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诀》翡翠妖橘子

3、出阁

　　“阿离，你说我这样好看么？”绯色把那嫁衣穿戴停当，对着丁离转了个身。嫁衣穿在她的身上有些大，但是不仔细看也不太明显。

　　丁离点点头，虽然她不喜欢红色，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绯色似乎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天生为红这种颜色而生的。那身华贵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不知是她衬托了嫁衣，还是嫁衣衬托了她，让人移不开眼睛。

　　绯色张开双臂，两幅宽宽的大袖就垂了下来，缎面光滑如水，她转了一个圈，又转了一个圈，咯咯直笑。不过丁离却垂下眼睛，她不喜欢那血一样的红在眼前一晃一晃。

　　红阁的门猛地被打开，丁离和绯色惊骇地望向门口。只见苏眉冷冷地盯着绯色和丁离两人。她的身后那年轻的公子带了两个锦衣小厮，一脸讶异的神情。

　　“娘……”绯色低下头，低低地叫道。

　　苏眉走到绯色面前，狠狠扇了绯色一个耳光，在寂静空旷的房间里，尤其地响亮。

　　“夫人，令爱许是年幼贪玩罢了。”温润的声音，是那年轻的公子，他对着绯色善意笑笑，可惜垂着头的绯色没有看见。

　　“脱下来，把东西挂好。”苏眉简短地说，语气严厉，领了那公子一行离开了。红阁的大门又被重重关上，带起一阵风。

　　“绯色……咱们把东西收拾好吧。”丁离轻轻拉了拉绯色的衣袖。她们本就不该来这里，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些挂着直挺挺舒展开仿佛僵尸一般的衣衫有什么好玩。

　　绯色点点头，被苏眉扇耳光的地方有些发红，她咬着唇，眼睛里有一抹倔强。

　　丁离这次在绝色染只住了两天就回玉烟山红莲宫。

　　丁离回去不久，就入了冬，十年难遇的大雪封了玉烟山下山的路，丁离再次下山已是第二年开春。刚到丹镇就听到了绯色要出嫁的消息。只见绝色染的白墙黛瓦覆了不少红绸拧成的花球，染坊大门张灯结彩。

　　丁离和往常一样没有走正大门，而是轻轻点了地，哧溜直蹿上了屋顶，轻车熟路地跳到绯色闺房所在的地方，倒吊下身子，想从窗户跳进去。

　　丁离轻轻一推，窗户竟没有关严被推开了一条缝，丁离把脸凑近缝隙，看见绯色的房内还有一个人。年轻的公子，唇红齿白，眉目清俊，正是那日来帮家姐取嫁衣的京城顾家二公子。绯色和顾二公子两个人携着手相对坐着，仿佛有说不完的绵长话。丁离才想起来，镇上的传闻，顾二公子偶遇绝色染女老板的独女，一见钟情，一回京城禀明了父母就回来提亲，羡煞镇子里多少少女。丁离没有打扰房内的两人，她忽然觉得曾经那么近的绯色，此时这么疏远。她有些黯然地从屋顶轻轻跳下，拐到了前院。既然到了这里，至少要道声喜。

　　“丁离。”苏眉看到丁离，冲她招呼了一声。

　　丁离有些意外，苏眉向来是不太喜欢与人搭话的性子，从前见着她，多是微笑点点头，并不多语。尽管意外，她还是朝苏眉走去，老老实实行了个礼：“苏姨。”

　　“你是来找绯儿的吗？”苏眉微微笑了，并不似丁离记忆里那般冷，似乎带了些许温情。

　　丁离点点头，然而想到在绯色窗外看到的一幕，又摇了摇头。

　　苏眉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仿佛知悉丁离心中所想，她轻轻将手搭在丁离肩上：“陪你苏姨说会话吧。”

　　丁离随着苏眉进了堂屋。

　　“桂花糕，你喜欢吃的。”苏眉笑着把桌上一盘点心推到丁离面前。

　　“您怎么知道……”丁离睁大眼睛看苏眉，每回绯色都是偷着拿这些点心回来。

　　苏眉笑笑，并不回答，只是捧着青花茶杯，抿着茶。

　　“恭喜绯色了。”丁离觉得应该说些恭喜的话，可是她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硬生生憋出了这么句。

　　苏眉笑着颔首，不过丁离觉得苏眉的神色间并没有那样高兴，似乎，有些落寞。

　　“听说顾家在京城是大户人家，绯色福气好得很。”丁离有些局促和不适应，补充了一句。镇上的人说到这句的时候脸上都是羡慕，绯色，应当是要过上好日子的吧？

　　“你也这么认为么？”苏眉看着丁离，有些无奈地笑。

　　“我……我也不知道……”丁离摇摇头，她从来就不明白女人为何要嫁人，而嫁入大户人家为什么又是好福气。她只知道剑要多快才能让对手无法反击。

　　苏眉看着丁离，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了一抹淡淡的苦笑。丁离又和她随意拉扯了几句，便退了出来。她又朝绯色的闺房走去，不管如何，这份祝福还是要亲自对着绯色说的。

　　走了几步见到绯色和顾二公子拉了手出来，两人很是亲昵。

　　绯色见了丁离，开心地拉着顾二公子小跑过来，拉了丁离的手，扭头对顾二公子说：“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丁离。”

　　丁离看着绯色，她一手紧紧拉着顾二公子，另一手松松地握着她的手。她的眼睛里再找不到从前她们之间的默契了。绯色说着话时不时回头看看着顾二公子，眼里满当当的笑意。于是丁离彻彻底底觉得，自己和绯色之间已经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那堵墙叫顾二公子。

　　十日之后，绯色出阁，凤冠霞帔，那身嫁衣竟比原来顾家订做的那身更华美些。顾家向来重排场，接新娘子那天，光是鞭炮落下的碎红纸就仿佛积雪一般覆盖了绝色染门前的大街。喜乐队吹吹打打，隔了半个镇子都能听到乐声。临上轿前，绯色一手拉了苏眉一手拉了丁离，哭成了泪人，可是神情仍是欢喜的。苏眉也哭了，丁离第一次看着这个仿佛冰雪做的女人哭。不过苏眉即使哭也是安静的，她只是不停用帕子拭去眼泪，双手紧紧地抓住绯色的手，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把一直插在发髻里的血玉簪拔下来插在绯色头上。反倒是丁离，只是看着绯色淡淡地笑。绯色此番远去，应该是幸福的吧？如果是这样，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吉时到了，绯色上了喜轿，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丁离眼里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丁离的视线中。

　　“故事结束了吗？”珍珠看着翡翠，眼睛眨啊眨。

　　“还有一个结尾，丁离再见到绯色是五年后……”翡翠刚要开始说，客房里传来声响，像是那个女人醒了。翡翠连忙丢下手中的活和珍珠一块进了客房。

　　床上的女人还有些虚弱，她一手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一手撑着床坐起来，扭头望向珍珠和翡翠的方向。

　　珍珠这才注意到，那女人有些凌乱的发髻里插着一根血玉簪。

　　女人翕动着有些干裂的嘴唇，开口：“锦娘多谢二位姑娘救命之恩。”说着就要下床跪拜，被翡翠眼明手快地拦住。

　　“这里是倾城坊，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翡翠握着锦娘还有些冰凉的手，柔声说。

　　锦娘看着翡翠，大颗大颗的泪珠忽然从眼里涌出来，她抱着翡翠，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一生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