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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好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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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拉她的头,她觉得好痛,全身都痛,痛到她想大哭。
产婆还没把婴儿的头给拉出来,便听见婴儿洪亮的哭声,一阵冷汗直直冒了出来,接生了大半辈子,这等荒诞的事情可从没有见过。哪有头还没有出来婴儿便自己哭了起来。产婆越想越害怕,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可是无论产婆如何的焦急,婴儿的身子就像卡住了般怎么也生不出来。明明是顺产,却这般的费力。产婆不敢掉以轻心了,她指挥着婴儿的娘亲如何如何用力,一阵嘈杂声中。婴儿终于被生了出来。产婆一摸额头,已是满头的大汗。
婴儿努力睁开眼睛镇定的看着屋中的一切,一张破旧的木质床,一张破旧的木质柜子,一个破旧木质板凳,板凳上还放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而板凳却因支撑不了水的重量摇晃起来,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她又看了看眼前为她接生的产婆。原来是她把自己搞的这般疼痛。
产婆被这一看还得了,早已吓的魂飞魄散,料理完了后面的事情便飞也似的跑了。
婴儿的爹爹是一个落魄的书生,即使落魄,却也是有一定文学修养的,他帮她起了一个甚是诗情画意的名字,柳含烟。那她从今往后便是柳含烟了。
是的,她投胎了,可是她不知道是孟婆茶出了错,还是前世的怨恨太深了,她竟然还记得前世。虽然她只是个婴儿但她却有着二十七岁的智商,这一切便是这样的离奇古怪。
爹爹和娘亲说现在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但是这里却不是她熟悉的年代,她似乎被遗弃在某个历史轮盘里不存在的时空。柳含烟知道这里男尊女卑,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她一想到自己才逃脱一个牢笼,却又到了另了一个牢笼。便有满腹的酸楚不能倾诉,只能化作婴儿的语言嚎啕大哭。她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她将在这个不知名的年代度过这一生。
她如今的家庭也不似前世那般富有,她们家的生活很是艰苦,却也算和睦,爹爹虽然是落魄的书生但是没有恶习。而娘亲是个贤惠的女子,以夫为天。
当柳含烟两岁的时候她的妹妹柳若雨出生了,爹爹和娘亲再一次失望了,又是女儿。而这样艰苦的家庭对于多了一个孩子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知道爹爹和娘亲不再想要另外一个女儿了。果然,妹妹还没有满月,娘亲便打算把她送给西头王瘸子的瞎儿子做童养媳儿。可是她不想失去她,她不想孤单的成长,她在送走妹妹的那一天大哭大闹。不知道是爹爹娘亲心疼她了还是其他原因,妹妹终究没有被送出去。
时间过的不紧不慢,柳含烟六岁了,柳若雨四岁,可是家里却愈发的贫穷,爹爹也因为不得志而染上了恶习,喝酒,赌博。而柳含烟知道,这将是一个家庭毁灭的征兆。
爹爹不再似以前那般的温吞,喝醉酒了便会大打出手,而一个妇女和两个孩子又怎么敌得过一个中年男人的力量。更何况,娘亲是不会反抗。
在爹爹清醒的时候,他会教她们一些诗词和礼仪,毕竟对于一个书生,爹爹是有才气的,可是当今朝野宦官当道,皇帝昏晕无能,爹爹又怎会得志呢。
前世含烟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孤单的成长,而如今有了若雨相伴也便不觉得苦闷和难熬了。更何况,若雨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性情又温和,是个贴己的小蹄子。
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和她们玩,因为她们生的好看,是村上最漂亮的孩子。可是他们有时候却分不清她们到底谁是含烟谁又是若雨。明明不是双胞胎,却是长的这般相似。这让他们小伙伴常常认错,吃了不少苦头。
东头李家的小虎子可是哈若雨哈的紧呢,可是每次看见她们姐妹俩,总是认错,这次也不例外,见着她们便冲过去抱着含烟直呼若雨的名字。不可避免的又被小伙伴们挖苦了。“小虎子,你就承认吧。你喜欢的是含烟吧。”“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嬉笑声。小虎子脸一红,羞赧了起来。“胡说,俺。。。俺喜欢的就是小雨。”说完便哈着腰跑了。
晚上,若雨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便昂着小脸问含烟:“姐姐,什么叫喜欢呀?”含烟被她这一问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喜欢呢。“姐姐,你快告诉我呀!”含烟被催促的不行,便随口道了句“你愿意为他付出你所能付出的,那便是喜欢。”若雨状似沉思了一会说道:“姐姐,那我定是喜欢你了!”
柳含烟听后一阵胡乱感动。原来,在这里她还可以拥有这般真心的付出,这般弥足珍贵的亲情。她想,也许仅此一句话,她的妹妹将是她柳含烟这生最珍贵的宝贝了,不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永护她周全。想完看了看柳若雨,却见她已经睡着了。失声笑了笑便钻进了被子里,搂着妹妹坠入梦乡。
可是好景不长,含烟七岁的时候,娘亲染上了风寒,本不是很严重,可是没有钱治疗,耽于疏忽,便愈发严重起来。娘亲咳嗽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急促。还时不时的咳出血来。而她却总是含着笑对含烟和若雨说:没事的,过了今冬,病便会痊愈了。单纯的若雨深信不疑,也就没放多大心思在这病上。可是含烟知道,娘亲也许熬不了多久了。
这一天,爹爹出去喝酒了,妹妹也出去玩耍了,家里头只要娘亲和含烟两个人。娘亲把她唤来。默默的看着她。这孩子到底像谁呢?这般的坚强与隐忍。娘亲拉起了含烟的小手。“孩子,娘恐怕时日不多了。”说完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出的鲜血染红了已经洗的发白满是破洞的手帕。“娘,您别说了。您不会有事的”含烟焦急的流着泪。“含烟,咳。咳。咳。。你比若雨懂事,咳,她还小,你定要保护她呀。咳,咳,咳,你爹她,你一定要帮他呀。”像交代遗言般的,说完娘亲便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她唯唯诺诺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娘,娘,你不要死啊!”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冷漠的空气和一室的悲怆。
她急匆匆的跑去找到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爹爹。“爹爹,爹爹。娘,娘她走了。”
爹爹霎时清醒了不少,顾不上含烟,自己冲回了家。
爹爹抚着躺在的床上娘亲,身体已经渐渐发冷了,不禁悲从中来,昏了过去。
而后若雨听到噩耗赶回来时,看到娘亲的遗体和已经昏厥的父亲。哭的不能自已。
含烟硬撑着处理完娘亲的后事,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
或许娘亲的死对爹爹的打击太大,打那以后,他终日喝酒,似乎没有一日清醒过,而对于烂醉如泥的赌鬼来说,始终不会有好运气相随的,赌博已经败得家里颗粒无存了。
看着终日酗酒赌博的爹爹,含烟顿时怨恨起娘亲的决然。娘亲,你把这个家的重担托付给我,你可想过或许我的双肩太窄,挑不起如此重担。你领走时还是放心不下爹爹,可曾想过含烟也只是一个刚到八岁的孩子呀。
天一微亮,含烟便去找了村上的牙婆。牙婆被含烟一大清早叫起来很是不开心。揉着眼半是生气半是敷衍的问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找我有何事?”尖锐的声音让含烟听着很是刺耳。
“我是来和你谈买卖的。”牙婆一听顿时一笑,心想这小丫头能谈什么买卖。但是,含烟知道,她不会找错人的。从前,府宅官员,富豪人家,欲买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供过,粗细婢妮,都是让牙婆来置办的。“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卖掉。”牙婆听含烟这么一说,便细细的打量起她来。心中暗忖:孩童时便是这般姿色,将来必是风华绝代的美人。“你且先回去。等我有了好的人家便会把你送去。”说完便给了定金打发着含烟走。
又过了十来天,丝毫没有牙婆的消息。
眼看着定金快要用完,家里已经没钱买米了。含烟又是一阵心烦。
这时,牙婆谄笑着来了。见着含烟便拉起她的手说道:“你前些天拖我的事已经有着落了。这皇城大家云家可是拖我在这清净的小地方寻些个丫头。”含烟一听心头大喜,心中仿佛放下了块大石头般的轻快。虽然这些银两也未必能撑个多少时候。可是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早便跑出去不知所踪的若雨碰巧回来了,听到牙婆这么说,狠狠的拉住含烟的衣角。“姐姐,我不许你去。我们可以赚钱的。”
“若雨,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她安抚着若雨,心里却苦涩着,这一去必是再也回不来了。
“姐姐,你去哪我便去哪。”第一次看见这孩子这般坚决的神情。我便知道怕是拒绝不了了。
牙婆瞧了瞧若雨更是喜出望外,这么两个漂亮孩子怕是到了那里定能卖个好价钱。
谈妥了价钱,含烟牵着妹妹找到了爹爹,出奇的,爹爹这天没有喝酒。“咚”含烟拉着妹妹跪在了爹爹跟前。“爹爹,女儿今天是来和你辞行的。牙婆说了,皇朝云家看上了我们,必将不会亏待我们的。”说完便磕了三个响头。
半晌,没有半点声响。含烟欲牵着妹妹黯然离去。一阵啜泣声传来,爹爹已经潸然泪下,“是爹爹对不住你们。去了云家,定要本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含烟望着爹爹的佝偻的背影,曾经单薄却挺直的背何时已被这蹉跎岁月侵蚀的弯曲了。
牙婆此时已经催促他们上车了,村里的小伙伴闻讯纷纷赶来,看着他们上了车,便统统哭了起来。若雨见着这架势,也不知所措的哭起来。含烟不知道自己在矜持个什么劲,竟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马车渐行渐远,这个她生活了八年的小村落,一点一滴的消失在无穷无尽苍穹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