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若星辰》媚眼如丝

6、第6章

　　子时的长乐宫很美，又很凄凉。
　　古人说：夜凉如水。这初春的时分，什么也沉浸在一片的寂静和黑暗之中。潺潺的流动着的是每个人的心。
　　今夜，皇后侍寝。公公们传来消息的时候，出奇的平静。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后，通常在这场女人的战役里占据一个不败的地位。她可以选择胜利者。却没有人可以选择她成为对手。
　　淑妃、贤妃。
　　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而后才是婕妤。而我不过只是三位婕妤中的一位罢了。
　　母亲最近来信，满纸的问。其实那些问题的答案，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只是，我可怜的母亲，每日虔诚的和着缘明大师吃斋念佛，心中心心念念的却万万想不到正是身边的那个人。我入宫前最后的一点努力也付诸东流。我的父亲，还是盘踞在我的母亲的身边。君哥哥最近时常有来看母亲，没有提关于我的一个字。我知道，这便是我的君哥哥。曾经，我也想要和他一起安静的变老，然后睡去。恍若隔世。
　　“林淡，你在想什么呢？有时候，我真怕你就这样凭空消失。”我突然想起君哥哥的脸。有着我永远都不会有的一种安详的味道。而那个男人，紧紧贴着我的昨夜，却让我想起了君哥哥。天亮的时候，我不敢睁开眼看他。我害怕自己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而我原本，只是打算如往常的服侍着这个宫里面赐予我权力的人。
　　“林主子，刘內侍过来了。”小翠低眉。
　　我放下母亲的信，走到前庭。刘內侍坐在那里，手中的茶冒出烟雾，缭绕着他的脸。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弯腰。“刘公公。”
　　“林主子多礼了。只怕是老奴打扰了林主子休息。”
　　“刘公公太客气了。”
　　“老奴也就闲话少说了，老奴来，是代皇上传个口谕。”
　　我行了一个宫礼。
　　“皇上说：明日早朝过后，朕要你到御书房候着。”刘公公弓了一个身。“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林主子早点休息。”
　　“那就有劳公公了。公公慢走。”我示意小翠捧上一包碎银。
　　刘公公接过，转身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微笑。我突然很累。

　　“林婕妤留步。” 我一回首，竟然是那个男人。
　　“长孙大人。”
　　“林婕妤宫中可好？”
　　“多谢大人，林淡也还安稳。”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的脸，嘴唇颤颤的仿若有话要说，只是良久，我们之间只是隔着一阵静寂无声。风轻轻的漫过，满池的浮萍四处摇晃。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留住这样的时候，父女这两个字，只有在我们无声的这样站着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一丝温度。然而转瞬即逝，就像我的幸福。我不知道站在我对面的那个人，此刻心里在想着的又是什么。
　　“长孙大人还有话要问林淡么？”
　　“焉过几日要和易之进宫见淑妃娘娘，想必他们会来探探你。”
　　“哦。。。。。。。”
　　“林淡，你的母亲，很想念你。”
　　“长孙大人，林淡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我转身离去，只是不想再听到从他的嘴里出现母亲的名字。我讨厌他这种一闪即逝的关怀。我记得，我是丞相府里的贱种。
　　我顺着回廊一直向前走，小翠远远的跟在后面。

　　御书房。
　　门口刘公公已经候在那里，示意我赶快进去。我匆忙行了个礼，然后跨入那高高的门槛。身后，刘公公大声喝着：“林婕妤到。”
　　他坐在那里，边上是宫里的尚食正在试食午膳。
　　我斜斜的行了个宫礼，“妾身拜见皇上。”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当你把一个人的气味与旧人的气息混和在一起，你根本就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人。
　　“怎么不抬头看朕呢？”
　　“妾身只是眼神迷乱了。”我抬起头。
　　他似笑非笑，尚食也偷偷拿眼瞄着我。
　　“你出去吧。”他挥挥手。尚食跪下，离开。
　　我只是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这是我一生中最慌乱的一个时刻。我竟然无法开口。
　　“你过来。”他转向我。
　　我下意识的步向他，我想我无法掩饰我心中的惶恐。他对我而言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而这个人却无意识的闯入我的世界。
　　“林淡是么？”他拉住我的衣袖，轻轻一使力，我便整个窝在他怀里。
　　“恩。”我抬头看着他清亮的瞳孔。过于清秀的眉，过于僵硬的鼻翼线条。过于白皙的肤色。过于近的距离。
　　“朕要叫你林。”
　　“妾身惶恐。”这是我不熟悉的距离，不熟悉的温度，不熟悉的名字。
　　“林，你的心，不在朕的身上。”他抬高我的脸，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一惊。“这后宫佳丽三千，谁的心不是牢牢地系在皇上的身上，林淡也一样，皇上多虑了。”
　　他轻笑，“是不是，朕其实也不在乎。你在宫里，不是么？”
　　我在宫里。我看着他的眼神一阵恍惚。
　　“你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和朕举荐你的么？”
　　“妾身不知。”
　　“淡儿，有着水火不容的性子。”他盯住我，“他是这么说的，然后朕问他，什么是水火不容。你猜他怎么说？”
　　“妾身不知。”
　　“你用膳吧。”他忽地放开了我。

　　膳后，他专注的坐在龙椅边上批阅奏章。时而眉头深锁，时而带着神秘的微笑。
　　我入宫之前，君哥哥曾经说过，这个朝中，势力分成数股。比较明显的四股分别是丞相长孙其，御史中丞王中霖，太尉张斌和贤王李贽。这四股势力向来处于变化莫测的关系之中。
　　简而言之，长孙大人与太尉张大人素来不和，夹入其中的王大人深谙世事，与两者皆保持良好的往来。而贤王李贽则素来山水不露。不过君哥哥总说贤王虽然山水不露，但并不代表一片空白。另外朝中值得一提的是算不上一股势力的廷尉孙叔鹏。他虽然身处另外四股势力之下，但是由于廷尉所掌的宫中兵权，到底还是令人忌惮三分。
　　最近朝中有变。
　　这变数便得说到当今的时局，自从我大奉建国以来，便与周围的蛮夷争端不断。我大奉北有匈奴，西有月氏，南有大理，更有十一小国盘踞其间，可谓是危机四伏。各国的探子也是随时潜伏在长安的各个角落。近来的问题也就源自于长安城的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据说来自于神秘的小国末叶。末叶位于匈奴与月氏之间。长年悄无声息，既与我大奉无甚往来，也与匈奴、月氏来往生疏。
　　近来听闻末叶国内有变，年轻的太子廪理在父亲廪虚薨后，抵抗了母亲廪素的政变，终于新登王位。廪理继位后富国强兵，与月氏往来频繁，与匈奴却常有争端。而匈奴近年来则与我国交好。因此末叶与匈奴的争端也使我大奉对末叶心存芥蒂。
　　所以这位末叶的客人的到来，使得整个长安城骚动。
　　这个机会难得，我想有些人，正好想借着这个机会除去一些不想见的人。
　　首先客人身份的暴露，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一封匿名信。一封放在御史中丞王大人府邸门前的信。王大人紧接着将信呈给了皇上。信的内容，现在除了皇上和王大人，谁都无从得知。
　　唯一确定的是，这位客人要来长安找朝廷中的人。
　　然后，便是我的入宫。我现在看着这个男人疑虑的眼神，知道他的心里充满着对我的不信任。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使这个男人把我带到御书房这么敏感的地方来。
　　我只是看着他。身边是侍女拿来供我绣的丝缎，他说想看我的绣工。“你绣的百鸟朝凤很美么？”他说。“我要你绣给朕看。”
　　然后他就走上了他的龙椅，这个男人，有着与生俱来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