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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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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可不是如柳大惊小怪,青颂看过二十几万年的名山大川,人文景致,也没见过这样的树。
山很矮,不过十几丈高,山上密密地生长着一些同样低矮的树木,看起来像是桃树,结出来的果子却大有异常,非圆非扁,而是长条形,有一手长,还发着白光。若是走进了再看,还能看到果子上都有一个变形的“木”字。
青颂和无花山众人禁不住走上前去查看,姬平伸出肉肉的小手,指尖正要碰到一颗果子时,林中突然吹来一阵大风,直击姬平面门,同时一声断喝传来。
“哪个小毛贼来偷果?”
青颂袖袍一展,像一个护仔的母鸡似的,把姬平和如柳等人全扫到自己身后。又抬手朝前方一推,大风被原模原样地打回去,林中树枝乱颤,夹杂着人们哎呦呦的乱叫声。
半晌,几个光着膀子,手拿锄头的人走了出来,为首的矮壮汉子捂着脑袋上的大包,看到青颂和后面的人,更生气了:“小毛贼还敢组团来偷果子,看爷爷不教训你!”
说打就打。
青颂哭笑不得,接了一棍一刀,再扫开飞来的锄头,终于寻了空闲插进一句话。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看到果子心生好奇,并未摘果,误会误会。”
“误会你娘个蛋!”
这些人打定主意要给青颂点颜色看看,可他们又打不过青颂,双方战了快半柱香的功夫,他们连青颂的衣服边都没扫到,青颂护在身后的人更是半点都碰不到。
矮壮汉子喘着粗气,道:“你等着,我回去叫人来。”
青颂连忙拦在他面前,双手作揖,弯下腰,一脸诚恳道:“我们真是路过。孩子不小心从云上坠落,我们只得落在此地。如有冒犯,青颂愿意赔偿。”
“赔偿?!”
无花山的掌财人,三冬忍不住叫了一声。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小的事也要赔偿?三冬一听要花钱,刀子扎肉似的疼得眉间一抽,马上从青颂后面走出,一句“我们没钱”还没说完,那个矮壮汉子忽然从后腰摸出一只骨笛来,放到唇边吹了几声后,满脸仇恨地盯着青颂,说:“你们等着,一会儿雪生魔就来了,到时候你们这些偷果子的小贼一个都跑不了!”
青颂一愣,问道:“你们认识魔?”
矮壮男子这才发觉自己把实话说出来了,捂着嘴不住往后退,嘟囔着:“我说错了,说错了,你别瞎说。你们到底是谁,快滚出宝华山!”
青颂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用叫了,雪生魔已经死了。”
矮壮男人和身后的几个男人对视几眼,神情有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青颂又道:“我是无花山青颂,这些是我的孩子们。我们真不是来偷果子的。”
“你是无花山青颂,补天的那个?”
青颂点头应是,矮壮男子不知怎么忽然兴奋起来,把锄头和工具一扔,满眼亮光地指着自己道:“我是有涯山的人呐!我们都是!你还记得吗?有涯山,八千年前是你救了我曾曾曾……祖父廖广!我是廖青!”
青颂一脸茫然,显然不记得自己救过谁了,但是有涯山他还记得,印象深刻。
一万多年前,仙魔大战把天打漏了,重雷、电闪、飓风、酸雨、洪水从缺口倾泻出来,天漏之处寸草不生,生灵绝迹。
更要命的是,经日削月移,这漏洞还在逐年扩大,裂痕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开去,不知道哪天天就全漏了。
几千前后有涯山附近的天突然也漏了,当地都是平民百姓,一时之间逃不掉,是青颂及时赶过去,拼尽十万年的修为阻挡了天上降下来的酸雨和雷暴,为百姓避走争取了时间。但因此他也身受重伤,休养了好几年才能下山。
廖青拉着青颂,非要让他上山坐一坐,还自作主张地把姬平抱起来,不由分说地往山上抱。天旗和如柳没等青颂招呼,有热闹就想凑,巴巴地跟上去,青颂也只好任他们拉着上山。
廖青一边替他拨开拦路的树枝,一边随意聊天:“青颂大人,我们早就想谢你了。但是你那无花山离这里太远了,我们走一辈子也到不了,哈哈!”
青颂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我们只是路过。当年的事,不过尽力而为,不算什么大事,不必麻烦。”
“那不行,这次您一定要给我们个机会好好答谢一番。对了,这是您孩子?这些都是您孩子?”廖青满脸赞许,叹道:“您还挺能生!”
青颂:“……并非我亲生。我,我还未有妻。哎小心,别让姬平吃你的衣角,他刚刚长牙,什么都啃。”
廖青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娶妻?”
如柳和天旗等人在一边哈哈大笑,一点面子也不给青颂留。
青颂不禁汗颜:“不急不急。对了,这果子世间罕见,可否告知它的名字?”
“哦,它啊,”廖青随手摘下一枚果子递给青颂,爽快地答:“木浆果,从有涯山移种过来的。”
既是救命恩人,廖青没有隐瞒,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连魔的事也没有避讳。
廖青说,八千年前青颂救了有涯山众人,但是山上特产的木浆果树也被天上漏下来的风霜雷雨欺负死了,味道香甜果肉醇厚的木浆果干一下子断了货。
有涯山世世代代以贩卖木浆果干为生,而且这果子有奇效,确实世间罕见。所以木浆果绝种,幸存的人都怒了,后来水生魔一出现,他们就身先士卒地冲了上去,不为破魔,也要求个公道。
说来也是奇闻一件,水生魔听闻他们的来意,非但没有大开杀戒,反而大笑几声,指着为首的一人说:“带我去看看。”
有涯山众人心想,今天来见魔,打的是有来无回的主意,带他去看看也不耽误事,便真引他到有涯山去看了。
水生魔穿一身玄衣,立在满目疮痍的有涯山上,暴雨如瀑,电闪雷鸣,却半点落不到他身上。
他背着手,低头看着那一株株焦黑干枯的木浆果树,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确实可惜。天是没法补了,树倒是还能活。你们想让这树种哪里?”
无人应,谁知道水生魔打的什么坏主意。
水生魔咋舌道:“那就宝华山吧,那里清净。”说完展臂一挥,漫山木浆果树枯枝消失了,几息后万里之外草木贫瘠的宝华山忽然长出一大片木浆果树,转眼已是郁郁葱葱。
光种还不算,宝华山少雨少雪,木浆果树又认土,过一段时间就蔫了。水生魔便常常趁着天黑跑到宝华山去浇水。
有涯山的百姓后来搬到宝华山上住,撞见过水生魔几回,见水生魔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便渐渐走动起来。
后来木浆果成熟,水生魔在山上吃了个肚子圆,拍拍肚子道:“确实有奇效,吃了这果子,能让人想起一些快乐的事。以后果树出了问题,就吹笛子找我。”
说完他拿出一根骨笛扔给了廖青的曾曾曾……祖父,起身走人。
又是好几千年过去了,魔生魔死,山上的人跟着生老病死,但这约定还在延续。
外面的人对魔喊打喊杀,但是有涯山的人还在偷偷给魔看果树,每年果子熟了魔都会过来吃一顿。这消息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廖青小心地恳求青颂不要告诉别人,青颂笑了笑,让他宽心,一行人继续往山上走。
天色已近昏黑,漫山的木浆果树在夜色里闪烁着微微荧光,像是无数萤火虫在林间飞舞。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不知是否是错觉,青颂仿佛还能闻到奇异果香。
青颂对木浆果越发好奇,跟廖青说了一声,走下山道,往林中走了数十步,站到一棵稍显高大的木浆果树前。
茂密的树枝横斜眼前,枝上硕果累累,一枚足有拳头大的果子正好伸到青颂面前。
青颂见了这果子,心中无缘一阵欢喜,忍不住抬手在果皮上轻轻一碰,谁知木浆果如此娇嫩,才这么轻轻一碰,果子竟然从枝上掉下来,咕噜噜地顺着草坡往下滚去。
青颂下意识赶忙弯腰去捡,可果子滚得飞快,一眨眼已经滚出好几丈远了,还在往山下翻滚。
青颂一笑,不停分草拨叶,快步追赶,但木浆果却像成了精似的,几次绕过他的手。
扑通!木浆果滚进一丛深草里,荧光消失了。
青颂直起腰来,听到身后传来廖青的呼唤声,便回了一句:“无事。”
他慢慢走到草丛前,看到草叶在面前微微颤抖,他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又要捡到一个孩子了!
当初他在河边捡到如柳前,在人世的小巷里遇到天旗前,在废墟里听到三冬的哭声前,心里都有过这种没来由的悸动。
这次难道是个果子精?
青颂从未捡过果子精,他很想捡一个,因为精怪普遍活泼好动,爱说爱笑。
无花山已经有过凡人,妖类,兽类,禽类,也有树木修成的精怪,要是再来一个果子精,一定很热闹。
最好像八百年前寿终正寝的桃花精一样,机灵古怪,她在的时候,无花山热闹极了,每次青颂补天回来,隔着很远都能听到桃花精的歌声。
但要是不精灵古怪也没关系,像如柳也好,像三冬也成,青颂都会喜欢。
青颂深吸一口气,紧张兮兮地伸手拨开重重草叶,终于见到了那枚调皮的木浆果。
它静静地卧在草窝里,像一颗宝石散发着荧光,娇小又可爱,一定是个娴静的果子精吧!
青颂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刚要伸手拿果,廖青和如柳等人跟过来了,脚步声重得像在砸地。青颂赶紧回头示意他们轻声,然后珍而重之地把果子拿起来,放到手心,细细感受。
咦?
青颂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掌心的木浆果,试了又试,没有一点灵气。
也就是说,它没有成精,不是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