还是和好了。

　　两人一起去日本度了个假，请了假，过去散心。他们都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所以没什么人知道，很多甚至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很久了，自然也不知道是他们一起去旅游的。周林心下明白他为什么不发朋友圈，同事说的，说他与前女友感情很深。不发朋友圈，大程度是因为她。周林也不太在意。

　　周杨结婚前没多久，两人又吵架了。原因是那天他们本在极兴致勃勃地讨论周杨结婚的事情，谈及自身，他表明了自己也有结婚的意愿，并希望周林可以跟他一起回他老家天津。周林不肯。她不想再去一个陌生的环境，然后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这太辛苦。她要么回杭州，要么留在北京，没有第三条路。两个人甚至没有发生争执，但沉默中，像是双方都默认了分手这件事。

　　周林第二天就收拾东西搬出去了。所幸周杨那边，她人已经回去杭州，但北京租的房子还没有到期。周林便暂时住去她那，并着手开始找新的房子。

　　周杨打电话来问她情况的时候，周林也很迷茫，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对他，周林说不上来。感觉他好像也并不爱她，只是岁数到了，才搭伙过日子。他年长周林六岁，平日相处，多还是会迁就她一些。但是周林经常就会，碰到一点事情，脑子里就冒出分手的念头。她本不该这样，她已经二十九了。

　　周杨结婚那天，周林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请了两天假赶回杭州。婚礼上，周林见到了很多曾经很熟悉，但也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面孔，比如安洁，还有胡嘉允。

　　周杨刻意没有将他们放在一桌，但饶是如此，周林坐在周妈的旁边，仍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摆的无措。她甚至作为伴娘，一直故作忙碌到停不下来的样子，直到婚礼进行曲响起才强迫自己坐下。周林一点也不想去那桌打招呼。她是真的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的情绪竟然还能轻易被他左右。他可真是了不起。

　　中间隔着两张桌子，周林看着他，但很快又低下了头去。

　　这几年，她的情绪，起初是悲从心底，后来是不甘，再后来甚至夹杂着愤恨。回望当时，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然后她再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自愈，自己振作着爬起来，继续一次又一次的拿血肉之躯去撞南墙。

　　更何况，凡他对自己有一点喜欢，跟安洁分手不就好了，能有多难。至始至终都不过是她自欺欺人而已。也许是当初喜欢的太深，他身上都发着光呢，哪里会有半点不是。但事实是，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只留下一些不痛不痒的问候，以及一句甩手掌柜似的抱歉。他曾经是她青春记忆中最喜欢的人，却如今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她才看明白，也真是够蠢的。

　　一切果真如她从前预想的一般，丝毫不差。

　　周杨轮个桌子去敬酒的时候，周林作为亲妹妹，自然是由她陪着的。尽管周林一推再推，但其他几个伴娘哪里容她推，赶鸭子上架似的将她推过去了。周杨明白她的心思，只示意不必她说话，跟着走就好。

　　因为胡嘉允那桌其实也是亲属桌，列第一排，所以周杨换了身衣服，第一桌便与她的新郎敬的是他们。

　　“恭喜。”是胡嘉允的声音。

　　“谢谢，也恭喜你们啊，之前你们结婚，我跟林林都在北京，也没顾上来，真的谢谢你们今天还能抽空过来。”周杨话说的很客气。

　　说话间，新郎官的表兄，便要给胡嘉允递烟，胡嘉允笑着拒绝了：“不了，很久不抽，戒了。”

　　周杨举起酒杯：“来来，走个形式，也敬你们一个。”周林从周杨手中接过空了的酒杯，继而又替她满上。恰好这个时候周妈喊她，周林即借故走开去了。这个过程，周林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她不想勉强自己。

　　婚礼结束，周林独自从酒店走出来，孤零零的。她终究是个俗人啊，也总算活成了最俗最平凡的样子。回头望向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她突然想到，宴会厅里的那些本都是她最熟悉且依赖的人，如今都走向了各自的生命轨迹。没有那么多起落，也未至于绽放，但都四平八稳地走向了自己的归宿。除了她。

　　但她现在还没有多余的心情自怨自艾，也没时间忆往昔，她还得收拾东西赶明早的飞机回北京工作，公司有个新接的项目还在等着她去处理。

　　才走出两步，周林接到了他的电话：“你之前送去干洗的两件衣服，我今天刚好路过就给取回来了，你是自己过来拿，还是我快递过去给你。”他说。声音很淡。

　　周林没有回答他，半晌，她轻声喊了他的名字，他只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周林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像在回忆，又像眸中无物。很久很久以前，她也用过这样的方式来试探。她只能依稀记起自己好像坐在街边，心中空落落的，甚至久到她已经记不清楚当时她所得到的回应，是否是她想要的。她好像越来越缺乏安全感了。

　　片刻，周林语气略带央求似的说：“我们一起留在北京好不好？其实我觉得，留在北京也挺好的，至少那里我们已经很习惯了不是么。”

　　他没有回答，只转问：“我记得你姐姐是今天结婚办酒吧。”

　　“嗯，刚结束。”

　　“那你现在人还在杭州？”

　　“嗯还在。”

　　“什么时候的飞机回来？”

　　“明天一早的，公司还有事。”他问什么，周林便答什么，眼神空洞。

　　那边又是片刻的停顿，才说：“那你的衣服我就留着了，说起来，小区旁边最近新开了一家粤菜馆，你之前不是最喜欢虾饺了么。正好，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其他的等你回来再说吧。”

　　周林迷茫地望向天空，天上的云被一片一片打的很散，只随着气流漫无目的的往前飘着，最终也不知道要去向哪里。云是个什么下场，谁又会去关心。有水珠落在嘴角，周林抬手抹去，垂下头。

　　她很想追上顶头的那片曾为她遮风避雨的云，告诉它，她后悔了，她用了一整个青春在原地等，但它应该是不会回头了。都飘走好远了。

　　“好。”周林答应，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