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聊斋：罪孽》苦胡杨

4、地走

　　一名年轻人正站在高处——不，确切说来，是站在楼顶边缘。
　　“……”
　　“跳下去的话，就解脱了吧…”
　　少年如是想着。但是他还在犹豫。
　　“可爱的孩子，可爱的孩子…忠诚的奴隶，真实的生灵……遵从我…遵从我…”
　　忽然间在脑海之中回响起的声音，让这少年几乎失足掉下楼去，可是临近死亡的恐惧感终究战胜了混乱的意志和心灵。
　　少年一身冷汗的跌坐在楼顶的边缘，四肢并用的向后倒退了一大段距离，然后他捂住双耳，狠狠地用头在地上撞击着。
　　“滚！滚！滚出我的脑子！！混蛋，混蛋！！”
　　血液顺着地面渗透开来，直撞到头晕目眩为止，少年瘫软在高楼的顶端。
　　“…可恶，可恶…我，我不想死……”
　　少年双手掩面，哭了起来。
　　虽然哭泣毫无意义，可这也是少年唯一能做的事了。
　　自从这声音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少年和自己的家人就一直在试图消灭它:找遍了几乎所有的心理医生，甚至开出安定类的药物，遵从医嘱服用了数个疗程。
　　可是那声音还是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盘踞在自己的脑子里，操纵着自己的行为，甚至心情。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为了治疗自己的精神分裂几乎散尽家财。
　　而现在连最亲近的家人，也都几乎放弃了自己。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少年又实在没有去死的勇气。
　　忽然间，少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有什么东西撞击拍打，摩擦在地的声音，然后，是呼呼的凉风，和忽然变暗的环境。
　　少年的双手还捂在眼睛上，本来可以透过指缝的光亮，忽然都消失了。再然后，少年感觉到，有热气喷到自己的手背上，自己听到了粗重的喘气声。
　　少年疑惑的放下双手，睁开眼睛。
　　与自己六目相对的，是一只巨大的怪物——六目相对？是的，因为那怪物的脸上，长着四只眼睛。
　　那四只眼睛，都在死死的盯着自己，目光中，透露出询问与好奇。
　　在四只眼睛的下面，是一张满口利齿的大嘴巴——长长的尖牙从口唇处顶出来，刚才的热气，就是从这里喷出来的。
　　少年差点尖叫出声，但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尽量缓慢的，向后挪动着。
　　跑！！
　　缓慢挪动了一段距离以后，见怪物没什么动作，少年立刻决定逃跑。
　　就算逃不掉，也要试试啊，少年可不想什么也不干的等死。
　　高楼的电梯就在眼前，可是，少年感觉头顶一黑，自己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的脑袋被怪物含在了嘴里。
　　怪物的长牙刺破了少年的衣服和皮肤，少年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一阵眩晕的自由落体之后 ，少年重重的摔在了高楼的边缘。
　　那怪物，就站在自己旁边。
　　少年迅速爬起，看着自己身后的深渊。
　　这一瞬间，少年反而平静了。
　　他看着自己身旁刺牙咧嘴的怪物，苦笑了一下。
　　“这是老天派来帮我死的吧，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少年宁愿摔死，也不想被怪物吃掉。
　　就在少年闭上眼睛准备一跃而起时，一只小手忽然死死的抓在了少年的衣服上。
　　被划烂的衣服次啦一声破开了，而少年，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做自由落体。
　　风在耳边呼呼的吹着，少年忽然觉得，这种死法也不错。
　　大头朝下，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可是没飞多久，少年就感觉自己的鼻子重重的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鼻梁骨瞬间就断了，血呼啦啦的涌出了鼻孔。
　　少年头晕目眩的睁开眼睛，却感到自己被人抓着一只胳膊，提着。
　　“自己没死？”
　　这是少年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少年就被自己眼中所见吓到失声尖叫。
　　自己，正在被人提着胳膊，以极快的速度顺着高楼向上移动。
　　救自己的正是那丑陋的大怪物，不，应该说，是那骑在怪物身上的人。
　　那人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而那怪物，横着飞跑在高楼的墙壁上，居然好似完全无视重力一般，一息之间就回到了楼顶。那人把少年重重的扔在地上，从怪物身上跳了下来。
　　少年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没有脱臼。
　　“你想死？就因为那个混蛋让你死？！”
　　少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颤抖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光从外貌看来，甚至比自己小的多的孩子，以一种完全不属于他这外貌的严厉眼神，直视着自己。
　　“可笑，可笑，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那小小的孩子贴近少年，沾着少年的血，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记住你的新名字！！！”
　　少年惊恐万状的看着，站在那孩子身边的怪物，从身侧，一口一口，吃掉了他。
　　鲜血流了一地，可那孩子却还一时没有断气，他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吼着：“从今天起，你即是地走！！！”
　　上古之前，真正的山海经将将成书之后。
　　那次大灾变，发生了。
　　天被捅了个窟窿。
　　女娲为了修补天幕，耗尽心力而死。
　　地上走兽，因此失去统领。
　　但最严重的问题，不在于此——
　　那次灾变，不仅仅是捅破了天。
　　大地也被一并打碎。
　　女娲在临死之前，下了最后一个命令：
　　不惜代价，修补大地。
　　于是，所有地上走兽，地上所有，因地而生之物。
　　皆因地而死。
　　她，他，它们，以自身意志，血肉，力量，以自身所有，修补于地。
　　凡所两万八千四百种属，尽数绝灭。
　　与如今，脚下所踩之物，熔为一体。
　　少年在那孩子被彻底吞噬的一瞬。
　　“听到”这样的声音在回响着。
　　对那巨大怪物的恐惧瞬间消失不见，他伸出一只手，轻抚在那怪物的脸颊上。
　　怪物的嘴边还滴着血。
　　可那怪物的眼神里 ，却没有任何凶狠与兽性，那更像是一双孩子的眼睛，对于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的，纯净的眼神。
　　“是啊……地走。地母我祖，保佑我……”
　　少年把额头贴在地走的额头上。
　　少年回忆起了过去，虽然这并不是属于他的记忆。
　　地走的使命只有一个。
　　而我。即为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