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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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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南侯府 书房
崔泓远抱着一坛酒,迈进书房,笑嘻嘻道:“公子,您要的酒。”
萧璟桓的笔尖未停,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崔泓远将酒坛往桌上一放,又特意补充了一句:“这酒叫‘醉神仙’,别看入口清甜,后劲大得很,您可浅尝辄止。”
萧璟桓点头,依旧未瞧他一眼!
“公子,西源街那秋华……”
萧璟桓指尖一顿,终于搁下笔,抬眼看他。
“如今可不能叫秋华了!人家现在是秋大家啦!” 崔泓远眉飞色舞,
“一年前,他新得了个曲目,往各地演了好几场,每场都坐满了人,台下叫好声就没断过!”
“哦?” 萧璟桓眉梢微挑,“那曲目?”
“叫《卧底啸海:将军定风波》” 崔泓远挤眉弄眼。
萧璟桓闻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眼底漫开暖意。
皎皎把当初他交待的事记在了心上,还这般用心。
这一瞬,连指尖残留的墨香,都似掺了几分甜意。
萧璟桓在那出神,按理,崔泓远这会就该退下了,可此刻他像脚底生了根,杵在原地不走。
萧璟桓回过神,笑问他:“还有事?”
崔泓远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那张俊脸难得地泛起些红:
“公子,属下……想请您给做个媒!”
“做媒?”萧璟桓来了兴致,他靠向椅背,审视着崔泓远,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这京中有名的浪荡子,眼光高得能长到头顶上去,平日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说吧,”萧璟桓语气平淡,“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崔泓远脖子一梗,急了:“公子!”
萧璟桓笑着看他!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公主身边的,绿柳姑娘!”
话音落下,书房里静了一瞬。
萧璟桓的目光转向一旁站着的永丰。
按常理,主子的贴身心腹会跟夫人的头号丫头成亲的!
崔泓远一看公子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把身边的永丰往前一推。
“公子您可别误会!永丰他另有所爱!您就成全我吧!”
被推出来的永丰一个踉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萧璟桓的眉头挑得更高了,居然是真的?
他看向永丰:“你看上谁了?”
永丰被自家主子盯着,又被崔泓远拿眼刀子猛剜,只好硬着头皮,声若蚊蝇:“江……江记布庄掌柜的女儿。”
萧璟桓眉头微蹙。
他见过一回那个姑娘,寻常人家的女儿,温婉本分。
“我原是打算外放你出去做个偏将,日后挣个正经出身。你确定要娶一个商户之女?”
这话不是嫌弃,而是提醒。
武将娶妻,若能有岳家扶持,前路会顺遂许多。
永丰却猛地抬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主子,属下认定她了!此生非她不娶!”
萧璟桓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即一摆手。
“去吧,我让账房支一万两给你,去备好聘礼。挑个好日子,上门提亲。”
永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多谢主子成全!多谢主子!”
这傻子,怕自己不允,竟拖着不提!
“行了,滚吧。”
“欸!”永丰笑得见牙不见眼,爬起来就跑,生怕主子反悔。
崔泓远羡慕极了,忙凑上前:“主子,主子!那我呢?我的媒……”
萧璟桓重新拿起笔,眼皮都懒得抬:“你的事,我得问过公主。成与不成,不打包票。”
言下之意,他只负责传话,决定权在秦梓舒那儿。
***
萧璟桓回到内室,只见秦梓舒正对着满桌的首饰发愁,一会儿拿起一支金步摇,一会儿又拿起一支钗,比来比去,似乎都不满意。
“在选什么,这么入神?”
秦梓舒头也不抬:“给绿柳选添妆呢!”
她眉眼间全是笑意,而后便将绿柳心悦崔泓远的事,讲给了萧璟桓听。
末了,她特意叮嘱:“你回头得空,帮我探探崔泓远的口风。
他要是乐意,就让他正经八百地来提亲。
要是不乐意,也别硬逼着他点头。
我秦梓舒的贴身大宫女,还愁嫁不出去?”
那护短的模样,骄傲又可爱。
萧璟桓听完,却低低地笑出了声。
秦梓舒莫名其妙地看他:“你笑什么?”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将方才书房里崔泓远求他做媒,甚至不惜把永丰卖了的窘事说了出来。
秦梓舒先是一愣,随即也忍不住笑出声:“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笑够了,她才注意到萧璟桓手里还提着一坛酒,好奇道:“你拿酒来做什么?”
萧璟桓将酒放在桌上,走过来挨着她坐下,顺手将她揽进怀里。
“我瞧着你今天喜宴上没过瘾呢!”
他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正好,又要有两对新人了,咱们一块对月小酌一回?”
秦梓舒欣然应允。
月色如水,倾泻在庭院的石桌上,将精致的酒菜都镀上了一层清辉。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将这方小天地留给了他们二人。
两人你来我往喝了两杯之后,秦梓轻声问:“你那船队,准备得如何了?”
萧璟桓给她又斟了半杯酒,声音沉稳:
“已经移了几批人过去,路线、工匠、配给都已安排妥当,如今大岛上已有两千人。”
秦梓舒闻言,眉眼弯弯:“那朝中那些老狐狸,该坐不住了吧?”
“之前人员只出不回,他们就百般试探了!
如今我放开了口子,消息递出来,他们更确定里头有天大的好处,正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呢!”萧璟桓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
秦梓舒轻哼一声,又饮了一口酒,带着几分醉意抱怨:
“咱们想做件好事,怎么就得这么偷偷摸摸的。”
“若大张旗鼓,他们只会警惕阻挠。”萧璟桓看着她,眼中含笑,
“只有咱们藏着掖着,他们才会觉得是咱们想独吞好处,反而会变着法儿地帮咱们把人送过去。”
这便是人性。
秦梓舒被他逗笑,随即又轻叹。
萧璟桓看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倦意,问道:“你在朝堂上,何必那么急切?”
“跟你学的啊。”秦梓舒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
“声东击西。”秦梓舒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画着圈,
“父皇虽下了旨意清查寺庙道观的田产,可他病着,底下人阳奉阴违,那些寺庙背后盘根错节,哪里是那么好动的?
我便在朝堂上折腾官制改革和旧账审核,这可是要动他们的官位,他们的眼睛自然都盯到我这儿来了。如此,查田产的事,阻力才能小一些。”
“你放心,我知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我不急。”
因为有你,我有了不急的底气。
萧璟桓为她添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又是这种感觉。
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仿佛她稚嫩的躯壳里,住着一个历经沧桑的魂魄。
他想起她递给自己的那份肃王心腹的名单,精准到令人心惊。
想起老皇帝驾崩前的那半个月,他严阵以待,准备应对一切宫变,结果却风平浪静。
事后永丰去查,才隐约发现,是她,出乎意料地掐灭了所有可能燃起的火星。
她暗中藏着很多人手吗?
可为何他查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还有这半年来的朝政人事,她对某些事该陌生却熟悉,刚以为她有天赋、精通的快,但立马又出现该熟悉的却很陌生!
这不合常理!
更别说今日在喜宴上,她望着那对新人时,眼神复杂极了。
那不是单纯的喜悦,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萧璟桓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深思,再抬眼时,语气如常,只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
“路桥成婚,瞧着你倒有些伤感?”
秦梓舒醉眼迷离,闻言一愣,随即笑了: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我……耽误了他一辈子,他能有新生,我怎会难过?”
耽误……一辈子?这话从何而来?
他不动声色地追问:“他一个前程似锦的状元郎,你如何能耽误他?”
秦梓舒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眼神变得飘忽,她趴在石桌上,喃喃自语:“他娶了我啊……我这‘尊贵的’三公主,却没能给他一个家,还让他满腹才华,却被人说成是靠着公主……多憋屈啊……”
“啪!”
一声脆响。
萧璟桓手中的白玉酒杯,竟被生生捏碎。
锋利的瓷片割破掌心,血混着酒液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路桥……娶了你?”
“那萧璟桓呢?”
听到这个名字,秦梓舒的身体猛地一颤,方才的迷茫瞬间被惧意取代。
“萧璟桓?”她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燃起血色,
“他造反!我要杀了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她的声音陡然哽咽,透出无尽的绝望与悲恸。
“弟弟……对不起……三姊没用,打不过他……三姊……陪你一起去见列祖列宗……”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醉死过去。
院内死一般的寂静。
萧璟桓怔怔地看着她,手心的刺痛远不及心口的惊涛骇浪。
庄周晓梦?不,或许梦到某种预言!
梦到……嫁过人,还与他有着血海深仇!
他缓缓摊开鲜血淋漓的手掌,又慢慢握紧。
片刻之后,他却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有惊骇,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庆幸和极致的占有欲。
是预言,那又如何?
他俯下身,轻轻拂开她脸颊上的碎发,指尖带着血迹,却温柔无比。
预言的状元郎夫君,如今已娶他人为妻。
预言的乱臣贼子,如今是她的依靠和枕边人。
真好!
他无需追究,更无需介怀!
他只要知道,现在她完完整整,从身到心,都只属于他萧璟桓一个人,就够了。
未来已被他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