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也宴绶棠》叶江鹄

13、第十三章

　　回到临东，徐绶棠消沉了一阵。好起来是那天早上，一扫往日的阴霾，像刚升起的太阳，活力四射。

　　早起的晋连被这耀眼的光芒瞎了眼，他嘶哑着嗓子说，“你大清早的开什么灯，把灯关了！”

　　不仅是晋连，就连队里的人都感觉到徐绶棠的变化，一直以来都是以缄默为标签的徐绶棠居然会主动跟他们问好，不少八卦人士猜测，是不是爱情的力量，之后小刘看见有人给徐绶棠送过东西，这就更加坐实了群众们的猜想。

　　用梁政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徐绶棠这丫的终于开始发育了。”

　　他终于肯放下桎梏往前走，即便是停留了十年，他也坚信自己可以追上。

　　最近队里年终总结，徐绶棠事先跟晋连说了，晚饭他自己先吃，不用等他。却不知道挂完电话后，在宴也的晋连心里空落落的。

　　“我弱小可怜无助，天啊，徐绶棠居然狠心把我丢在家里。”，晋连撇撇嘴，愉快地决定晚上吃好的。

　　总结结束之后，老宋说去吃个饭吧，让大家放松一下，还点名说了，要徐绶棠一定要去。

　　“宋队，这就不了吧。”徐绶棠虽然也不好推辞，不过家里那位应该很无聊吧，“我回家，家里有人等我。”

　　“哟！”老宋私下里没有领导架子，他最近也听说徐绶棠变得开朗了，说是家里有位娇妻，每天徐绶棠都按时下班回去陪她。“你小子，那快去吧，不要让人家等久了。”

　　“是啊徐哥，你快去吧，嫂子该等急了，”小刘也跟着起哄，“这饭就我帮你吃吧，保证不差。”

　　徐绶棠羞红了脸，他挠挠头，“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徐绶棠没车，他坐公交回去的。看见那一轮明月的时候，思念满溢。好像那一天的月亮也是这么圆的，月光也是这么的温柔，一圈一圈的向外四散。还是少了点儿什么。

　　“对啊，少了他。”，不知不觉中，徐绶棠已经把晋连当做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一路上，他走得不算难，有晋连在，在难也少了份孤单。

　　下车，徐绶棠看见巷子里有暖暖的光晕。那是晋连挂的灯。有时候下班太晚，晋连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书，一直等到他回家。原来有人等候被人期盼，是这样一种感觉。

　　徐绶棠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晋连，正准备挂掉，又划向接听，“晋连，你在干什么啊？”

　　他的声音好温柔啊，像这夜色一般温凉，低低的传入耳中，俘获神经。

　　“我没干嘛。”晋连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带点儿醉意。

　　“你喝酒了？”，徐绶棠问他。

　　“对啊，我喝了，怎么了？”，晋连犟嘴，他偏要喝，还要喝大份儿的。

　　“那我等会儿回来怎么办？”，徐绶棠眼里的那团光就是宴也，他站在巷子的暗处注视着宴也，还有那个台阶上的人。

　　“我来接你啊。”

　　“你都醉了怎么来接我啊。”

　　“不不不，你不懂，”晋连又捞起酒喝了一口，“我啊，醉也宴绶棠。”

　　徐绶棠低头噙笑，他走出暗处，朝着宴也走去，走到晋连面前。

　　朦胧间，晋连感觉到面前站了个人，他坐着仰头看，“你好像我家绶棠啊…怎么这么像……”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徐绶棠弯腰，右手抚上晋连的颈脖，“你想不想你家绶棠亲你啊。”

　　“想。”晋连立马嘟起嘴，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有多想。

　　“傻子。”徐绶棠脸上带笑，他凑上去吻了下晋连的唇角。

　　一个很浅、饱含深情的吻，见证它的有宴也、大槐树、长长的巷子、冰冷的砖墙。

　　“绶棠你回来了，”一吻过后，晋连清醒了一些，他起来拽着晋连回屋去。

　　“绶棠，我们快点儿进去吧。”

　　徐绶棠被拉上了楼，他问晋连，“你干嘛？”

　　“你刚刚是不是亲了我。”

　　“是。”

　　“那我要讨回来。”

　　“好，”徐绶棠自行脱下外套，“让你讨回来。”

　　地板是凉的，沙发是狭小的，双人床是结实的。月亮是清明的，夜色是撩人的，空气是灼热的。

　　灰色床单被打乱整洁，枕头有一个被踢到床下，被子没有盖好，露出结实的胸膛，和修长的腿。

　　在咿咿呀呀的呻吟里，夜色渐浓，月色正好。

　　当第一缕光辉落到实处，徐绶棠缓缓醒来，他好像动不了了，身体似乎被全方位碾压。昨晚……

　　他转头看枕边的人，想起来了，昨晚他们深入了解，但是晋连喝醉了，所以下手不知轻重。

　　事后，徐绶棠对晋连评价四个字，活力四射。

　　醒来也一脸懵逼的晋连很快认清了一个事实，他把徐绶棠睡了。而且很惨烈的那种。

　　“亏得今天是我休息，不然我是真的没法出门。”，徐绶棠看着身上的深深浅浅还有咬痕，无力的看着晋连说，“我求你下次轻点儿。”

　　下次？还有下次！晋连心里那个小人儿已经激动得从八十层楼往下跳。

　　“好，那下次轻点儿。”

　　“快下去做饭。”徐绶棠把晋连赶下床，让他去做饭，自己收拾一下，现场实在是惨不忍睹，无法直视。

　　把床单洗了一遍，地板擦过了，直到那股味道消散，才停下来。

　　“绶棠，吃饭了。”

　　“来了。”徐绶棠擦干手，下楼的那一刻心脏痛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有站稳。扶着楼梯缓了一会儿才慢慢下楼。

　　“怎么才下来啊？”

　　“我好像头晕、胸口闷还有点疼，大概是低血糖吧。”

　　“头晕？”晋连皱眉，这是徐绶棠第二次头晕胸口不舒服了，要带他去下医院啊，“那你先喝点儿粥。我们趁下午有时间去医院看一下。”

　　“嗯，听你的。”徐绶棠坐下来，看着满满一桌的菜，压着心口的痛。

　　“少了个勺子，我去拿吧。”徐绶棠摁住要起身的晋连，自己去厨房。

　　“呼呼呼……”徐绶棠心口的痛突然加剧，他疼得说不出话，两条腿也在发抖，“晋连……晋连……”，他感受到自己在下落，落到一个无底的海沟。四周都是蓝色的海水，越深越蓝，最后海面上的那点光也被黑暗取代。

　　扑通。有东西摔在地上了。晋连喊了一声，徐绶棠没人应。

　　“绶棠。”

　　当晋连看见徐绶棠倒在那里的时候，他差一点点就要疯了。他克制住自己，“对对，打电话打电话120。”

　　“喂，你好，我是老巷区槐梦巷48号，我的家人刚刚说他头晕胸口不舒服，现在晕倒了，请你们尽快派救护车来。”，晋连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也抖成一根曲线。

　　“好的，我们尽快。”

　　“谢谢你，我求求你们快点儿，他是我的爱人，我求求你们，你们快一点儿。”，晋连心底抑制不住的恐惧和慌张以嘶吼的形式释放出来，他害怕，徐绶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以后怎么办，他说好的要一起，徐绶棠不能先走。

　　“先生请你冷静，我们的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请您看一下你的家属，保持他的心跳呼吸，可以做一些急救措施。”

　　“对……对不起，我……我刚才太激动了，对不起，他是我的爱人，我没有办法冷静，真的对不起……”

　　张大爷听到宴也有哭声，他怕是有什么事儿，进来一看，徐绶棠倒在地上，晋连守着他哭，“晋连，怎么了？绶棠怎么了？”

　　“他晕倒了，他心脏不舒服。”，晋连现在已经是手足无措，看见张大爷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老张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好好，你等着，”张大爷跨出门，扯着嗓子喊，“老李，你快点儿出来，救人啦！”

　　“啊？”，李阿姨从窗户里探出头，“老张你别一天没事儿找事儿……”

　　“你可快点儿！小徐晕过去了！”

　　“你等我，这就来。”李阿姨关了灶上的火，立马奔下楼。

　　其他人也被老张的一声吼给吼出来了，看见李阿姨跑得飞快，都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我来了。”李阿姨大冬天的愣是跑出了汗。

　　“让我看看，”李阿姨给徐绶棠搭了脉，“哎呀，这孩子是心绞痛啊这痛晕过去了，叫救护车没有？”

　　“叫了。”

　　“老张，快去巷子口等着救护车，免得他们跑过头了，”李阿姨摸了摸晋连的头，她第一次看这孩子慌张成这样，“小连不哭，没事的，小徐会没事的。”

　　老张在巷子口左顾右盼，听见那救护车的声音才换了口气，他站在路口，不顾形象的张牙舞爪，“嘿，这儿呢！”

　　白色的衣服出现的时候，晋连放心了一半，他看着徐绶棠被抬上救护车，医生问，“谁是家属？”

　　“我我，”晋连又上了一次救护车，还是陪着徐绶棠，只是心境不一样了，他还是担心，徐绶棠怎么会这么严重，难道他有什么没有对他讲？

　　晋连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拨了炎炎的号码。

　　“病人家属，病人需要做一个十分紧急的手术，需要你签一下字，请问你是病人的……？”，医生拿着一张单子问晋连，这个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否则不能进行。

　　“我是他的爱人，可以签吗？”，晋连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遇到这种情况。

　　“不好意思，您不能签字，”，医生又问，“他还有其他亲属吗？”

　　“有，有一个妹妹，我已经通知她了……”

　　“晋连哥，我哥呢？”炎炎接到电话就从另一个区超速赶来，她跑得差点儿断气。

　　“炎炎，绶棠现在需要做一个手术，需要你签字，”，想到这里晋连垂头，有些难过，“我还没有这个权利。”

　　手术在进行中，晋连和炎炎坐在外面，之后赶来的是梁政，晋连等啊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从那扇门里出来。

　　“家属，”医生摘下口罩，对着面前三位说，“病人可能有服用某种抗抑郁的药物的副作用对心脏有影响，再加上平时的一些工作负担，病人才会急症病发。”

　　“那他现在还好吗？”，晋连恨不得冲进去亲眼看一下，他的徐绶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在场三个人浑身一凉，炎炎更是腿下一软，还好梁政扶住，“病人会醒来，但是是多久我们就不确定了。”

　　不确定，意思就是说，很有可能醒来，很有可能醒不来。

　　自以为接下来该是美满的生活，没想到命运还有这么一手。一时间，晋连不知道该怪徐绶棠不够坦诚还是命运不公。

　　从手术室里出来以后，晋连每天守着徐绶棠，时时刻刻守着他，他每一次睫毛颤动都给他一次虚惊一场。晋连守啊守，最后自己也倒下了。

　　徐绶棠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他梦见了另一种徐绶棠的人生。

　　赵允还在给他做饭，做的是爱吃的鱼丸粗面，他每次都要吃一大碗，连汤都不剩。

　　徐启明就坐在他对面，也吃着一碗鱼丸粗面，父子俩嗦面的声音出奇的一致，赵允笑出了声，“你们俩啊，什么德行。”

　　吃完之后，父亲和母亲四目相对，两只手拉在一起，很幸福。

　　“绶棠啊，爸爸和妈妈过得很好。”赵允摸了摸徐绶棠的头，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又令他留恋。

　　“嗯嗯，我知道，我要跟爸爸妈妈一直在一起。”，徐绶棠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去。

　　“不行，”赵允摇摇头，“绶棠，你还有自己的幸福啊。”

　　“我的？”

　　“对啊，你忘了吗？是晋连啊，我见过他的。”赵允盯着徐绶棠看了一会儿，“他在等你啊。”

　　徐绶棠静静地趴着，久违的幸福感直冲心底，这样的日子原来是个梦啊。他想起来了，晋连还在等他，他说过的要陪他很久很久的，“可是妈妈，我想在你身边啊。”

　　“傻了啊绶棠，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没走过。”

　　徐绶棠敛目沉思，他想起了关于晋连的所有，那个要随他一生、比月色还温柔的人，他差点儿忘记了。

　　“我想回去了，妈妈我想晋连了。”，徐绶棠十分坚定。

　　“嗯，走吧。”父亲和母亲向他挥挥手，然后渐行渐远。

　　晋连再给徐绶棠擦手，看见手动了一下，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身体的正常反应太多次，他都要麻木了。

　　“晋连……”

　　晋连手中的毛巾啪的一声掉进水里，溅起一些水花，他抬眼看徐绶棠，眼里惊喜与怒意来回转换，他想问问徐绶棠为什么不告诉他吃药的事情，明明很早就感觉到了心脏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还想说你睡了这么久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多害怕，想说的太多太多了，到嘴边凝结成两个字，“醒了。”

　　“醒了。”徐绶棠看见晋连满眼血色，下巴冒着青色的胡茬，碎发都长长遮住眼睛了，眼底青黑，满脸倦容。“谢谢你啊，又是让你照顾我。”

　　“我睡了多久了？”，徐绶棠看见窗外有飞雪，已经在下雪了。

　　“一个月了。”晋连鼻尖一酸，“好在你终于醒了”

　　终于等到你醒了，说过的我等你回家，我等你。

　　新年伊始，徐绶棠辞掉了工作，准备安心养养身体，也陪陪晋连，那家伙好像还在闹别扭呢。

　　带着一身寒气，徐绶棠回了宴也。一楼空空荡荡的，没看见晋连。

　　“晋连？”，徐绶棠试探的喊了一声。

　　“我在这儿。”

　　徐绶棠转身，把脱掉的棉衣放在椅子上，“你怎么了，怎么很不高兴啊。”

　　虽然自从那天以后，晋连一直闷闷不乐。徐绶棠也没有刻意去做些什么，他知道晋连在后怕，这件事也是他的不对，他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他等，等晋连平静下来。

　　“徐绶棠，我要跟你要一样东西。”晋连目光如炬，仿佛表达着一句话，你必须给我。

　　“什么东西。”

　　晋连单膝下跪，他捧出一个蓝色天鹅绒盒子，在徐绶棠的面前打开，里面有两枚戒指，静静地躺着，等待归于谁的无名指。

　　“你手术时可以签字的权利。”

　　冬日的暖阳照进屋里时，泛泛着两点光，他们靠在一起，变成一点光芒。

　　桌上有一朵黄玫瑰，在说着，那年初春的童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