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变幻》痞几万

4、接受·下

　　chapter 4 接受(下)
　　艾米莉亚被地精带领着，来到了一间偏僻的书房，奥尔塞亚漂浮在空中，翻阅着高架上的书籍，厚厚的几本书在他身边一上一下的漂浮着。
　　他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脑后，衬得他皮肤更为苍白，墨绿的长袍鼓荡之际勾勒出他消瘦的身躯，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温和却淡漠，漂亮的蓝眼睛依旧充满光彩。
　　他伸手虚抓了一把，那几本书就向她飘去，然后落在她脚边。
　　奥尔塞亚示意她打开看。
　　糖果色泽的字和五彩斑斓的插图入目而来，充满幼师风格，和这本书的封皮风格完全不匹配。用手触摸，它就和步步高点读机一样点到哪里读哪里，黑科技的明明白白。她又惊了一下。
　　妈妈，我会好好学习的。
　　奥尔塞亚看她已经知道怎么学习了，就直接离开，完全没有监督她的领悟和想法，也没有什么叮嘱或者提点。如果艾米莉亚是真正的小孩子的话，在这种情况下独自一人在陌生的环境下被明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是蹦起来浪这么叛逆就是害怕地大哭特哭，小孩子表达不满的要旨是重新抓住大人的注意力呀。可是她不是。
　　奥尔塞亚想，养一个小孩子其实挺轻松的。
　　这本书大概是属于字典一类，启蒙必备神器，她大致翻了一下，其他书则同样是启蒙类型，虽然没有那种幼师风了，并且不像那本字典有着点到哪里读哪里的功能，但还是属于儿童读物，讲述着以阿猫阿狗或者王子公主为主人公，逻辑天真的童话故事——从占了半本书的插图可以看出来。收获了一本字典和四本童话故事的艾米莉亚痛苦地踏上扫盲之旅。

　　在之后的几年里，牧羊人奥尔塞亚按照这种教学方式扔给了她《基础魔法》《黑魔法摘录》《药剂的诞生》《第四纪元》等等书籍，挑选这些书籍的时候他是一流的敏锐精准，放养她的时候他是一流的洒脱。
　　她和城堡里的地精们建立起了深刻的情谊，在相处和单方面教导了数年之后。即使这样，她永远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没弄明白到底有多少地精和她共同生活在这个城堡里。
　　其实每年她生日的时候奥尔塞亚都会特地准备礼物并且为她庆祝 ，同时她也弄清了这个身体的真正年龄。也允许她在城堡里四处走动，虽然活动范围应该还包括城堡四周，但是她并不想研究那些尸块和骨头，也不想去枯树林和沼泽地冒险。有空的时候带她去哈维德小镇，运气好的话能遇到四处表演的马戏团。
　　但平时生活两个人就完全没有交集了，她每天在床上享受早餐，然后和地精聊会天，继续坐在床上看看书，然后等待午餐，然后在床上看看书或者躺在床上睡个午觉，偶尔选择去书房挑选书籍消磨时光。然后享用下午茶，和地精聊聊天……啊，这美好的生活！
　　直到她成年的那一天，在这个世界十三岁就算成年了，他才似乎想起了他另外一层身份，是她的老师。
　　“火焰。”他开始从基础考察艾米莉亚。
　　但是她并不会。
　　“元素聚集。？”他犹疑道。
　　不会。她再次诚恳摇头。
　　空气一时凝滞。
　　“你能感受到魔法元素的流动吗？它们像精灵一样在你的四周飞舞......”
　　她能感应的到，这种感觉十分奇妙。随着他的话语，她默默引导元素向她奔涌而来，其中几乎都是黑暗元素——因为这里几乎只存在这些，还有一点和它相生相克的光元素，不过很少，它们就像风一样吹拂过她的身体，不作停留。然后又消散成自由的元素，缓缓流动着。
　　被“无视”了。她再次感受到这种无力感。
　　因为她从书中得知关于海妖的诅咒，所以觉得这是正常的事情，并未向奥尔塞亚询问，可见知道无关的东西太多反而会阻碍重要知识的吸收。
　　奥尔塞亚皱起眉头，罕见的神情出现在这张脸上。
　　如果把魔法资质比喻成容器大小的话，有的人像一个茶杯，有的人像一口深井，有的什么都装，有的过滤掉别的只盛放一种。她则看起来像是一个大瓶子，实际上是通风管。
　　海妖的诅咒依旧应验有效。
　　奥尔塞亚又提了几个咒语，并且特意提到神降术，她一字一句地吟唱，聚集起的元素依旧像风一般自由。
　　第一步“感应”没有问题，却无法建立沟通的桥梁，更不用提“容纳”。他被这种情况难住了，感觉棘手。身外天才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咒语对于他来说只有知道与不知道，凡是被记载在书中的魔法他都能释放出来，这一点已经在早些年的游历中无数次被验证。所以对她的教育，在他看来为她挑选适当且必要的书本，开放所有书房，已经足够，退一步来说，这个孩子也并不是普通人而是神降下来的神谕。而且他还考虑到小孩子爱玩的天性，每次去小镇上采购物资时也将她带上，奥尔塞亚觉得自己做的十分完美。
　　但艾米莉亚连最基础的“元素聚集”都无法做到，他对此一无所知。奥尔塞亚默默无言地看着她，良久之后叹了口气。
　　“或许是你血液里诅咒的关系。”他开口道，“但也有可能是你没有领会魔法的奥秘，关于这一点......我却不清楚，等我去研究一下这方面的书，再来给你答案——关于元素如何运用。”十分委婉。
　　事实上艾米莉亚已经得出结论，她能引起元素共鸣，却无法使用它们。人能感受风的吹拂，却无法抓住风。虽然很打击人，但是经过七年已经释然，她甚至认为奥尔塞亚是已经得知这点才没有询问过她对于魔法方面的进展。

　　莫名的误会延续七年之久。

　　当初在马车上的承诺变为难堪的过去，奥尔塞亚甚至觉得他找错了人，她并非所言神谕 。甚至觉得神仅仅开了个玩笑，使他为此汲汲营营了十三年。
　　他递给她那本特意找来的炼金手记，按照设想他在考查她咒语掌控情况后，应该对她说，学无止境，可以在学习咒语之余研究研究炼金术之类的话。但天不遂人愿。
　　所以他只是递给她这本手记，然后转身离开。
　　他想去南方再寻找一遍，虽然心中确定没有比她更符合神启描述的人。
　　第二天早晨起床时艾米莉亚看见了那封他留下来的信，信中说他已去往南方。仅此一句，没有说明原因，和回来的时间。

　　两天之后她才意识到她“放假”了。
　　放假意味着什么？
　　她打点行装，叫来地精，让他们牵来马匹，乘坐马车，在奥尔塞亚之后离开了这座城堡。
　　最开始见到的那只地精站在古旧的城堡门后，向她挥手告别，这是它能走到的最远距离，地精被束缚在这个城堡里，与人类签订契约，终生无法离开半步。她看了这个恢宏却阴抑的城堡最后一眼，环抱着她的成年礼物，那本炼金手记，被马车带离按照既定的道路驶往哈维德小镇。
　　那具倒悬的尸体依旧凝视着这片枯树林和居于此处的生灵，眼珠早已腐烂，黑洞洞的眼眶容纳了这一切。
　　不得不说人类群居的天性总是影响着许多事情的判断，也许是好的也许是不好的，这点不能断言。停留在原地固然安全，踏上未知的道路却总是令人兴奋不已。
　　艾米莉亚还是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她既不能掌握什么魔法，也有充足的金币，为什么要一直呆在那个时常飘浮着幽灵充斥着腐臭的城堡。书中讲述的奇幻冒险故事也煽动人心，人鱼和精灵，巨龙和海妖，原来只存在于想象的物种确确实实存在着，广袤的魔法大陆永远盛产勇者，前往险地探知真相，游吟诗人则将这些故事记录下来传唱与世人。

　　穿过迷雾与沼泽之后，就进入到哈维德之森的外围，又行驶了三个月米左右，艾米莉亚看到居住在林中的木匠家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已经是黄昏时分。
　　还要再过半夜才能到镇上，她简单应付晚餐，裹着毯子睡下。
　　炼金术制造的马不知疲倦，喷涌着蓝色的火焰，沿着林间小道呼啸而过。
　　艾米莉亚陷入了沉睡，梦中她凝视着深渊，魔王在深渊凝视着天空，天空浸透着血色，深渊的怪物在魔王的气息下臣服不动。魔王看了她一眼，说，“愚蠢的人类。”
　　深渊合拢，而她掉了下去，和碎石摔滚着，四分五裂。地狱的烈火舔舐着她的尸块，灼烧着她的灵魂，魔王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
　　她渴求神迹，光明无法抵达这里，黑暗属于魔王，最后她绝望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