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江南好》离机

21、第二十一章

　　新的一年睡到日上三更也没被赵观观骂起来，木瑛难得看着天花板有点发愣，都不知道今天是几号几点。看看旁边的木欣还没醒，木瑛轻手轻脚换好一身衣服打着哈欠走出来，眯着眼睛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巴眨巴才清醒过来，冲出门对着赵观观和木安平道新年好。

　　“嗯，新年快乐，睡到日上三更，都好吃午饭了。”

　　赵观观瞥了一眼钟特别无奈，但也没真把还在睡的龙凤胎揪起来，等到两个人都起了才所有人坐在饭桌旁边开饭。过年什么都挺好，就是新年第一顿什么都不用说，吃的绝对是昨天晚上剩下的年夜饭。

　　在冬天里做好了菜放一晚上也坏不了，糯米饭也都还有，蒸一下就能当午饭吃。不过木欣没法吃太多糯米，木安平索性就给她下了碗面，拌了酱一样香喷喷，馋得木青也想多吃一碗。

　　等到午饭吃完木家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格外有种无奈的感觉。本来过年前几天都是走亲戚，可这件事情放在木家，就有点尴尬了。

　　他们家没亲戚，连近点儿的亲眷都没有，方圆百里找不出一个叔伯姨。

　　赵观观就不用说了，她一路逃荒过来，有亲戚才怪了。木安平也一样，他本来就是守寡老娘带来望湖镇的，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家里老娘走了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哪有什么亲眷在。

　　也因此从小木瑛就不习惯过年出门，吃完大年初一中午这顿就哼哼唧唧给龙凤胎补课。她这正月不出门的习惯直接带到了以后，后来不得不出门了她也懒，就想着约个日子几家人一起饭店里吃个饭集体拜年算了。再后来手机普及……

　　她躺床上看韩剧，手机放在一边让小孙女群发消息，就当是在拜年了。

　　等大年初一好不容易过去，左邻右舍也总算是开始给邻居拜年了，赵观观给三个小孩子塞了红包就打发他们出去玩，三个小孩把整个院子窜了一遍之后看着外面嗖嗖的冷风齐齐逃回家，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拿出了自己的寒假作业本。

　　没人天又冷，玩什么玩啊。

　　不过这种找不到人的时间也不长，第二第三天吴小龙就来找木青疯去了，木瑛在一边拉都拉不住，看着几个小男孩一路绝尘着去放鞭炮的背影很是无奈。旁边木欣也难得有点期待，下一秒木瑛手上就被赵观观塞了烟花票，踢踢踏踏跑去小巷子里的烟花店，拿着票换了两盒子的满天星。

　　说是说满天星，其实这就是手里拿着的放的烟花。两盒子加起来二十根算得上很多了，一根一根挥着玩，只要不溅到衣服上手上就很安全。看着木欣的表情，木瑛抓着她的手笑了笑：“想现在放，还是等会儿晚上再说？”

　　“等晚上，哥哥回来一起放。”

　　“行。”

　　“姆妈也要放，行不行呀？”

　　“那你去叫姆妈一起。”

　　木欣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阿姐，大家都一道放烟花好不好？”

　　“大年三十的时候不是都看过了么？怎么突然又想一起放？”

　　“一起放总归比一个人放好看，就算和苗苗她们一道，我觉得也没有姆妈放好看。”

　　歪着头想了想，木欣的笑容愈加灿烂了起来：“好不好呀？”

　　“行。”

　　紧了紧自己的手，木瑛笑着拉着自家小妹回到家，看着依旧坐着哼评弹的木安平和绣花的赵观观挥了挥手里的满天星：“姆妈，阿爸，今朝夜里一道去放烟花行么？”

　　“怎么，你们不自己去？”

　　“因为和姆妈一起才好看。”

　　木欣感觉自家大姐轻轻推了推自己，捏着手里的盒子对赵观观有点羞涩：“姆妈，一道放吧。”

　　“行，就答应你这回。”

　　看着自家小女儿期盼的表情，赵观观有些别别扭扭地点了头。木安平坐在旁边眨眨眼，对着木欣伸手后把她抱在了腿上：“欣欣啊，要不要学唱评弹？”

　　“好呀。”

　　“那你跟着我哼，也不用唱啊。”

　　父女两个一字一句跟着唱着，等唱完了一段木安平鼓励了木欣两句听着她再唱完整首曲子，拍了拍手之后拿出旁边放着的绳子，准备和木欣翻花绳。

　　“你们干嘛呢，希望明天下雨啊。”

　　“没有啊，欣欣想玩，就一起……”

　　“我看是你想玩！”

　　“玩什么玩什么？”

　　大门猛地一下被撞开，大冬天放鞭炮到满头大汗的木青和炮弹似的冲了进来，咋咋呼呼地让赵观观瞬间调转火力化身大炮：“要……真的是要疯了，这么满头汗，大冬天的你还跑，跑出一身汗！”

　　“那个姆妈，我们一起放鞭炮嘛。”

　　“木青你真的是要疯了，给我过来！”

　　坐在旁边的父女三个立刻装不存在地看着赵观观揪住木青的领子就往卫生间拉，偏偏木青还嚎得和狼一样死活不肯脱衣服。要不是正月不好生气骂小孩，木瑛怀疑赵观观能够原地上演一个原子弹爆炸。

　　“听好了，你们在家里，谁都不能惹观女生气，晓得不？”

　　“晓得晓得。”

　　木瑛立刻点头，在剩下的那么一个多小时的白天里安静如鸡，就看着木安平兴致勃勃教她们两个翻绳子的各种花样。等着天色暗下来，大喇叭里面也喊完了今天的新年祝词，赵观观才嘟哝两声站起来，取了根蜡烛点上火，有些不情愿地出门和木欣放满天星。

　　看着手里燃起的小小一簇鹅黄不似鹅黄、说橙色又太浓的烟花，木瑛看着木青两只手拿着两根嚎叫着在空地上舞起来，弄得旁边也来放点小烟花的人大笑着夸有活力。赵观观特别小心地拿着烟花，脸上很明显是有点怕，偏偏这个时候木安平凑了过来，笑着抓住她的手，很是自在地在空中挥了两下。

　　“平，平倌侬干什么呢。”

　　“这个满天星好看的呀，观女不用怕，你跟着我走，有我在呢。”

　　有我在呢。

　　赵观观有些怔怔地看着木安平，她其实很记得这一句话的，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记得。论年纪算的话她比木安平大了不少，逃难过来过来不说还嫁过人，是个二婚头。偏偏木安平那个时候拉住在河里飘着的她把她救了下来，和现在一样笑着说不用怕，有他呢。

　　“说这个干什么，瑛瑛都在旁边。”

　　“没事，观女你好好看着，烧得差不多了就稍微抖一抖，当心别把灰抖到鞋子上。”

　　“这事儿也就阿青干得出来。”

　　赵观观哼了一声，手里倒是随着木安平慢慢挥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赵观观看着满天星似乎还能在空中划出个字便来了劲，偏偏这个时候旁边的人来借烛火，转头就应了那么一声，这根满天星就烧完了。

　　“没事，还能放，还有呢。”

　　木瑛笑眯眯地又给自家姆妈递上去了一根，然后就缩在一边装不存在。当然也不会真的装不存在，偷偷摸摸猫在一边看，偶尔瞥两眼是肯定会有的。

　　看爸妈的八卦，多好的机会呀。

　　赵观观看木瑛似乎没再看自己才认真地拿着满天星在空中划了两道，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写了起来。她最开始是不怎么识字的，就认得几个福禄寿用来绣花。后来解放、又开了扫盲运动，她本来不敢去学校里，也是被木安平拉着才认了字。

　　等到认了字，赵观观说她不想再干绣女的活木安平也不介意。她把自己的绣花技术交给丝织厂，然后就交换去了糕团店当店员。这么从绣女到店员，一步一步到现在她却从来没再被叫过啥家的，就算再嫁了人，她也依旧是赵同志、是观女。

　　在空中写了个新年之后赵观观还不满足，再点了一根写了快乐。木瑛没怎么放，呆在一边专门看着木青和木欣兄妹俩。等到后来她知道木青看着木欣也不再关注着小兄妹，转头看着赵观观和木安平一道用满天星在空中最后写了自己的名字。

　　在正月的冷风中木瑛在手里呵了口气搓了搓手，猛地发现木欣眼巴巴的模样就把最后一根抽出来给了她。结果木欣倒是没接，固执地把这最后一根往自己手里推。

　　“阿姐，你都没放过几根。”

　　“阿姐不用……”

　　“烟花好看呀。”

　　被自家妹妹这么看着木瑛蹲了下来，伸手拉住木欣的手把她拉到怀里，把满天星放在蜡烛上看着点燃冒出来的一团火焰，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开口：“那么欣欣和阿姐一起放好不好？”

　　“嗯，好呀。阿姐，你要不要在天上写个字？”

　　写个字，写个什么呢？

　　她想要的好多，却又好少。

　　最后想了想，木瑛难得快速地在空中潦草写了四个字，写完的那一刻烟火才放了没多久，看得木欣有些头晕：“阿姐，你写了什么啊？”

　　“我写了啊，你猜？”

　　“猜不到，阿姐写的太快了！”

　　“行啦行啦，放完就回去啦。”

　　等着最后一支满天星烧完，木瑛在一群小男孩堆里捉住木青把他也一并拉回了家。等洗漱完木瑛躺床上，听着木欣小声地疑问也不回答，装作自己睡着了。

　　她很贪婪，她想要很多东西。想要万事如意，想要身体健康，想要长命百岁——

　　最后想了想，木瑛还是只写了四个字。

　　天天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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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翻花绳会下雨——我们这边的老话233333
稍稍跳一下时间线，去考高中啦【实际上是想放外公出来【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