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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遇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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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拉着手慢慢走在学校的林间小道上。天是晴的,也没有云彩,本该是一片阳光普照的景象,可天色却是阴沉的,似有什么东西在半空中牢牢罩住了这个城市,外面的阳光进不来,里面的东西出不去。
“小衿,这周末和你哥到我家来吧。”孟安羽微笑着突然说道,“最近传染病那么多,我爸请了最好的私人医生到我家来做检查,一块儿来吧。我爸最喜欢热闹,上次看到你们兄弟俩就高兴得像个孩子!”
苏子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次去孟安羽的家里不仅差点迷了路还莫名其妙掰坏了一个价值不菲的门把手,丢脸的经历让他记忆犹新。“嗯……还是问问哥哥吧。你家那么大,有些东西高级得见都没见过……唉,又丢脸怎么办……”他脸上露出纯真的表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轻轻道。
苏子衿的语气让孟安羽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孩子,就是个孩子,总不自禁想要去守护。他这样清澈的家伙大概也不多了吧,所以才格外珍惜,甚至溺爱。
“再做错事也没关系,”孟安羽温柔笑着,语气里突然有了某种坚定,“有我来保护你。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什么东西在苏子衿的心里狠狠地刺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对他说同样的话。哥哥说过,现在连安羽都这样说!
莫名的感觉在胸口不断激荡着。
自己真的是太弱了吗?
弱到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弱到没有办法独自承担应该去做的事,弱到……弱到竟然要让一个女孩子来说出那样的话!
好过分!
可就算被伤害,他也绝不可能接受这种“保护”!
“安羽,你又在说笑了。”苏子衿低下头,突然停住,一脸黯然,“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声音低缓,充满失落的味道。
孟安羽似乎没听出苏子衿强压着的情绪,脱口而出,“没!我才……”
话说了一半,孟安羽就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惊恐、疑惑,她的脸上交错着复杂的神情,直直地盯在半空中,身体似乎僵住了,一动不动。
苏子衿心里一颤,慢慢顺着她的视线向半空中望去。那个方向正传来一阵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当他清楚的看到那个确实的存在,意识到他们遇见了什么时,身体已经因为震惊而不允许作出任何动作。
怪物!
对于令人恐惧和充满危险的未知生物,没有什么比这个词更加来的贴切!
一只有成人那么大的黑色的鹰,在俩人的上方不住盘旋着。如果是普通的鹰,还不足以让他们这样恐惧。这个极像鹰类的怪物头顶硬生生凸出来一只黑色的角,它的爪子竟也不是鸟爪,而是哺乳类食肉猛兽的利爪,喙中隐隐透着寒光,细看口中居然密密麻麻排布着锋利的牙齿。更加诡异的是,它发出的鸣叫像极了婴儿的啼哭声。只看一眼,就叫人再也难以忘记!
苏羿阳呆呆地站着,大脑一片空白。
基因突变?人工改造?
这种超出常识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面前,带给他的不仅是恐惧还有彻底的崩溃。
盘旋着的怪物加快了速度,飞得越来越低,并还夹杂着随时俯冲的架势。很显然它找到了可以果腹的目标,手无寸铁的人类少年少女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正是食材的绝佳选择。
“快逃!”孟安羽首先回过神来,对苏子衿嘶声大呼,抓起他的手疯狂的朝教学楼跑去。和如此危险的怪物正面对抗无疑是愚蠢的,只有躲进教室才可能有一线生机,一来教室可以作为抵御的壁垒,二是到了人多的地方总比在势单力孤的情况下安全。
两人拼了命跑着,可原以为瞬间就可以跑出的林间小道,此时变得那么冗长,看不见终点,看不到希望。
后面的怪物越来越近,甚至可以清楚听见它锋利爪子有节律的动作。
来不及了!孟安羽绝望地望着前方,路还好长。
她的眼睛转瞬黯淡了一下,心里涌起浓浓的悲伤。她握住苏子衿的那只手紧了紧,凄凄地望了一眼身边这个她深爱着的又总想保护的人。
苏子衿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恍惚的表情,慌乱奔逃中,竟发觉安羽对自己惨淡地笑了笑,他猛然一怔,仿佛是错觉。
对,一定是错觉!他跟自己说。
而此刻的苏子衿不知道,这一瞬间的错觉足以震撼他一辈子。
孟安羽紧握着他的手突然放开,苏子衿来不及停住,只怔怔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脸上仍带着微笑,眼中柔情似水地看着。
然后,她转身。
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在这刻凝住,停格在此处的画面。
“接下来的路还有好长,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完了......”淡淡的,像是一句普通的告别,她就这样转身了,去面对身后那个无法抗衡的怪物。
看着她转身,看着她对自己微笑,听着她温柔地说出那样告别的话,苏子衿已经不能思维了,只是感觉好多的刀一起剜着心脏,一下,两下......
心好痛,眼前反反复复都是孟安羽以前为自己做过的事,惊愕,不解,感动......最后,不禁愤然!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狠心抛下他转身离开!为什么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地认为自己必须作这种牺牲!为什么伤害别人之后还能够云淡风轻地微笑,说莫名其妙的告别......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要做这种事的话也应该是他!
苏子衿的眼渐渐红了,百感交集。
“孟安羽!你真是个傻瓜!”
他大叫着也转过身去,可在这两个转身的刹那,两人相距已大约三步的距离。
他从未想过三步是多么了不起的长度,而如今却发现,他和她之间已经有了那么遥远的距离。
他没有再犹豫,几乎歇斯底里地冲过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孟安羽。不能,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从自己身边走开了!就算无力保护,至少也不要哪一个人独自去面对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没有迎面而来的怪物,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整个世界就只有两个人,再容不下其他。
孟安羽怔怔的望着怪物飞扑过来的黑影和苏子衿紧紧扣住的臂膀从容地闭上了眼睛。此刻的这个世界大概没有人会比她更幸福的了,为心爱的人牺牲,和彼此在乎的人一同死去,这是何其浪漫的童话剧啊。而他们正是这幕戏剧的主角。
突然哗地一声,只听怪鸟一声急促的鸣啸,有什么东西从空中坠下,几乎划过孟安羽的脸庞。她心中一惊,两人同时抬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年轻人毫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旁,瞳中烟气弥漫,对着怪鸟仍然保持着手刀的姿势。
可以想象,他刚才是以怎样的身手腾空一跃,而又是怎样只凭一记利落的手刀就将凶猛的怪物震落在地,再也动弹不得。这是只在武侠片里才能看到绝顶高手,深厚的内功,潇洒的动作,凌厉的身姿。
年轻人收回左手,拍了拍衣袖,淡淡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世上竟还留着这种低等的东西。”语气是漫不经心的,但隐隐中又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你......"苏子衿愣愣地凝视着眼前的面孔,仿佛在仔细确认什么,“段植介?!”
年轻人缓缓转过头,懒洋洋地看了看刚刚经过生死的两人,乌黑玛瑙般的眼中隐有迷蒙的光彩。
“哦?昨晚邻居家的小鬼?没见这些天到处都乌烟瘴气,不自量力地跑出来专门来当点心的吗?”他抬头望望阴沉不祥的天空,嘴角似笑非笑,“呵,那些东西隐藏了那么久,也该是出现的时候了。”
苏子衿仍沉浸在片刻前的生死一线里,声音不自觉地打着颤:“原来...植介那么厉害的!”
段植介仍是冷冷的毫不在乎的表情,“只是碰巧看见了自己讨厌的东西而已。就像,打扫卫生一样。”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开去,“回去吧,难道还想再遇到这些妖怪?”
“总之,谢谢你了!”孟安羽从失神中缓过来,郑重其事地说,“以后在通南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孟家馆,孟家绝不会有忘恩负义之人。”
段植介这才认真地看清楚苏子衿身旁这个气质不俗的女孩。精致的脸蛋高佻的身材,然而,就在与她对视的瞬间,段植介心里朦胧地生出某种异样的感觉,让一直冷漠如斯的人物也不禁微微一惊。
这是一种警告,一种隐隐的潜藏着的危险,仿佛在诉说,不要惊扰我,否则就要付出代价!
他不明白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孩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气息。
她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孟安羽疑惑地看着怔怔盯着自己的段植介,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心里渐渐不安起来。
“嗯,知道了。”段植介又变回散淡不羁的样子,表情竟显得有些严肃,“今后的日子可要不太平了,有了那些妖怪,通南市哪里都一样。”
妖怪......
苏子衿迷茫地喃喃着这个只会出现在书上的词语,目送段植介渐渐消失在小树林的尽头。
* * * * * * * * * * * *
两人离开学校,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苏子衿看向孟安羽的时候,她已经将视线移开了,稀碎的树荫的光斑映衬在她的脸上,明明暗暗。还是那么温柔,那么沉静,一无刚才挺身而出的决绝。
他从身后轻轻拉住她,似乎有些颤抖。
一股酸涩而温暖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一点一点蔓延到心脏,孟安羽刹那间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明亮得有些晃眼的夏天。
下午的阳光很柔和,树叶在高高的树顶轻摇,她独自一个人被关在自家的花园里。
她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就这样一直茫然地看着蔚蓝如洗的天空,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小羽你看,天上的那朵云像不像小狗。她对自己说。
小羽,刚刚飞过的蝴蝶多漂亮啊。
小羽,你闻到太阳的味道了吗,好温暖。
小羽,你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些鸟儿,愿意飞到哪里就到哪里呢。
小羽,我们做游戏吧,猜猜爸爸妈妈谁先回来。
小羽,......
小羽,我陪你说话,你不开心吗。
就在她寂寞得有些晕眩的时候,一个稚气漂亮的男孩殷殷哭着误闯进孟家馆的花园。
这是她第一次在孟家馆里看到除了父母和仆人以外的人。
男孩茫然地四处张望着,口中喃喃着什么。乌黑的瞳仁盈满朦胧的水汽,细致如瓷的脸上划过几道泪痕。他站在樱花树下,微风吹过,花瓣轻盈地飘下,晶莹如雪,落在男孩的肩上。
安羽的心陡然揪紧起来。不知道确切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有种冲动要上前去抱住这个男孩,虽然自己也是个孩子,但她隐隐觉得那个樱花里的天使,怎么可以被那样丢弃和伤害。
她慢慢走了过去,用一个小大人的口吻叫住他:“男孩子怎么可以哭呢。会被其他小朋友笑的哦。”
男孩子涨红脸,怔怔地望着对面突然出现的女孩。她微微一笑,脸上的光芒像是要去照亮什么,“我就从来不哭。从来也不会。”
“所以,你是男孩子,就更不应该哭了。”安羽轻轻地拿出自己最喜欢的手巾,小心地擦着男孩脸侧的泪痕,动作温柔轻缓,仿佛手中的珍宝只要稍一用力就会破碎般。
“爸爸妈妈......不要我和哥哥了......”男孩从见到陌生人的恍惚中回复过来,眼睛忽然又湿润起来,晶莹的泪在眼中缓缓流转却不落下,像是一只受伤无依的小兽。
看着男孩透澈的眼睛,安羽心里的某种东西又被莫名地撕扯了一下。
“可能...出差了?我爸妈也经常这样哦。”面对低低抽泣的男孩,她忽然手足无措起来,但脸上还是阳光般地笑着,“再过几天就又回家了。”
男孩渐渐止住了哭声,无助的望向安羽,“真的?”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希冀和脆弱的味道。
安羽避开他的目光,不敢再看男孩的眼睛,那两只瞳像深若无底的湖水,一旦沉沦下去就令她再也无法自拔。
“安羽......”苏子衿涩涩的声音响起。
孟安羽缓缓抬头。
彼时樱花树下抽泣男孩的面容,渐渐和他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恍若隔世。
忍不住......忍不住就想保护这个樱花树下受伤的天使啊。那年的夏天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说不出什么理智的理由,这种感觉,似乎就是冥冥中的安排......
那就守护吧!
由她来让他不再哭泣,由她来抚慰那样柔软的心,由她来守护他!
这样的想法,大概从那时的樱花树下就已经决定了吧。
“你以为那样做就是在保护我吗?你以为不顾别人感觉自以为是的牺牲会让我幸福吗?!”
苏子衿终于按捺不住心底交错着的心情,积压许久的话在此刻再也无法忍住,脸色苍白,语气里带着一丝愤然。
那么多次了,今天到底还是说出口了吗。
孟安羽淡淡的笑了笑,凝视着他神情复杂的眼睛。
只想到要尽量去守护,无意间竟也伤害到你了吗。
大概已经忍了很久了吧,可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呢。告诉她,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在樱花树下哭泣的男孩;告诉她,他已经长大,是一个男子汉,可以不用别人的保护也能自己承担起那些责任;告诉她......他已经不需要她了。
为什么不说呢。
而要选择一味地迁就,一个人去忍受那些藏在心底的纠结。
孟安羽的眼睛渐渐朦胧起来,但轻柔的笑容依然留在脸上,“因为......子衿让人没法不管啊。”她温柔地低语,“能照顾子衿,和子衿相处,这些都是让人非常开心的事情。”
“和小衿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好温暖,不会孤单。所以就不自觉的想去......”孟安羽沉默了一会儿,唇角的微笑逐渐僵起,露出黯然的味道,“如果是这样让你觉得受到了伤害。那么,真的对不起。”
苏子衿慢慢走近她,距离近得甚至可以感受彼此的体温。
孟安羽错愕地仰起脸。
“知道吗,安羽。”他的声音像一团朦胧的雾气,似乎轻易就能让人堕入其中,“那个时候,你叫我走下去。可你想过吗,没有你,我又怎么会有走下去的理由!”
微湿的青石路,两边轻摇的树叶,稀少的行人,仿佛催眠般,孟安羽的眼里刹那间有些失神。
在下一个瞬间,他轻轻的吻住了她。
吻很轻,很凉。
像是怕她忘记,这个吻很长很长。
两人的倒影映在微湿的路面上。
“今后,就由我守护你。”苏子衿声音轻柔而坚定,眼里氤氲着迷乱的气息。
似乎还听得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唇上仍有他身上惯有的清香,孟安羽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脸上不争气地滑下。
太阳渐渐地落入地平线,夕阳柔和暖色的光映照在两人身上,一切显得无比宁静。
然而,就在离他们不远一棵不起眼的小树上,一只形似猫头鹰的独脚黑鸟正静静地盯着相拥的两人,它的身后,一条长长的猪尾正轻轻的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