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一一九九

2、贰。

　　看来谁不知道杨辰生为什么心软把这少年收在身边，带回了自己的门院。少年在他身边瞪着好奇的眼睛打量了那乱七八糟的院子，眼光睃视过墙根的杂草和七歪八倒的晾衣杆。
　　“像个家。”
　　少年轻轻说。依然拉着杨辰生右边的袖子，夜行衣的滑腻布料。杨辰生没说话，踢开脚边的几块石头，领着他进屋里去。
　　“我叫良和。”少年站在床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一脸不耐烦、粗暴地收拾着杯盘狼藉的杨辰生说。然后上去帮忙。
　　“……辰生。”杨辰生看着良和把一个玉酒壶小心扶起。灰色宽袖擦到桌上洒出的酒液，氲湿一小片。
　　“蛮好听的名字。你是辰时生人么？”良和又说。声音温实，有些少年的尖细。
　　“……不知道。”
　　杨辰生也没有母亲。他的父亲自小教导给他杀人的手段，在他十七岁的某一天，在这世上莫名地消失了。
　　他从未听父亲说起过一点点关于他的身世、他的母亲甚至他的父亲的事。从记事起，就是终日的练剑修行，父亲就在旁边看着，指点着，严厉又细心。
　　“嗯，我也不知道。”
　　良和说。似乎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他把桌上的盘子一个个摞起来，最后竟堆得有半人高。杨辰生若是要买饭菜回来，总是连碟碗一起买回来，吃完也不会收拾。积攒的多了，就找个麻袋把桌子上的东西尽数划拉进去，一阵噼噼叭叭的瓷器碎裂声后，桌面就干净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反正他总有钱买得起。
　　所以现在他见良和想尝试着把这些碟子搬出屋子去洗，就不声响地从屋子角那拎来一个麻袋。刚要下手，良和看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挡在那些碟子前面。
　　“这些洗洗就能用了啊。”
　　“……我又不做饭。”
　　“以后我做。”
　　“……”
　　良和从杨辰生手里夺下麻袋。搬了一半的碟子摇摇晃晃地往屋外走。杨辰生因为他的话，怔了一下，然后从桌子上搬起剩余的盘子。
　　自小时候起，就没有机会可以习惯与人共住，如此亲近。
　　杨辰生的父亲从来都不会去杨辰生的屋子，也不会下厨做饭。杨辰生丢弃碗碟的行为也是从他父亲那里学到的。他不知道怎么洗衣服怎么做饭怎么收拾房间。反正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子，也有可以弃旧换新的钱。
　　待他顺其自然地成了杀手，杨辰生就明白，他父亲源源不绝的钱是哪里来的。
　　“连木盆也没有么……”良和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皱了皱眉问。还不习惯的杨辰生怔怔看着良和线条柔和的脸，说，哦，我去买。
　　没走大门，翻墙就出去了。
　　良和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一笑，进屋收拾房间去了。

　　其实杨辰生也是个很普通的人。白日里混迹在人群里面，根本没有人知道与他擦肩而过的就是当朝的第一杀手。只是有可能对他身上的黑色衣服产生好奇，但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
　　杨辰生买了两个木盆，又问店主还有什么是生活所需的。
　　店主愣了一下，又眉开眼笑：“公子是刚娶了新媳妇吗？要独门独户过日子了？恭喜恭喜……”
　　杨辰生脸上有些僵硬，但又懒得解释那么多，就点了点头，然后听店主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给他推荐这个那个的，顺便还跟他唠叨些什么新婚注意事项什么的，顺带把自己的婚姻拿出来举例。杨辰生在店主后面郁闷地听着，边拿店主说的生活必需的东西。
　　末了店主还帮杨辰生去大街上叫了马车来装他买下的一大堆东西。把东西装上马车的时候店主还在说：“过日子嘛，磕磕绊绊总是有的，小两口吵个架其实没什么，过些日子消消气就都好了，谁结婚不是为了一辈子呢……”
　　杨辰生面部僵硬地塞了一张银票给店主说不用找了，在店主的恭送和祝福声里上了马车。

　　良和打开门看见一脸郁闷地站在大门口，背后是一大堆生活必需品的杨辰生，“噗嗤”地笑出声来。
　　杨辰生看见打开门来的良和，那张白皙好看的脸对着自己露出笑容来。
　　心里面好像有什么一点点地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