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江南好》离机

20、第二十章

　　对木家来说，年夜饭一向是一件大事。原因无他，大年初一最重要的事情除了年夜饭以外，还有就是赵观观的生日。

　　赵观观生在大年三十，家里上下都有，她夹在中间又是女儿，除了说一句“生得会挑日子”以外基本都没正儿八经过上生日。等后来逃荒遇到了木安平，木安平每次过年都会特意给赵观观做一份长寿面再多加几个小菜，才算是真正开始过了生日。

　　木瑛小的时候不是很明白再加上家人又都不说是生日，还会闹为什么有些菜只好赵观观吃自己吃不到。后来知道大年三十是什么日子就不会那么不懂事，反而笑嘻嘻地多说好话，最好能讨几口自家父亲做的精致小菜。

　　至于为什么眼馋自家姆妈的小菜，别人不知道她能不知道么？哪怕就这么几条小黄瓜，也是木安平亲手在自留地种着留给赵观观，挑了长得最好不说还要最好看的，找了叶老头要好酱油和辣酱细细泡了才给赵观观送过去。

　　单单泡菜也就算了，木安平每次回来还会多加点各种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调味料——她曾经能吃到，还是因为自己生病发烧，才“有幸”尝到了这个味道。

　　现在赵观观面前的小黄瓜随便她挑，都是最好的取最中间的那一段。不说这种小菜，看着赵观观眼前还有难得的红焖虾以及一道白烧鱼，让三个小的流口水以外也不敢在自家姆妈眼皮底下讨来尝尝。

　　餐桌上除了赵观观的白烧鱼另外有一道，但是那道鱼他们不好吃，因为是“年年有余”，而且这鱼也是要留给祖宗的。

　　今年比较难得，就算馋赵观观的特殊小菜，没有鱼他们也还有刘水洋家送过来的腊肉。把腊肉片成小片，铺在白菜上随便一蒸。白菜叶子酥酥软软，帮子软糯带点脆，酱油都不用淋就鲜得不得了。

　　年夜饭饭桌上另外还摆着碗八宝饭，也是木安平亲手做的，家里小孩大人都不喜欢红丝绿丝就没放。八宝饭选的都是糯米，倒扣下来的糯米饭中间夹豆沙，顶上则是放着一颗金桔。切碎的蜜枣混在中间夹着的豆沙里，也因为豆沙略有渗出，给最外面的八宝饭裹上了一层粉白的糖液，甜香软糯得让人能回味一辈子。

　　年夜饭真要说能吃的东西也不多，但是今年桌上又有鱼又有肉，吃的连木欣脸上都不小心沾上了汤汁。好好的认真洗好了碗又把饭菜收好，赵观观给木青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了才放他出去和吴小龙一起放鞭炮。

　　木瑛和木欣两个人待在家里，木安平摩拳擦掌，开了搁在最里面叶老头最后送给自己的收音机听《再生缘》。听了一会儿听到《再生缘》是后面续的小半截，木安平立刻撇嘴换了台，嘀嘀咕咕着皇甫少华不是个好东西。他换台看上去也干净利索，手指在按钮上摩擦两下眼睛一亮，跟着余红仙唱《蝶恋花》。

　　木瑛看在眼里也不去问为什么叶老头还有收音机这东西，木欣倒是有些纠结自己听了一半的故事，但又没法开口让木安平再调回去，只能歪着头听木安平与收音机里的评弹应和。门外有着小孩子的尖叫和放鞭炮的声音，木瑛听着赵观观的声音，应了后裹上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了再出门，准备去看着木青和吴小龙。

　　原因也没什么，小孩子放鞭炮虽然都很注意，但是玩疯起来谁还顾及到“安全”。别的不说，她可是听过镇上有小孩玩鞭炮把自己脸给炸了的事儿的。别人听着是听故事，可要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可真是大事故。

　　看到和大人似的木瑛竖在那儿，几个小孩子的打闹声都轻了点儿。虽然也有埋怨木青把姐姐拉来的，然而木瑛那样子当面背地没几个小孩敢说话。鞭炮噼里啪啦地炸着，欢呼声也越来越高，等鞭炮放完木瑛一个个把小孩子们都送回了家，才拉着木青的手一步步踱了回去。

　　小孩子也就在空地上放点小鞭炮，等到要十二点了，木安平和赵观观两个人还会去放个一百响的那种大鞭炮。木欣有些熬不住已经开始合眼皮，赵观观不忍心小女儿熬夜，让她先去睡。看旁边木青也眨巴眨巴眼睛开始揉，赶着小儿子也去睡觉。

　　轮到木瑛的时候木瑛立刻正襟危坐表示一点也不困，看她都上初三了算是半个大人赵观观也只好作罢。好不容易能混个熬夜，木瑛坐在桌子边听着收音机里评弹的琵琶声，手里拿着算术题继续假装认认真真写假期作业。

　　赵观观绣完了手头的最后一针，笑着准备把一身新内衣送去龙凤胎身边。木安平则是看着手头一堆收到的信，琢磨了会儿还是放了封在木瑛手边示意她打开看。

　　“阿爸？”

　　“这个是你叶叔写过来的。”

　　“啊？叶爷爷？”

　　“嗯，不过应该是他儿子写的，叶叔以前手上过刑，虽然好了但是没法握笔。你上次看到他的信，估计也是他儿子的。”

　　木安平想了想，突然就笑了：“别问我他儿子叫什么，我是真不知道。”

　　“我又没想问这个，谁好奇叶老……不是，叶爷爷了。”

　　“行，既然你不好奇，那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说到一半的阿爸去沪市的事情？这个还想听伐？”

　　“想！当然想！”

　　木瑛瞬间眼睛发亮，把手里的作业本一推，看着失笑的木安平扭着让他继续说下去。她以前就一直很好奇家里赵观观的手表，自己的钢笔，还有一些稀奇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木安平一直到老都没和她说过，让她琢磨到现在。

　　“你应该知道我那个时候十三四岁，说着好听其实鬼子都打来沪市了。我刚入行班，第一趟跑货是跟着叶叔去沪市。”

　　“然后呢？”

　　“然后啊。”

　　木安平把之前答应木瑛的钢笔放在了桌子上放到她面前，笑得很是温和：“沪市话和我们望湖话还是蛮像的，叶叔和我说让我办成一件事情，就传我行班看水的活计。那个时候我答应了，也因此有了门路，在水上呆了三四十年能拿到这些，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阿爸，当年叶爷爷让你办的是什么事儿呀？”

　　“那个啊，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就帮他们去在打仗的沪市里帮忙转移一个人。”

　　木瑛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住了木安平的胳膊才发现了什么，讪讪地松了手：“哦，然后，然后呢？”

　　“然后也没什么呗，你都想到哪儿去了，那个时候要转移的人多了去了，反正叶叔都计划好了，跟着他走就行，我就是传个话。那会儿要送的那个人读过书，也问过我想要什么，我和他说想认字。当时外面还在打仗路全封了只能等，他就教我认了几个，送了我一本书。回头我把书给你，你自己琢磨着看。”

　　听着木安平那轻描淡写的讲述，木瑛觉得自己倒吸多少口冷气都没法平静下来，本想小心翼翼地再问两句，看木安平的表情立刻闭嘴不敢继续说，接过他递过来的书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偏偏木安平递过来的书里书页数全粘在一块儿，根本就没法翻开哪怕念一个字，弄得她格外气急败坏。

　　“阿爸你怎么事儿说到一半呢？还有这书都粘着，要裁开才行吧？”

　　“那你来裁呗？我那会儿又不知道这个，看是他送我的我就留着了，都没敢打开。”

　　看着木安平那怂恿的表情，木瑛撇了撇嘴把书放回木安平手里看他重新把书放好。她怎么感觉回一趟十五岁，好多事情都变得奇怪，和以前有点像，又完全不一样了呢？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救了个人而已。之前没告诉你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我觉得和你说说也没什么，以前风里来雨里去的，叶叔回去了这些事儿就没人知道了。别太在意这些事情，只有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

　　零点已经快到，外面也开始噼里啪啦炸爆竹，木安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门开始放鞭炮。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一下子吵醒了木欣和木青，两个人揉揉眼睛最后还是都爬起床，踢踢踏踏地跑过来看着赵观观大声喊了一句新年好。

　　喊完了两个人不愧是龙凤胎，都乖乖巧巧地伸出手满脸都是期盼。

　　“就知道你们两个说‘新年好’就只想着姆妈的红包。”

　　赵观观笑着骂了一句，给两个人手里放了个红包之后回到厨房，给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小碗做好的甜汤丸子。等木安平放好鞭炮回来看一家人都坐在桌边等他不由得笑了小，拿起其中一碗刚勺一勺，就看到碗里其中一个丸子不是球形的，而是个金元宝。

　　“恭喜阿爸，阿爸今年要发财了。”

　　木瑛看到这个金元宝就笑着道了声喜，金元宝每个人碗里也都有，但看着木安平吃总比他们小屁孩吃个金元宝有用。吃完甜汤丸子，外面的鞭炮也总算是停了。外面的喇叭倒是滴滴滴开始响起来也不怕扰民，正大光明地给所有人百年。木青好不容易等到喇叭也响完了，才和木欣一起扑在了赵观观的怀里，声音格外响亮。

　　“姆妈，这次才是真的了。”

　　“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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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转移的这个人……不说是谁，可以猜猜=w=
反正木女士说了可以吹【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