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牧汤饭咸

14、祝家的故交

　　祝家大少来时入住的最近一家客栈离安平客栈大约两个时辰的路程，时近中午时，一行人便到了。

　　这是座江淮以东的小镇，来往民众操着与周边地方相近的口音，连街头巷尾间的吃食都是相似的。

　　江淮江南一带的小镇，只要不是凹在深山之中，鲜少有不富庶的。这座小镇也是如此，祝家大少曾入住过的客栈光是看外面的红木大门就十分气派。

　　来考察竞品客栈的林千亭也忍不住点点头：“江南祝家不愧是以商贾闻名的世家，住得起这种客栈。”

　　祝管家则已经带人定下了当天祝大少和小厮们住的房间，前往查探房间里是否还有什么线索。

　　晕马的林千亭白着脸趴在客栈大堂的桌上，来往的小二训练有素，一点都没露出异样的神情，还凑上来关切问道：“客官不舒服吗？是否要我去替您请大夫。”

　　林千亭爬起来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谢谢，不劳烦了，我稍作休息就好。”

　　等到小二离开了，林千亭又趴了回去。

　　倒是阿大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祝温言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时近傍晚，但若是一早就从这里出发，中午就应该可以到了。那么这段时间他干什么去了？”

　　晕马的林千亭此时显然只想把晕个不停的脑子摘出去，根本懒得思索：“唔……不知道……阿顾回答……”

　　像是私塾里突然被点名的孩童，顾无涯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问小厮不就好了。”

　　“嗯……问。”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林千亭就声音模糊地顺着顾无涯的话说了。

　　过了半晌，调查完房间毫无所获的祝管家和徐少阳沉着脸从楼上下来了。

　　看着晕晕乎乎地趴在桌上的林千亭，阿大主动承担起了问问题的责任：“劳烦祝管家问问同祝家大少一同来的小厮，为何在路途中有所逗留。”

　　祝管家看了眼随行的仆人，仆人面露难色。

　　阿大十分配合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对于祝家的事并不感兴趣：“可以不用告知我们，我们这里只是想分析提供一点线索而已。”

　　阿大从容淡定的行为让祝管家的脸色好了不少，告了声罪，祝管家把随行的仆人叫到了角落。

　　仆人眉头紧锁地朝祝管家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祝管家的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情，还下意识看了林千亭这桌一眼，似乎是怕他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阿大毫不在意地品尝着这家客栈的点心，林千亭的脑袋还抵在自己的手臂上，因为不舒服而左右乱滚。

　　顾无涯看着跟刚出生的小奶狗似的不住拱东西的林千亭，忍不住抬手按住了他动个不停地脑袋：“越晃越晕。”

　　这下林千亭不左右乱滚了，脑袋下意识开始蹭起了顾无涯的掌心，含糊不清道：“难受。”

　　顾无涯只觉得自己的掌心被蹭的痒痒的，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晕马的人，他最终只能僵硬地吐出一句：“那就老实趴着。”

　　正在劲头上的林千亭小小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在不满顾无涯的敷衍。

　　这么看起来更像是小奶狗了，顾无涯这么想着，忍不住觉得自己该稍微对小奶狗好一点，于是便稍显生硬地补充了一句：“过会儿就好了。”

　　阿大显然对这林千亭这么娇气的表现已经很熟悉了，熟门熟路地开始哄人。

　　先是把已经放凉的水放到了林千亭的手边，继而又从怀里拿出了味道清凉的草木膏凑到林千亭的鼻子下面熏了熏。

　　林千亭一下子就被刺激地抬了头。

　　手掌突然落空的顾无涯看了看哼唧着喝凉水的林千亭，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已经沾染了些许属于林千亭温度的手。

　　祝管家正好在此时过来了。

　　已经回神的林千亭毫无障碍地就接着刚才的话题与祝管家谈了起来。

　　“我们大少因为要找一个人，所以才在这里耽搁了一段时间。”

　　林千亭点头对于被隐去的内容表示理解：“那么请问办这件事的时候是大少爷单独去办，还是有所指派？”

　　祝管家看向随行仆人，仆人也很灵活：“少爷叫我们所有人出去找，但我们找了一早上并没有找到，于是午后便启程了。”

　　“所以这段时间你们并不知道书篋在哪里？”

　　仆人摇摇头。

　　林千亭转而看向祝管家：“祝管家方便透露要找的是谁吗？我的客栈生意虽然不大，但是经常和周围的客栈老板有所联系，江淮附近的很多人事我或许还是帮得上忙的。”

　　祝管家思索了一阵，简单道：“是我祝家……故人。只知道是江淮附近的一户姓方的人家，方家到这一代只有一个小少爷，是个很俊秀的小公子……其他的便不太清楚了。”

　　林千亭表示自己的记下了。

　　倒是顾无涯突然道：“为什么不去不知楼问呢？”

　　阿大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顾无涯，祝管家露出了似乎是才想到的表情：“但毕竟方家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也不知道不知楼是否会知晓。”

　　桌上一时间冷了下来，徐管家也沉默着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叹了口气道：“诸位现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差人去不知楼问问能不能买到消息。”

　　顾无涯显然对于和不知楼相关的事都颇为感兴趣：“怎么去不知楼买消息？”

　　祝管家先是嘱咐了小厮，才转头对顾无涯道：“少侠不是中原武林人士吗？”

　　因为忌惮着顾无涯的身手，所以祝管家对顾无涯的态度还算得上是客气。

　　再次被看出不是中原武林人的顾无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中原武林的人基本都知道怎么去不知楼买消息。”

　　顾无涯心道：这生意做得够大的。

　　“怎么买？”

　　“每座城的土地庙里都有一个箱子，把要问的事、钱和住的地方放进去，自然会有人送消息上门。”

　　显然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对于如何买消息这点毫无兴趣。

　　倒是徐少阳突然抬起了头：“我去买是谁杀了我爹的答案，不知楼会给我答复吗？”

　　正在喝水的林千亭被呛了一下。

　　“咳咳，你可以试试。但按照不知楼会上门卖货的习惯，他们若是知道了答案肯定会自己找上你的。”

　　“上门卖货？”顾无涯继续问到，余光扫了眼因为呛到而止不住咳嗽几声的林千亭。

　　见林千亭忙着咳嗽，阿大解释道：“不知楼的无所不知在于，他能知道你想要什么消息。如果他的手上正好有你想要的消息，他就会自己带价找上门，不过那个价格往往是叫人承受不起的。”

　　说起来和趁火打劫也没什么差别了。

　　这种死要钱的作风下意识就让顾无涯想起了一个人。

　　看了眼坐在旁边一边咳一边给自己顺气的林千亭，顾无涯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祝管家不信邪地再次回客房决定再探探，左看看右看看的阿大则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看向了林千亭：“你怎么突然这么高了！”

　　一桌四人，徐少阳垂眸神色不清，顾无涯身姿挺立静静品茶，而林千亭不知何故猛然间拔高，甚至比阿大还高了一个头。

　　林千亭顺着阿大的目光左右比较了一下，继而才明悟般突然“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我屁股底下垫了这个。”林千亭悄悄把手伸到斗篷下面，三两下将垫在屁股下面的棉花垫子取了下来。

　　失去垫子后，林千亭陡然变矮，成为了一桌四人中唯一凹陷下去的一个角落。

　　接近傍晚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安平客栈，只留两人在此处守着等消息。

　　却不料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直地钉在了木柱上。

　　顾无涯下意识就运步去追，却被阿大拽住了，林千亭指了指箭矢形状独特的金色尾羽：“这是不知楼的飞箭，不用去追。”

　　就是打算追着不知楼的人去的顾无涯看着早已消失的人影沉默不语，继而转头看向了阿大。

　　虽然他并不见长于轻功，但是能拦下他的人也不在多数、

　　这说明……阿大的轻功功力，远胜于一般人许多。

　　祝管家则迅速拆开了箭矢送来的消息，他所找的方家就在这座小镇的东面。

　　“东面一般是富人权贵居住的地方，看来这方家似乎还挺有钱。”前往方家的时候，阿大如是道。

　　最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确实是一座两进出的大宅没错，只是落满了牌匾的灰与破落半倚的门显示这户人家已经落败很久了。

　　再去看祝管家脸上的神情，此时透着些许的歉意，显然方家与祝家不只是故交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