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之路》水里有之鱼

24、第 24 章

　　水，全是水……
　　身子的上方，后背，视线所及之处，所不及之处……
　　全是水……
　　入眼的满是斑驳破碎的水色，身体的温度渐渐染上冰凉，易潇感觉到自己正在下沉，他觉得自己应该挣扎着游上去，可是身体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一串气泡从自己口中吐出，被毫无缝隙的水挤压不见，熟悉的窒息感紧紧压着他，大脑逐渐变得模糊。
　　“淹死他，淹死他！”
　　“怪物，淹死那个怪物！”
　　耳边响起人们恐惧而又激动的吼叫声，即便是在水中，依然听的真真切切。
　　发生什么事了吗？易潇努力扭了扭头，想要朝着声源处看去，入眼的却是越来越暗的湖水。
　　“我早就说他是个怪物，整天阴沉沉的，眼里还会冒蓝光，你们还不信，现在你们亲眼见到了，还等什么？还不快点弄死他！”
　　“小石头哥哥不是怪物！唔……”
　　“快闭嘴，你会被他吃掉的！当家的，快，快把那个怪物赶走！”
　　怪物？哪里有怪物？小石头哥哥是谁？是那个怪物的名字吗？这个名字好熟悉……
　　啊，是了，怪不得会熟悉呢，小石头不正是自己的名字吗？
　　他想起来了，他能凭空制造出水球的事被他娘发现了，他娘尖叫着喊来了他继父，继父又叫来了村长……村子里的人都来了，他们说自己是怪物，会给村子带来灾难，就像山那边的白水村一样。他想说他不是怪物，他不会害了村子的，他只是太渴了，想要给自己弄点水而已，可那个时候他已经发烧烧了好久，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拼了命的朝他娘爬去，想要她娘帮帮他，毕竟他是她生出来的，她知道自己不是怪物，可他没想到，他娘竟说让村里的人弄死他……
　　他们把自己关在绑了石头的竹笼里，用驴车拉到村外不远的小河边，然后把自己连人带笼地扔在漏水的竹筏子上，竹筏子顺着水漂啊漂，没一会就散了，笼子带着自己朝水下沉去，水可深可深，冰凉冰凉的，就和现在一个样……
　　所以，现在他是被那些人沉到河里了吗？不，不对，他记得那个时候他逃出了笼子，即便已经奄奄一息，但他还是不断地朝着上方游去，不知道是因为冰凉的河水中和了自己的高温，或者是因为他的求生意志产生了奇迹，再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记得那天他向上游动的速度飞快，就像是被水流推着一样，眨眼间就弹出了河面，那一瞬间他甚至像是感觉到了从未遇见的快乐。
　　嗯？快乐？
　　是幻觉吧，毕竟那是他在看到人间地狱前，离幸福最近的时刻。刺眼的血腥，哀嚎的村民，狰狞的怪物，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游出河面的自己彻底淹没，那时候他就想，村民们说的没错，自己果然是个怪物，为这个村子带来了灾难，所以再次沉入河底的时候，他只觉的那是解脱，是归宿。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呢？他没死吗？他没能获得解脱吗？
　　…………
　　“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秦墨，白笑卿扯了扯嘴角，朝他打了个招呼，“好巧啊！”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秦墨抬眼瞟了他一眼，转身朝树林外走去，“安受伤了。”
　　“什么？”白笑卿瞪大眼睛，一瞬间竟觉得如坠冰窖。
　　…………
　　“你感觉怎么样？”何阳将易潇夹扶着推到岸上后，也连忙从水里出来，跪在易潇一旁帮他拍着背，“能喘气吗？呛水了吗？脑子还清楚吗？”
　　“咳，没，咳，我没事，”易潇压下喉咙里呛水的不适感，缓缓坐正身子，看着同样湿漉漉的何阳，不好意思道，“谢谢你，阿阳。”
　　“谢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看他似乎真的没事，何阳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气呼呼地骂道，“白笑卿那个王八蛋，下次见到他，我一定揍得他哭爹喊娘！”
　　“欸？他怎么了吗？”易潇一愣，朝四周看看，“他回去了吗？”
　　“一定是畏罪潜逃了吧！”何阳咬牙切齿的说道。
　　“欸？他他他犯罪了吗？”易潇整个人都懵了。
　　“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傻啊？”看他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何阳气的要跳起来，“他把你扔到水里了啊！还不允许我救你，这是谋杀啊！赤裸裸的谋杀！”
　　“欸？！”
　　…………
　　“我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两只B级甲壳种和一些不入流的爬虫而已，你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的？”
　　白笑卿刚准备推开门，就听到屋内传来顾炎暴躁的怒吼声：“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偏偏等级最高的你反倒会受伤啊？”
　　“对……对不起！”随后响起的是安带着哭腔的道歉声。
　　看来伤的不是很重，白笑卿暗自舒了一口气，推开门，朝着屋内的面色不善的几人打了个招呼：“我进来了哦。”
　　“哦，小白啊，”顾炎站在安的床边，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在咆哮的人就是他，“好久不见了啊！”
　　“是呢，”白笑卿礼貌的微笑着，“学长已经好几天没回宿舍了呢，最近很忙吗？”
　　“还好吧，其实还是回来过几次的，只不过恰好你都不在而已，”顾炎摆摆手，转头朝着偷偷往床角挪动的安吼道，“安你缩什么缩，不是说小心不要碰到伤口吗！”
　　“安？”白笑卿快步朝床边走过去，看着一脸尴尬的安无奈的抿抿嘴，轻声问道，“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不，不严重，”安偷偷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确认他没有生气，才又慢慢挪回刚才的位置，低声叫了一声“哥哥”。
　　“那就好，”白笑卿一眼就看到了他脚踝处缠着的绷带，仔细确认了伤口后，才放下心来，“怎么会受伤的，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不，只是我不小心。”安低下头，低声说道。
　　“不小心？要是不小心的话，伤到的估计就不是脚，而是手了吧？”带着讽刺的女生响起，白笑卿抬眼看去，才发现原来洛茜子也在，背靠着墙壁一脸不爽地朝安说道，“再不小心一点，估计你以后也就不用再拿起你的弓箭了，不是吗？”
　　“什么？”顾炎瞪直了眼，“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故意的吗？”
　　“是不是故意，这你得问问安，”洛茜子语气冰冷，“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哪有我说话的余地。”
　　“家事？”顾炎眼中怒火暴涨，“你是说克劳斯？”
　　嗯？克劳斯？白笑卿垂下眼眸，掩住慕然升起的冰冷。
　　“你问我做什么？”洛茜子瞥了顾炎一眼，朝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当事人去啊，我可不敢随便说别人的事，免得又让人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皇帝不急太监急！”
　　“对，对不起。”安低着头，惨白着脸道歉。
　　“啧，要你来说对不起？”洛茜子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算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上正转过头看着她一脸深思的白笑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朝他吼道：“好好看着你弟弟，没出息！”说罢，转身大步朝外走去，还不忘顺势摔上门。
　　“喂，你说清楚啊！到底是哪个杂碎！”顾炎一看她就这么走了，连忙不依不饶地跟上去，一副随时准备掐架的架势。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哦呀，恼羞成怒了，”白笑卿装作没看到安通红的眼眶，轻笑着对他说道，“她在关心你呢。”
　　“嗯，”安抓了抓被子，低声应道，“我知道。”
　　“下次见到她的时候，记得向她道谢哦。”
　　“嗯。”
　　“要休息一会吗？”看他还是一脸郁郁，白笑卿揉揉他的脑袋，“据说睡着了伤口会恢复的快一些哦。说不定等你睡醒了，伤口就好了呢！”
　　“怎么会，”觉得自己被当作小孩子一样哄着，安有些害羞，心里却舍不得避开。
　　“那你要睡一会吗？”
　　“嗯，”安红着脸点点头，“好。”
　　白笑卿帮安放好枕头，扶他躺下，正对上一双害羞又期盼的眼神，他微笑着拍拍安露在外面的手，在床边坐下来：“睡吧，我陪着你。”
　　“嗯。”安眼里闪着小星星，轻轻把自己往被窝里缩了缩，藏住忍不住勾起来的嘴角。
　　“啊呀，你要睁着眼睛睡吗？”
　　“扑哧，”安没忍住轻笑出声，连忙不好意思地闭上眼睛。
　　“需要唱摇篮曲吗？”
　　“……不用。”
　　“不要再受伤了，我会担心。”
　　“……嗯。”
　　“快睡。”
　　“嗯。”
　　直到确认他已经睡熟，白笑卿才慢慢起身，帮他拉了拉被子，慢步走到床尾，解开安脚踝处的绷带，左手虚覆在他的伤口上，眼皮轻阖，掩住眼底沉郁的墨色，顺着心底的感觉调动起自己的能力，很快，一抹暖光从他的掌心处流出，薄薄地覆盖在了伤口上，几乎是在同时，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再生愈合，不过转眼间已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白笑卿收回手，沉睡的安在被窝里转了转脑袋，红扑扑的脸上带着一抹安逸的微笑，低喃地叫了一声：“哥哥。”
　　白笑卿有片刻愣神，仿佛许多年前也有过这样的场景，小小的孩子躺在床上，拉着自己的手，轻声叫自己“哥哥”。
　　良久，白笑卿终是遗憾地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关上门，抬眼就看到不知何时起就站在门外的秦墨，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犹豫了一瞬，白笑卿沉默地迈开脚步，从他旁边走过，只是没走几步，还是停下来转头看向秦墨，话倒嘴边转了转，终于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听说……你觉醒的时候，回想起来的记忆似乎不怎么美好，”白笑卿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说，呃，你会不会觉得，其实要是没想起来那些记忆会更好一些？”
　　“不美好吗？”秦墨抬起头，目光竟然有些涣散，“谁知道呢？毕竟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当时回想起来的是什么样的场景了。”
　　“诶？”白笑卿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有些楞神。
　　“我对前生的记忆很少，少到几乎只有觉醒时想起来的那些，可惜，那些也不记得了。”秦墨轻声道。
　　“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了呢？”白笑卿低喃，垂在两侧的手却不由间紧紧握起，他想到易潇，易潇因为潜意识里拒绝水，所以即便他是水系转生者，也无法沟通水元素，那么秦墨呢？是不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拒绝那些记忆，所以才会忘记呢？自己呢？自己一直没有觉醒记忆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不愿想起前生的事情吗？
　　“谁知道呢”秦墨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就好像做了个梦，梦醒了以后，感觉还在，可梦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然后你身边的人都突然开始同情你，安慰你，告诉你说那个梦是不好的。”
　　“可是啊，好不好难道不应该是我说了才算吗？”秦墨突然转头，漆黑的眼眸直直撞在白笑卿心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对他说道，“不论是美好的还是残忍的，都是我的记忆，是我存在过的证明，美好的，我会继续保护，残忍的，我会尽力改变。”
　　“白笑卿，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想找回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