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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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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连在跟家里人摊牌出柜之后,没有想象中的山雨欲来。阿巧婆婆还叫他早点把那个孩子领回家看看。晋连答应了。跟徐绶棠商量了一下,就最近几天。
山上还是比较冷,晋连出门的时候还特意让徐绶棠多穿了一件马甲,徐绶棠这一身打扮像一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
上山的时候,徐绶棠热出一身汗,正准备脱衣服。晋连立马拍掉他的手,“你是想等会儿着凉是吗?”
徐绶棠默默地又穿了回去。
等终于到了的时候,徐绶棠差点儿没累死,晋建辉老早就等在门口,一看见上来两个人立马迎上去,“你是小徐吧,来来来快进来。”,晋建辉领着徐绶棠进去,完全忽略了身后的孙子。
“晋连还在后面呢……”
“没事,他不重要。”晋建辉现在对这位孙媳妇很好奇,就想现在跟他唠唠嗑。
“老晋,你怎么这样?好歹我是你亲孙子。”,晋连提着东西,不想让徐绶棠累着就一个人包揽了。刚刚听见亲爷爷说自己不重要的那一刻,是真的想泪奔下山。
“我帮你拿吧,”徐绶棠去抢晋连手里的绳带,晋连总算舍得给他一个,让他手里看起来不那空。
“诶行行行,等着你呢。”晋建辉一手揽着一个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很干净,种着几棵树,正开的是桃花,满院都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树下有两口大大的水缸,像很久以前看的功夫电影《苏乞儿》里面的那种,桃花瓣从树上飘落,落到一口水缸,在水面飘飘荡荡,似一叶小舟。
走进堂屋,晋建辉把晋连提来的东西放在旁边,端出一盘水果,还有一碟花花绿绿的糖。它们被放在离徐绶棠最近的地方。
“小徐你随便吃,爷爷那里还有。”,晋建辉眯着眼睛,笑起来咧开嘴露出牙龈,那里缺了颗牙。
“谢谢爷爷,”徐绶棠很客气的说,他又在盘子里挑了几颗软点儿的糖,拿给晋建辉,“爷爷你吃,软的。”
“诶好好,你这孩子真懂事啊。”,晋建辉忽然想起晋连小时候,他知道自己喜欢吃软糖,所以每天从阿巧奶奶的小抽屉里摸一颗,攥在小拳头里,哼哧哼哧跑过院子来找他。
晋连坐过来,大腿一跨坐在徐绶棠旁边,剥了个橘子扔嘴里一半,边吃边问,“你们俩聊什么呢?”
“没什么,你去干嘛了?”,徐绶棠看见晋连才过来,不知道刚刚去了哪里。晋连手里剩的一半儿橘子索性喂给徐绶棠,他手往前伸,徐绶棠就往后躲,晋连有点儿来气,“听话,吃了增加维生素。”
徐绶棠摇头,皱着脸说,“不了吧,感觉挺酸的……”
“哪有,你看我刚刚吃的时候有说酸吗?”晋连凝眉,又催促道,“吃吧,我还能骗你?”
“好吧。”徐绶棠接过那半边橘子,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一咬。果肉中的汁水争先恐后的流淌出来,占满整个口腔,刺激着味蕾。
徐绶棠呜咽一声,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偏偏晋连还在旁边幸灾乐祸,笑的人仰马翻。
“不好意思啊绶棠,是酸的。”晋连笑得狡黠,他本来也是想骗骗徐绶棠这家伙。“但是酸归酸,真的有营养啊。”
吃下去半天了没有说话,徐绶棠感觉自己的下巴快酸掉了。眼睛都可能挤出泪来了。
“好酸啊……”
“吃颗糖吧,”晋连剥了颗糖,递到徐绶棠嘴边,“吃了就不酸了。”
“嘿嘿,你小子还真是捉弄人。”晋建辉乐得眉尾那几根长点儿的眉毛直晃悠,刚才他可是看在眼里了,晋连骗人家吃橘子,还真是喜闻乐见。他看着徐绶棠说,“宪言没骗你,这橘子是我们自家果树结的,毕竟不是专业的,所以这个酸甜没办法掌握好,但营养肯定是不输的嘛。”
徐绶棠含着糖苦笑,一定很有营养,不然这么酸不白吃了。
等阿巧奶奶做好了饭,过来堂屋喊他们,“快来端菜吧,小徐也来帮奶奶好不好呀?”
徐绶棠点头,和晋连去对面的小房子端菜。
山间有风,拂过时吹落了一树桃花,它们随风飞舞,徐绶棠视线里被许多小粉红占据。他不自觉的停下来了。
晋连发觉徐绶棠没跟过来,他转身看见置于落英缤纷的徐绶棠,眉目中含有春意,似泠泠溪水,有花落在他的肩头发间。晋连走过去看向徐绶棠。
徐绶棠接过他的目光,笑了笑,“走吧,端菜去。”
桌上,摆满了盘子。那张四方桌也终于坐齐了。晋连坐在徐绶棠旁边,一会儿问他吃不吃这个,一会儿问他要不要这个。徐绶棠的碗到最后都装不下了。阿巧奶奶还给徐绶棠夹了一筷子鱼,被晋连用手挡住,“宪言,你奶奶给小徐加菜你也要吃醋啊?”,阿巧奶奶有点儿不高兴了。
“他不吃葱,”晋连解释说,徐绶棠也笑着点点头,“奶奶给我吧,我吃。”
晋连咽下那口鱼肉,差点儿噎着,喝了半杯水。
桌底下有一只手扯了下晋连的衣服,他看过去,是徐绶棠,“怎么了?”
“宪言是谁啊?”
“哦,你说这个啊。”晋连抬头看他,“宪言是我的字,晋连是我的名。”
“哦。”徐绶棠没动。
“怎么了?”晋连问。
“我有一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徐绶棠想起那位朋友,心里满满的遗憾,叹了口气,“大概是重名吧。”
吃完饭,阿巧奶奶让晋连去洗碗,“你去洗碗,我带小徐去逛逛。”
本来想拒绝,但是没有说出口。徐绶棠还是有一点好奇晋连生活过的地方。是不是去看一下,就会离他更近一步。
二楼阁楼,左边是窗户,右边则是满满一墙的书。透过玻璃柜还能看到那些书很新,被主人保护的很好。
“这里啊都是宪言的书,他很喜欢看书,以前一有钱就往下面的书亭跑,十几年下来就攒了这么多放着。”
柜子里的书从一些小画本慢慢变成儿童文学,又变成小说,最后是一些徐绶棠没怎么读过、甚至是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书。
看到第三个柜子的时候,楼梯那边传来响声,“奶奶,我上来了。”
“你这孩子,过来吧,”阿巧奶奶看着晋连跑上来,又看了眼徐绶棠,“你带着小徐看吧,奶奶下去找你爷爷去了。”
“好的奶奶,你去吧。”,晋连把阿巧奶奶扶下去。回来的时候看见徐绶棠驻足在那里,“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那本书,”徐绶棠指向一本绿色封面的书,书脊上写着《叶芝诗选》,“我可以看看吗?”
“你拿吧。”晋连很大方,他知道徐绶棠跟自己一样是爱书之人,所以不用担心他会把书弄坏。
外面的阳光从窗户偷溜进来,落在晋连的脚边,他一抬脚就可以踩住。
“这是什么?”,徐绶棠翻开书看见一张纸,他举起问晋连。
晋连拿过来一看,是自己以前的信,“这个不能给你看。”
“好吧。”徐绶棠转头,其实他也没多大兴趣。
“哎呀给你给你,”晋连把那些已经泛黄的信纸放到徐绶棠面前,“这可是我的青春啊,我跟人家通了好久的信。”,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位朋友再也没有来信了,他寄出去的信也退了回来。
晋连的青春?徐绶棠一下子就好奇了,他拿起那几张泛黄的信纸,慢慢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右下角写得歪歪扭扭的署名,徐糖。那是他曾经用过的笔名。徐糖、宪言,他瞬间了然。晋连见徐绶棠看完信后粲然一笑,嘴里轻快吐出一句话,“不好意思,你的青春也是我。”
不辞而别只是因为跟父亲离开了,自己也没能及时带走那些信件,现在也已经找不着了。
“你别骗我了,”晋连完全不信,“我朋友这个字和你的完全不一样好吗。”
“你忘了?是你说我该练练字,不然你每次都认不清楚。”
我们都不是信缘分的人,但是此刻我们十分感谢老天,以为是初识,原来是一场阔别已久的重逢。
晋连后来把手机里徐绶棠的备注从绶棠改成徐糖,他的明珠,来得比预料中早,在不经意间。
要回去了,徐绶棠和晋连告别二位老人,走到门口时,晋连看见有辆自行车。他立即问徐绶棠,“我们两个骑自行车下山吧。”
“来的路那么陡,不要命了。”徐绶棠立马否决。
“山后有条路是下山的,是大路。”,晋连已经坐上去了,他拍拍后座,“放心,我自行车技术杠杠的。”
“爷爷,我把车骑下山去,放张叔叔那儿,你哪天遛弯下去骑上来吧,也当锻炼身体啊。”晋连两脚一蹬自行车的两个轮子往前滚,“绶棠,坐稳了。”
“你慢点骑。”后座的徐绶棠双臂环着晋连的腰,箍得死死的。
太阳在慢慢下落,天边被染成红色,晋连望着落日余晖,生出一种看日出的心境。
“绶棠,原来我认识你不是在去年夏天。”
是在十三年前的那个八月,他收到了一封信。那才该是他们的第一面。
“是啊,诶对了你不是说你家有一块地吗?不会是吹牛吧?”,徐绶棠记得晋连说过,他家有一块地,还很值钱。
“没骗你,就是现在槐梦那片地,”晋连闻着和风扑来的青草香,心旷神怡,“现在他是我和你的了。”
“谁稀罕呀。”徐绶棠让晋连少说话,好好看路。
自行车停了下来,晋连右脚撑在地上,他顺着余晖的方向转过头,“绶棠,你答应我,以后也给我写信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
“要一直写,写到你写不动的那天。”
“好!我答应你!”
自行车重新开始往前走,路过黄昏,晋连不知怎的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一句话。
“我们就这样穿过正在变凉的暮色,向死亡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