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运命理师》虾洛特

19、方羿

　　陆停风刚在市局停好车，就有个同事跑过来喊他。

　　“陆队，吕厅来了，正在张局办公室等你呢！”

　　“啊？”陆停风不紧不慢地锁好车，还咕哝了一句，“哎，电话催完不够，还得当面催，吕叔也太不给面子了。”

　　陆停风拿上韦谦案的资料，敲开了张局的门。

　　“停风来了，”张局捧着个保温杯，笑嘻嘻地让到一边，“吕厅对我们局里最近这个韦谦案很重视，都亲自过来视察工作了，你这个负责人好好汇报一下。”

　　他说完就拍拍屁股出去了，留下一老一小互瞪。

　　吕文斌五十来岁，但不太看得出年纪。他是刑警出身，退居二线之后依然坚持锻炼，身材保持得很不错，没有一般中年干部突出的啤酒肚，头发也还健在，坚毅的面容让他看起来颇有威严。

　　可是陆停风完全没被震慑到。

　　“吕叔，我这刚发现个新线索您就来了，都不给点时间让我倒饬清楚。”

　　陆停风吊儿郎当地在他对面坐下，大马金刀的很不讲究。

　　吕文斌咳了一声：“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挑重点说。”

　　陆停风把几个嫌疑人和关键证人的口供和调查进度都说了，吕文斌全程一副严肃脸，时不时点点头，对陆停风的办案手法很是认同。

　　奇怪的是，提到林静文去算过命的时候，吕文斌突然拿过资料看了一眼。

　　“等等，给这个小女孩算命的人叫什么？”

　　“叫……”陆停风也不太记得，他翻出司墨的档案，“叫司墨。”

　　“司墨……”吕文斌迅速压下了一缕惊疑之色，从陆停风手里接过司墨的档案照片，看到照片上的人时，瞳孔猛地放大。

　　“怎么了吕叔？”陆停风对吕文斌的举动有些不解，“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哦，没什么问题，”吕文斌不愧是老刑警，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泰然自若地问，“你说他是个算命的？算得准吗？”

　　“不是吧吕叔，您还信这个呢？”陆停风是吕文斌看着长大的，以前在他面前皮惯了，即便当了刑警队长，在熟悉的长辈面前偶尔还是有点收不住，吕文斌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想了想，道：“您别说，还真有点准。那小子挺邪乎，我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都有点迷糊了。”

　　“怎么说？”吕文斌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双手。

　　“就感觉吧，他还真能算出点什么来。我上门找他那次，我还没说话，他已经知道我是去干什么的了。”陆停风细想也觉得挺不可思议，“对了，他对案情好像特别了解，总给我一种开了上帝视角的感觉……但说实话，他身上那种空穴来风的掌控感，让我不太舒服。”

　　吕文斌听了，似是确定了什么事，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陆停风莫名其妙：“吕叔，您笑什么呢？”

　　“停风，你知道为什么你会不舒服吗？”吕文斌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半抬起眼睛看向陆停风，是提点的姿势，“因为人对于未知的强大，会感到恐惧，并且下意识地回避。”

　　陆停风皱眉：“未知的强大？”

　　“你以后会知道，他的掌控感并不是空穴来风。”吕文斌站起身来，看了眼手表，“我该走了，晚上还要陪省领导吃饭。案子继续加油。”

　　陆停风起身送：“这就走了？”

　　“我有一个建议，你听听看，选择权在于你。”吕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慎重，“司墨这个人很关键，你在这个案子遇到了他，是你的运气，他会帮你解决很多问题。接下来的调查，我建议你让他作为顾问全程参与。手续上，我会跟你们张局打个招呼。”

　　“不是……吕叔，你让一个算命的给我当顾问？”陆停风越发听不懂了，“他到底是谁啊？能得您这么大的青眼？”

　　“他是葱花市的贵人，”吕文斌看着陆停风充满疑惑的眼睛，感慨道，“也是我的恩师。”

　　陆停风彻底怔住了，满脑子问号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吕文斌道：“话我就说到这儿了。停风，时运很重要，但你的选择更重要。”

　　吕文斌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陆停风站在原地，脑内正在呼呼刮大风。司墨是吕文斌的恩师？他档案上明明白白写着25岁，看起来也是个没经过风雨的小年轻，他怎么就成了吕文斌的恩师？

　　陆停风对吕文斌是百分之二百的信任，他选择考警校当刑警都是受了吕文斌的影响，他知道这位老叔叔绝不会出言戏耍他。他慢慢回想司墨的一举一动，他未卜先知一般的淡定神态，他判断林静文不是凶手时的断然语气，他头一次见到温颜却已经在怀疑她的敏锐眼神……

　　他仿佛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他任何事，就能简单快速地看穿事件的全貌。

　　在医院时，连陆停风都没觉得温颜有什么问题，司墨却已经有了明确的质疑，结果他们还真在韦谦的公寓里翻出了温颜的裸体画。

　　“因为人对于未知的强大，会感到恐惧。”

　　吕文斌的话想起在耳边，陆停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

　　吕文斌这回陪着副省长到葱花市来视察，正是为了跟刚在这里开分部的乐方集团达成友好关系。随着体量越来越大，乐方集团也一直在跟国家靠拢。近年来，乐方集团接了很多政府订单，承包了多项基础设施的建设工程，大多数跟教育、科技和交通有关。更重要的是，方胜春领导的乐方集团，并没有跟国家对设施的经营权以及利益分配讨价还价，真正做到了财富取之于民而用于民，因此在百姓中的口碑一路高涨，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国民性大企业。

　　近期，乐方集团来葱花市开分部的事，也引起了地方政府的高度关注。毕竟，这对于发展经济、吸引投资都是一个抛砖引玉的动作，对于解决就业也是大有裨益。今天是乐方集团一处楼盘动工的日子，省里特地派主管经济的副省长周镇渊，与公安厅厅长吕文斌一同前往慰问，以示重视。

　　席间都是领导，觥筹交错。吕文斌陪在周副省长身边，不断有人过来敬酒。

　　方胜春主动端起酒杯过来敬周镇渊，诚恳道：“周省长，方某人从前走南闯北，发达前做过很多小买卖，我深刻地知道，咱们百姓图的啊，就是个安稳和方便。我方某人没读过多少书，但我知道，平常人家，不在乎有多少GDP，也不在乎咱们省是不是获得全国最幸福省份的名头，他们在乎的是，明天的猪肉是不是会涨价，自己儿女喝的奶粉是不是有毒。”

　　周镇渊颇为认同地点头：“方总说到点子上了，民生民生，就是这么回事。”

　　方胜春略有些醉意，接着说：“周省长可谓是声名在外，为百姓谋福祉、干实事。我呢，没有您这么大的格局，但也一直想找机会，为调味省出一份力。现在，感谢调味省政府的重视，感谢省领导的关心。当然，最重要的是，有周省长的亲自过问，让我乐方集团有机会为调味省的民生和发展尽一份力！我方胜春，在这里为调味省的百姓，敬您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周省长仿佛为他的豪爽感到动容，眼中含着热切道：“方总这话说得就太谦虚了。在座谁不知道乐方集团的大名？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往小了说，方老板这是做有益于广大百姓的事，我定当鼎力相助。往大了说，方老板这为国为民的心胸，我是真的佩服。来，干杯。”

　　说完也一把饮尽杯中酒。

　　方胜春敬完省长，意犹未尽，再次斟满酒杯，对着吕文斌举杯道：“话说道细处，那就不得不感谢吕厅！”

　　吕文斌见方胜春唤到自己，停下筷子，为自己满上。

　　“今天见到各位领导，我高兴，多说几句，各位别见怪啊！”方胜春作为大老板，说起话来一套套的，确实很具有号召力。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大家也都十分尽兴，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是个生意人，最知道做生意的基石是什么——那就是安全！古时候做生意，运个钱粮货物，都得花重金雇佣镖局护镖，那都是成本啊。如今，调味省的犯罪率常年稳居全国最低，吕厅功不可没！不仅让我们这些生意人能安心做买卖，百姓也生活得安心自在。乐方集团能有幸到这儿来开分部，也是仰仗吕厅对全省的保驾护航，安全到位了，经济才能发展嘛。”他朝吕文斌举起酒杯，“这一杯，我敬您！”

　　吕文斌跟方胜春碰了碰杯，也干了。

　　“方总客气了。这是我的职责，以后也定当继续为省里出力。”吕文斌没有这么多语言的糖衣炮弹，简单地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方胜春口才甚好，还在接着说些什么。这时候，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口，常年搞侦查的吕文斌一下就敏锐地发现了。

　　那男人实在过于惹眼，大约二十八九岁，容貌俊美得近乎邪气。他身形高而挺拔，是风度翩翩却又不近人情的姿态，迈着裹在西裤里的两条长腿就走进了包厢。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虽然半敛着眉目，却也能看得出来姿色上乘，五官带有神秘的异域感。

　　那男人径直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分明没露出丝毫不耐烦，周身却仿佛自带结界，与包厢内微醺的松弛气氛隔离开来。

　　吕文斌见他站在方胜春背后，这才认出了他。

　　——方羿，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的乐方集团副总，方胜春出色的大儿子。

　　不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吕文斌喝了点酒，思维比平时迟钝一些。

　　“爸。”那男人开了口，音量不大，方胜春拿酒杯的手却突然震了一下。

　　吕文斌捕捉到这一点，怪异的感觉席卷心头。

　　“哦……哦，方羿啊，”方胜春转过身，抬起头看方羿，“你来了啊，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吕文斌皱眉——他发现方胜春后颈的线条紧绷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在害怕方羿吗？

　　方羿淡淡地跟周镇渊和吕文斌打了招呼握了手，象征性地喝了一杯酒。与方胜春的热情和圆滑不同，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说话非常简洁，彬彬有礼却带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感。即使有所收敛，他上位者的气势还是掩盖不了——他是天生的领袖，吕文斌在心里评价着。

　　他在一旁看着方羿跟周镇渊说话，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的是方羿的侧脸。那线条和轮廓过于优越，垂眸轻笑时勾勒出极佳的骨相，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吕文斌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了。

　　印象中，他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三十年前。

　　一个年轻人悠闲地坐在草药堂子里，正低头看书。病入膏肓的吕文斌踉跄地进去，看到的就是那人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气喘吁吁，那人转过头来问：“需要帮忙吗？”

　　——那是司墨。

　　明明他的相貌较之于方羿，少了许多锋芒，淡了几抹颜色，但不知为什么，吕文斌却想到了他。

　　他不知道这联想从何而来，但这两人身上截然相反的气质却让他觉得莫名相似。他摇摇头，觉得大约是刚刚那杯酒太烈了。

　　不过，吕文斌转念想到今天在陆停风那儿看到的照片——三十年过去了，司墨却还是当时的样子，果然，他身上有什么秘密吗……

　　方羿分出一缕视线，不动声色地看了吕文斌一眼，随即便收了回去，继续跟副省长聊起天来。

　　***

　　刑警大队这边，陆停风几经纠结，还是叫来了司墨。不知怎么的，他那个怪力女保镖也一起来了。

　　陆停风让司墨进入审讯室之前，再三重复：“就是让你来听听，没别的……你别乱说话啊，摆正自己的位置。”

　　司墨却只是默不作声地瞅了他三秒，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知道怎么当顾问。”

　　说完便拉着山竹往前走了。

　　陆停风懵了两秒，问旁边的孟煊：“我刚说了顾问俩字吗？”

　　“没啊？”孟煊也在摸脑袋，“他怎么知道的？还是我刚暂时性失聪了？”

　　“我靠，这小子神了，”陆停风啧了两声，“神棍是真实存在的？”

　　陆停风心里默默想着吕文斌下午说的话，对未知的力量再次打上了一个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