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浮华初上

2、第一章

　　白天的酒馆，本应热热闹闹，人满为患，但坐落于小镇的这家酒馆却空无一人。酒馆窗子末关，一阵风吹过，把窗棂摇晃得“吱、吱”作响。饶头顶是青天白日，这气氛也有些诡异非常。
　　酒馆旁的街道本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繁华之地，如今不知怎的，竟也连个人影都寻不到。连街旁的店辅也都大门紧锁，似是急着避开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这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偏偏这时响起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不轻不重，“嗒、嗒、嗒、嗒”，由远及近，极有韵律。
　　随着脚步声的放大，那由街尾走来的人影也愈加清晰。
　　原来是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和尚，这和尚腰间系着一串铜钱，手里还拿着几张鬼画符一般的黄纸，妥妥一副神棍模样。
　　只是这和尚生得极为俊美，面白唇红，脸庞线条流畅而棱角分明。高而挺的鼻梁上方是一双桃花眼，懒散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那和尚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小鬼，有没有嗅到同类的气息？”
　　若是街上有人，看到这神棍模样的和尚神经兮兮地自言自语，指定以为这和尚哪根神经崩坏了。
　　但若是他继续听下去，准要吓得屁滚尿流。
　　因为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回答道：“贫僧和它们不是同类。”
　　和尚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掏掏耳朵一脸戏谑道：“嗯？你这小鬼说什么？”
　　那声音依旧淡然道：“贫僧生前修善，即便化作鬼魂，也是心地澄澈之鬼。而在这里作恶的，是犯下滔天罪行的恶鬼，贫僧和他们不是同类。”
　　和尚捂住嘴，憋得脸都涨红了才放肆地大笑。许是笑得太用力，眼角都渗出几滴泪来：“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有鬼宣称自己是一条好鬼。”
　　那声音顿了片刻又道：“这有何可笑？贫僧是佛门中人，从不言虚妄之事。”
　　和尚挑眉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那酒馆中传来异声。和尚收了神色，大步踏入酒馆，只见得不远处有个蠕动的黑影。
　　许是听见来人的脚步声，那黑影如同定格般静止了半刻，又开始剧烈地颤抖。
　　和尚又对着空气道：“你瞧，这黑影像不像秋天枝头的叶子，风再大些就要凄惨地凋零了。”
　　酒馆空旷，他这句话又故意拔高了声音，那黑影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于是，这团黑影颤抖得更厉害了些。
　　和尚又道：“怎么还跟筛子似得抖个不停，叫人心烦。”
　　闻言，那黑影赶忙停止颤抖，顿在原地。
　　和尚走过去，见得那黑影原来是个穿着黑衣的伙计，只是这伙计将自己蜷成球般的形状，死死闭着眼睛。
　　和尚俯下身，眉目极其温柔，然后轻轻地，在那伙计颈后吹了一口气。
　　于是，这团黑色的、球一般的物什，终于舒展成人形，然后直直倒下。不巧，头恰好撞在前方的樯上，发出重而沉的声响。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声似怜悯似同情的声音：“罪过，罪过。施主一路走好。”

　　王阴觉得头部像是被热油浇过，疼得他几乎以为有人用刀片慢而细致地刮着他脑骨上连缀的皮肉，不然怎会有灵魂灼烧般的痛感。
　　他模模糊糊听见有人道：“这黑球不会真的快死了吧？”
　　另一个声音道：“这位施主阳寿末尽，性命无忧。只是他眉头皱得这样紧，怕是受了不小的苦痛。”
　　那先前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扬了调子道：“这人难道是纸片糊的？撞下头也能疼成这样？”
　　言语间还充斥着一种“这还是男人吗？”的轻视感。
　　“这人可不如你一般身负灵异之力，□□撞击石块自是钝痛非常。”另一个声音又道。
　　先前那声音沉默了片刻，王阳还以为对方是有所愧疚才不再出声，哪知这人又轻飘飘丢了句：“我错了，我不该侮辱纸片人。”
　　王阴气得想跳起来操起拳头揍人，奈何当下连睁个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有生以来，王阴第一次懂得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们得让这位施主醒过来，他或许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另一个声音又道。
　　对王阴来说，这句话不啻于甘露，瞬间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灵。他强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但不经意间还是让眼角溢出了几滴欣喜而感动的泪花。
　　“喂，小鬼。”
　　“嗯？”
　　“我怎么好像看到那团黑球哭了。”
　　“或许是痛哭的。”
　　静默半晌。
　　“你在做什么？”
　　“我在向纸片人深深忏悔我的罪责。”
　　王阴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又跳了跳。
　　一开始的声音又响起来：“该怎么把他弄醒？”
　　王阴兴奋地竖起耳朵。
　　他听先前那令他感动的声音十分温柔地道：“泼盆凉水或许有用。”
　　于是，王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身心俱寒。
　　他在冰冷的水花中再次流下泪水，不过这次是怜惜自己悲惨的命运，更感慨自己可笑的单纯。
　　待王阴睁开眼睛，一张放大了的俊脸盈满了整个眼眶。
　　见他醒了，那俊脸慢慢拉远，那人用显而易见的嫌弃目光侧着眼看他，道：“你这黑球终于醒了。”
　　王阴本欲说些什么，突然直直地盯着他身旁的某处，颤着声道：“这位小僧人怎浮在空中？”
　　和尚惊于他竟能目见鬼魂，又怕他再次晕过去，赶忙撑住他的眼睛道：“别怕，我乃除鬼的和尚，这小鬼乃是善鬼，不会害人性命。”
　　听他此言，王阴才缓过气来，看着小鬼道：“也是，这位小僧人看着便慈眉善目，想是不会作恶的。”
　　嫌弃这黑球婆婆妈妈，和尚不耐烦地皱着眉，拍了他的背道：“废话少说，快讲讲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力气远胜常人，饶是这一拍没用上几分力，也让王阴吃痛地反手抚着背喘了几气。
　　“我叫王阴，本地人士。我家本是道士世家，从我太祖爷爷到我祖爷爷到我爷爷到我……”
　　和尚抓着这人的胳膊，道：“再啰嗦，这胳膊可能就要永远离开你了。”
　　王阴忙抽回胳膊，继续道：“总之我家里的男人都是道士，连取名字也都是些让人瘆得慌的‘鬼'、‘阴'……但到我这一辈，爹娘怎么也不同意我学道术。五岁那年我便开了阴阳眼，能看见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爹娘知道后大惊失色，去了寺庙中求来一颗舍利子，我随身携带，便看不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几个月前，这小镇突然爆发瘟疫 。当地人纷纷收拾行装逃跑，我本也要和爹娘一起逃难，可途中舍利子突然丢失。我慌忙回来寻找，就此与爹娘走散。没了舍利子，我日日提心吊胆，听见风吹草动就怕得不行 。”
　　王阴问道：“不知僧人法号，还有那位小僧人如何称呼。”
　　和尚摆摆手道：“我没有法号，俗名沈寂。至于那个小东西，叫他小鬼就行。”

　　沈寂借口随处逛逛走出酒馆，貌似不经心地问小鬼：“不奇怪吗？”
　　小鬼回答道：“贫僧以为，奇怪之处有很多。”
　　沈寂打了个哈欠道：“看来又能好好玩玩了。”
　　远处，天色渐暗。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王阴被小寂欺负得好惨
还有作者的渣文笔，总写不出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