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曲·离殇调》一路梨花

2、楔子二·相遇

　　薄衣心中难受，每每她难过的时候，就喜欢去深海，找鱼怪打架。身体被鱼怪咬得血肉模糊的时候，她会觉着心里好过些，然而，她又暗骂自己：“变态。”
　　薄衣独自进了水藻林，那人又跟上来，道：“前面就是深海，你不怕鱼怪恶兽？”
　　薄衣苦笑道：“找鱼怪打架可好玩了，你去不去？”
　　须臾，那人道：“好。”
　　那是一次酣畅淋漓的围剿战，事后，薄衣这样评价。在那次打架中，薄衣完全是个配角，只是在后面收拾一些残兵败将，想想以前被撕咬的仇也算是报了。
　　薄衣算算人间的日子，也有一天一夜了，那只小兽还关在笼子里，怕是饿的眼睛冒绿光了吧？她不得不回人间一趟，于是，率先出了深海，她的那位灵力高强的战友还在奋勇杀敌。薄衣觉着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再想多增加一点人生经历也不是什么坏事，最后竟然心安理得的离开了。
　　“桃夭居”是薄衣给自己的三间草屋取的名字，借了屋后四五里桃林的光，弄了一个文雅的名。名字文雅，屋内的主人却是一点不文雅，整日啃着个素包子。
　　来的路上，薄衣买了两个包子，自己吃一个，给小兽留了一个。推开桃夭居的大门，薄衣快步跑进屋，给小兽送包子。出乎她意料的是，小兽的笼子已经打开，小兽不知哪里去了？当下，薄衣在房内，院内找了一遍，不见踪迹，暗暗寻思：“它受那么重的伤，能跑到哪里去？”
　　薄衣出了门，院前院后仔细观查，没有血迹和厮打的痕迹，小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薄衣抱着侥幸的心里，朝着桃林的方向，寻了一里地，还是没有踪迹。薄衣心灰意懒，忽然腿上一疼，原来脚步太快，地上一节尖锐的枝条直接插进了她的肉里，有两寸多深。
　　薄衣咬紧牙，坐在地上拔出树枝，鲜血染湿了她的衣裙。她有点沮丧，暗想：“小蓝刚走，小兽也没了。活该，我就是没朋友。”简单处理了伤口，薄衣也不急着回去，就是呆呆地坐着原地，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暮色降临，百鸟归巢，山下村庄已经冒气了炊烟。薄衣却不知道去哪里，桃夭居也没有等她的身影。龙宫，即便是不回去，也不会有谁问。她如孤魂野鬼般在桃林里逛了半夜，让春日的夜风吹得冰凉，包扎的布条也被鲜血浸透。
　　等全身的精力耗尽，薄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桃夭居，直接躺在床上睡了过去。睡梦中，她又做了那个梦，梦到了那个长发及腰的女人的背影。薄衣叫她，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薄衣大叫，她却越走越快。最后消失不见了，薄衣也醒了，满脸的泪水。
　　薄衣胡乱呼啦一把脸，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挤出一个微笑，身体虽然疲乏，腿上却好了许多。低头一看，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自言自语道：“看看，上天对我还是挺好的。肚子好饿，买包子去。”
　　薄衣起身下床，不知想些什么，头也不低，两只脚摸索着找鞋子，触到自己的鞋子之前，脚尖突然碰到一团软软的毛茸茸的肉球。薄衣心中一惊，双脚不自觉缩回。一只小兽正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正是她昨天寻找的那只。
　　薄衣跳下床，把它抱到桌子上，仔细观察。小兽依旧是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还好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了痂。只是左后脚上有新鲜的血迹，应该是刚刚受的伤。薄衣边为它包扎伤口，边道：“怎么又受伤了？昨晚上，你去哪儿了？”
　　小兽不回答，趴在桌子上装死，只是那双眼睛却是睁开的。薄衣拿出昨天剩下的素包子，张口做了一个吃的动作，然后放在小兽嘴边张口可及的地方。小兽要死不死，依旧一动不动。
　　薄衣撕下一块包子，塞到小兽嘴里。小兽没有要咽的意思，一双眼睛瞪着薄衣。薄衣道：“包子，很好吃的，快吃啊。你不喜欢吃包子吗？但是，这里就一个包子了，不吃，就只能饿着。嗨，还真是娇贵，连包子都不吃。”
　　看样子小兽是真的不喜欢吃包子，薄衣无法，妥协道：“好吧，那咱们做饭吧。你是一个兽，肯定爱吃肉。但是，别高兴太早，我不会做。现在，我们的情况就是，还有点米，后面现成的桃花，熬个桃花粥，怎么样？”
　　小兽不会说话，没办法回答。薄衣也不需要它的回答，自顾自的忙起来，刷灶生火洗米摘花，忙的不亦乐乎。小兽趴在桌上，一双眼睛随着薄衣的身影移动。
　　两碗热乎乎的桃花粥端上来，白粥里面掺杂着粉红的花瓣，淡淡的花香蕴涵在粥香里，色香算是有了。薄衣用勺子搅动着，吹吹小兽的，吹吹自己的。温度刚好时，薄衣先喝了一口，咋着舌评价：“嗯，米有点放久了。”
　　小兽低头舔了一口，像是在品尝，片刻后，把剩下的一口气喝完。薄衣笑道：“多谢赏脸啊。你有没有名字啊？没有，我给你取个吧？”
　　薄衣说这话，就没给小兽反驳的机会，接着道：“我看你身上的毛黝黑锃亮的，就叫做小黑吧。”
　　小兽又瞪薄衣，薄衣视而不见道：“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小黑，去玩吧。我再睡会。”
　　薄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小黑从桌上跳下来，依旧睡在床跟前。薄衣这一觉醒来，天已过半，忽然小蓝来，不知道这会儿，它回来没有。薄衣伸个懒腰，精神十足，跳下床，对小□□：“小黑，我要走了。锅里还有半锅桃花粥，饿了，记得喝啊。”
　　出去关门的那一刻，薄衣回看小黑，小黑也正看着她。薄衣笑道：“睡吧，睡吧。”随手关上了门，薄衣摘了一朵桃花插在发髻里，手里拿个一根桃花枝条抽来抽去，迈着双腿去了。门缝里，小黑看着薄衣的身影消失，才跳到床上继续睡。
　　薄衣未回寝殿，先去了马场，饲马的仙倌说小蓝并未回去。薄衣心中嘀咕，难道说小蓝真恼了，再不回来啦？又担心小龟受自己连累，真的被水君熬汤喝了，最后决定先回龙宫打听打听情况，再做打算。
　　龙宫中，打听消息的最佳场所就是后花园。大到水族的前景发展，小到鱼虾的绯闻暧昧，都可以探听到。若问原因，就是因为薄衣有八个长舌妇姐姐，有的要显示自己的政治眼光别具一格；有的要拿别人消遣，痛快自己；有的纯属没事找事；有的仅仅是因为有一个八卦的心。东家长西家短，说说别家的闲话，日子也就那么打发了。
　　几位公主乱嚼舌根也就罢了，私底下拉起了一股“口舌风”，公主们的话，服侍的婢女鱼卫们也跟着乱传。所以，谁家稍有点风吹草动，整个龙宫都知道。薄衣听小龟说过这些事，却没放在心上。如今前后不见小龟，也不敢向鱼卫们打听，只能到后花园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后花园的景致是整个龙宫的翘楚，大小占了半个龙宫。听说当时修建时也是花费了大力气，当时的水君极重视园林建设，说是个人品味的体现，要展现水族的气势。当时的提案竟然是珍珠铺地，算算时间，需要整个东海的蚌吐珠一百年。这个时间，水君有点等不起，只好作罢。但是重金建设的心思没有作罢，聚齐了半个东海的珊瑚，造了一片珊瑚林。
　　薄衣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红珊瑚树，点点头，道：“我们东海还是比较富足的吗？这棵树拿到凡间去，能换一座顶好的宅子。”后花园是八个姐姐的天地，薄衣很少来。偶尔来的话，也是来寻点珍珠，拿到凡间去花。珍珠的管理都是王妃负责，公主们见到的都是千挑万选出来，做成饰品。
　　按照份例，薄衣也有一些，却不够花的。有时，她会自己到蚌场去采。碰上淡季，只能再想其他办法。后花园满地都是宝藏，薄衣手紧的时候，就会来弄点。有八个姐姐坐镇，她又不好明目张胆，所以也是偶尔才来。
　　薄衣边走边捡了几件珍贵小巧的物事，放在自己的荷包里。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一座雕像，雕像的外形是一座舞动的仙女，雕画的惟妙惟肖，姿态动人。最重要的那雕像颈上戴着一串珍珠，个个如拇指肚般大小，滚圆明亮，色泽诱人。
　　薄衣安耐不住，暗想：“若是被王妃知道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管她呐，反正她也看我不顺眼。”直接飞过去，站在雕画背上，伸手去摘珍珠。那珍珠项串是后来挂上去的，比石像的头小许多，打的又是死结，薄衣扯了两下，竟然没有摘下来。
　　薄衣蓄了些力气，决定硬扯下来，刚要出手，听见有人“咳咳”一声。薄衣做贼心虚，扭头环顾四周，并没有任何异常。寻思是不是听错了，回过头来继续扯，又是一声“咳咳”。这一声比上一声真切的多，薄衣确信是有人来了，跳下来才道：“什么人？出来！”
　　一个身影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白衣如雪，清瘦温润，正是那日和她打鱼怪的神仙。薄衣原本吓了一跳，偷盗绝非什么光彩的事，见来着并非水族，心中一松，笑道：“是你啊？你怎么到后花园来了？难道是密会佳人？”
　　那人背过脸去，道：“你去吧，我只当没看见。”薄衣自己鄙视自己可以，却由不得别人鄙视自己，心中十分不屑，整理一下衣裙，坐在岩石上，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我想去便去，想留便留，要你管。”
　　那人见薄衣穿着简朴，处事却有点恣意而为，试探道：“听闻龙宫王妃律下严苛，若是在龙宫行窃，该当如何处置？”
　　薄衣道：“如何处置？大不了被打上二十鞭子，还能永远好不了？”
　　那人看薄衣的口气，对二十鞭子十分不屑，倒像是经常受罚，开口问道：“你既然知道，还敢？”
　　“我这个人就是皮厚，就是不怕打。怎么？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你这个人文质彬彬的，怎么瞪死眼？这样子看一个女孩子会把人家看红脸的，还好我脸皮，红了也看不出来。”薄衣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辩解道：“其实，刚才我不是想偷珍珠，只是看见有一只虾在啃珍珠，你知道的，虾这种东西什么都吃。这么名贵的珍珠被它咬个洞多可惜啊，我只是想赶走它。”
　　“你在这儿做什么？”
　　薄衣胡编道：“我……我等人啊。”
　　那人眼睛有了变化，道：“等人？你在等谁啊？”薄衣不答。那人暗暗寻思：“莫非自己真的误会了？看样子她也不像一个盗贼，却像是真的在等人。”
　　那人扯出一个笑容，道：“不知仙子芳名？”
　　薄衣道：“我叫薄衣。”
　　那人笑的更灿烂了，道：“九公主？”
　　薄衣笑道：“你知道我？”
　　那人点点头，搓着手，抬头望了望星空，漫天的星星仿佛飘在水面上，离他们好近，散发着柔和的光，不仅感叹道：“没想到海底的星空也这么美。”
　　薄衣暗想：“刚刚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这会儿怎么说起星空？思维还真是跳脱啊！”赔笑道：“是很美，到海面上去别有一般风景，改天……”还未说完，她跳起来，捂着那人的嘴，躲进一块石缝里。那人吃了一惊，后才意识到有脚步靠近，暗想：“东海规矩严苛，我们独处，确实对她名声有损。”当下闭嘴，静静碍着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