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风四季只念你》李亦炎

58、我来到了你的身边

　　陆知椹直接打电话给她，安酿那边很快接起。
　　“你在哪？”陆知椹温柔的问。

　　安酿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重复她发给他的那句话，问他，“我们和好好不好？”

　　陆知椹笑，“我们不是早就和好了吗？”

　　“那不一样……”安酿说着带了点哭腔，她忍着，“陆知椹，那……”

　　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那不一样，那是不一样的。
　　之前她有心结，做不到完全释怀，她对他无法像以前一样敞开心扉，她有对他无法说出口的顾虑。
　　他们看起来像回到了从前那样欢愉的状态，可安酿总会在百转千回时担忧，觉得若即若离。
　　现今，她明白了他所有的苦楚，她知道了他难以启齿，不肯对她坦白的过往。
　　她知道了，这个叫做陆知椹的人，比她背负的要多太多。

　　她心疼，所有的心结，不再让她纠结，徘徊，她想回到他身边。
　　像以前一样。

　　“安酿，你在哪呢？”陆知椹轻声问，小心翼翼，他怕惊扰到脆弱的她。

　　“我……”安酿哽咽着，“陆知椹，你来找我好不好？”
　　陆知椹，这次，换你来找我了，好不好？

　　“好。”他应下，郑重得，如同每次承诺答应她一样。

　　安酿挂了电话，她想了下，内心有个想法的苗头，怕做的不好，却也想去尝试。
　　她给他发了个地址名称。
　　陆知椹想了下，这里的附近，他有点印象。

　　起身刚要出门，就遇见了同事进来。

　　“哟，阿陆你还没走呢？这不是早下班了吗？”周医生看了下手表，这都到上班的点了。

　　陆知椹回了他一句，“忘了点东西，回来取。”

　　说着错开他走出了办公室，“我先走了。”

　　“那你路上小心点哈。”周医生贴心的叮嘱了句。

　　“嗯。”

　　陆知椹去到了安酿发的地址才明白，这不就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遇见的红绿灯人行道吗？

　　之前他才跟她坦明，她今天就约在了这里。
　　倒是应景。
　　路上行人倒是不少，来往人行道的人也不少。
　　有点像那天的场景。

　　陆知椹四处望了望，借着身高优势他视野可以很快看清周围人，不过他没瞧见安酿，连一个像的身影也没有。

　　他从纯白外套里取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在对话框输入「在哪？」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
　　指尖刚要点发送手机就一震，页面弹出了一个电话。

　　他接听，放到耳边。
　　安酿的声音先他一步传来。
　　那边有点沙沙的声音。
　　开头莫名其妙，第一句过后却理所当然。
　　安酿，在说她的过去。

　　“刚去到美国的时候，真的是人生地不熟，虽然哥哥和阿姨都陪着我，爸爸有时也会来看我们，可是我还是遇到了很多困难。即使会点英语，可每次我独自去到超市，想去街上散心时，总会遇到各种各样语言沟通不顺畅的问题。”

　　她不能说话，也很少有人会肯愿意耐着心等她打字。
　　那个时候真的过的很艰难，安漠确实一直陪着她，可他也有自己的学业，事情，阿姨英文也不好，那边雇的佣人又不会中文。
　　一开始那段日子确实不好过，安酿变得有些自闭，不太爱与人交流，他们总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可她却是要学着一个人的，毕竟去保弗圣罗，一切的生活只能靠她自己。

　　“直到有一次不小心迷了路，那个时候阿姨和哥哥找了我好久，回到家后阿姨生了一场很大的病，我才发现，原来我那么累赘。”

　　“之后每次外出他们都会偷偷跟在我后面，怕我走丢，又怕我发现，我知道，他们是怕我难过，自卑。

　　去到了保弗圣罗，我梦想中的学校，它很好，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那里聚集了很多跟我一样热爱画画的人。

　　舍友，同学其实都很热情，他们都可以包容我不能说话的缺点，甚至会格外照顾我。”

　　“可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一个跟我平时跟我相处很好处处照顾我，跟我住在同一个宿舍的舍友嘲笑我是个哑巴时，我才发现他们在看我时眼中的异样。
　　那是怜悯。
　　他们有些人会把照顾我当成是一种，一种慈悲，甚至会觉得哑巴是神给我的惩罚。”

　　安酿叙述时无奈的语气，却听得陆知椹心麻。
　　他不敢说话，不敢打断她。
　　他有，欠她好多句对不起。
　　其实这一切，都怪他，他就是混蛋！

　　安酿，“陆知椹，保弗圣罗的第一场雪，我没能跟你一起看，我在空白的雪地上写满了你的名字，可是我却再也见不到你。
　　我去到了梦想的地方，可是我却失去了你。
　　我无数次想拨通你的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可是我做不到，我怕。
　　但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我一直以为来到这里我真的会开心，我甚至可以跟你分享这份喜悦。
　　可是我一次都没有开心过。
　　因为那是，
　　我离开你的第一年。”

　　陆知椹已经知道她的用意了，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以他们相遇的轨迹，告诉他她这七年来所发生的事。
　　那是他不曾参与的人生，是他们最遗憾的地方。

　　她挂了电话，给他发来了第二个地址。
　　是他家。

　　那座房子，是他们冥冥之中的缘分所在。
　　依旧是找不到她，依旧是一个电话。

　　“第二年我选择退学，我突然想离开一切有关K市，有关于你的地方。
　　陆知椹，我想忘了你。
　　我想忘了你跟我说的那句，两情相悦的戏码，我陪你演不下去了。
　　我想忘了你说的不喜欢我，我想忘了我对你所有的喜欢。
　　我想忘了你。
　　因为我发现，只要我一想到你，我连呼吸，空气都会是苦的。
　　我总是控制不住要去想你。
　　我以为我放空自己，放掉所有跟你有关的一切，放掉一看到就会想到你的回忆，我就可以不再想你。

　　我去到了很多个国家很多地方，我见过最美的风景，看过漂亮的塞纳河，满片的薰衣草。
　　我总要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每次写信寄明信片给哥哥和祝柚的时候，忍不住也给你写了一份。
　　可我没有勇气寄给你。

　　我想向爷爷爸爸和哥哥证明，就算不去保弗圣罗我也依旧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画家，我想证明他们说的是错的。我想证明我不需要离开你我也依旧可以实现梦想。
　　所以我离开，我渐渐跟他们失联，我想自己闯出自己的一方天地，我想……

　　陆知椹啊，有一天我想学着恨你，怪你，我想让自己好过一点，我不想要想到你的时候总是在后悔，遗憾我们就这样分开。
　　我想恨你放开我的手，恨你用那么伤人的方式轻易离开我，恨我在你心里原来一点都不重要。我想恨我自己总是要想起你可是我做不到。

　　我纠结，陆知椹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够喜欢我，还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我画等，我画了好多好多张你的肖像，还是解不开满贯的思念。
　　我想，我中了一种叫做陆知椹的毒，戒也戒不了，忘也忘不掉。

　　这是我离开你的第二年。”

　　这是安酿最伤感的一年，那个自信恣意的女孩啊，总是在怀疑和否定，她能感受到陆知椹对她的感觉，却又忍不住被他那时伤人的话误导，她好迷茫，她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判断。

　　安酿给陆知椹的第三个地点，是那个陆知椹和陈述季度放假经常去的户外篮球场，也是安漠第一次带安酿去，安酿对陆知椹一见钟情的地方。

　　陌上人如玉。

　　她起的化名，以及第二幅画《陌上人》，都是因为这是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的冷漠淡然，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第三年我回到了美国，我想偷偷回去看看哥哥和祝柚。
　　可是发生了一个意外。”
　　安酿停顿，那是她这一生发生的最大的一个意外。

　　“我遇上了一起枪杀案，被绑匪误当作人质抓到了荒郊野外，我以为我会死的。
　　因为那里，几乎很难找到。

　　你知道吗？被关在那间黑暗屋子的时候，我却没有感觉多害怕，我就是在想，我那藏在柜子里的一叠书信和明信片，我该怎么寄给你？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把你的地址写到衣服上，我写希望能把它们寄给一个我思念了很久的人。
　　我想让最后发现我的那个人，能替我实现这个愿望。
　　陆知椹，有人说，人在死之前神识会涣散，那个时候你还能想起模样的人，便是你这一生念念不忘的人。
　　在死亡面前，我不得不承认，你就是我这辈子永远都忘不掉的人。”

　　那个时候安酿腹部被打中了一枪，又被绑匪挟持到荒郊野外去，后来匪徒发现她活不久了带走是个累赘的时候就把她抛在了那间破旧屋里，不过好在林坷家在美国有势力，又有人目睹那辆匪徒开的黑色面包车去往了一座荒山，安酿才被发现及时。

　　等到她被救起后她人已经失去知觉了。
　　据后来林坷回忆说，那个时候他带人冲进去看到她衣服上那满满血迹的字后，震惊担心她之余，他还感叹了句，牛逼！

　　竟然想到把遗言写到衣服上也真是没谁了。那纯白的衣裳都是血，血字，血滩。

　　后来手术，抢救，她被切除一侧被子弹伤到的输卵管，她的很多器官，子宫都被大量感染，醒来后医生便告诉她，她的身体机能运输会变得很差，免疫力也被破坏，她很难很难再怀孕了，不过目前先养好身体，也许还会有机会。

　　那个时候安酿还没想到那么严重，遵从医嘱好好服药静养身体，可接连几次检查结果都不尽人意，没什么进展，安酿也渐渐放弃了。

　　她也不再抱有什么心思，其实她是不太在意的，可她后来回国再见到陆知椹，知道陆知椹一直在等着她，知道他喜欢小孩子，她才会渐渐失落。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不是她觉得必须要有孩子，是她不想看着陆知椹孤单，她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个跟他血脉相承又跟她一样爱他的孩子，他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死去也不会孑然一身。
　　以着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如果她先离开这个世界，还有个孩子能陪着他。

　　“我那个时候想，可能我们真的没缘分在一起吧，我不能说话，那是我最无法面对你的理由。我又什么都做不好，最拿手的画画没有进展，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影响了很多器官机能，经常生病，做了好几次手术。

　　陆知椹，我好自卑，我也好难过，我怕这种自卑心横肆，作祟，我连见你一面我都不敢。我无法接受，可是我又不得不接受。

　　我没有了你，我回不到你的身边。

　　这是我，最最想你的第三年。”

　　第四个地点，是那个早餐店，现在这个点已经关门了。
　　是他们第一次，又很多次一起吃早餐的地方。
　　地点一点都没有变，就是这么多年了，店面变大了，装潢也变好看了。
　　外面还专门围了个地方供客人停放单车的。

　　安酿想起那个时候她丢了单车，第一次被陆知椹载，那种羞涩又温暖的感觉。

　　“这一年林坷问我想去哪个国家哪个地方看哪里的风景。我说我想去布拉格，我想定下来，不想再漂泊了。”
　　“他问我为什么选择布拉格。我说因为我看过一部电影，里面取景就是在布拉格取的，我想去那里看看。
　　他不太相信。我就说，我跟一个人约好了要来这里看看，体验一下男女主的爱情。
　　他笑我，说那他宁愿信第一个，第二个听起来像扯的。

　　可是都是真的。
　　我走过电影里每个男女主去到的地方，我幻想着我是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来到的这里，可幻想一破灭，我只有一个人。

　　这一年我做了个冲动的决定，我瞒着林坷偷偷买票回国，陆知椹，我去了北京。

　　我想来看看，我们约定好一起读书的城市，我想看看你在的这个城市，它有没有吸引我的地方。

　　是有的，你在这，它就是最能让我逃不开的。
　　你就是我选择它的理由。

　　可是也是最让我不敢多待的。
　　我好害怕会在这么大的城市遇见你，看见你身边站着另一个女孩。

　　很可笑对吧，这种异想天开可能性几乎为零的事，却让我兵荒马乱的逃回布拉格。
　　狼狈，又怯懦。
　　我生了一场很大的病，我想，可能我该忘记了。

　　四年了，陆知椹，我们分开的第四年。”

　　第五个地点是她给他庆祝第一个生日的餐厅。
　　陆知椹站在二楼小阳台俯瞰着楼下那片空地，那两句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忘，她对他说的那句，“我喜欢你”，他还记得她的语气和脸上带着点羞赧的脸蛋。
　　那是温暖了他十七个生日空白的人啊……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传来，让陆知椹觉得心涩又暖。

　　“这一年，我等来了《等》这幅画，陆知椹，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的。
　　——我在等回忆里的那个人，我在等，一个把我弄丢了的你。

　　我想，我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我放弃了，我放弃强迫自己忘了你，我放弃纠结那些过往，我想释怀了，我不要过的那么累了。

　　我承认了，我承认我喜欢你，承认这份喜欢，逃过了所有时间的追捕，它比我想象的还要执着。
　　我承认了陆知椹对安酿，是宿命，逃不开的结界。

　　第五年，我们随遇而安。”

　　第六个地点，是他们经常手牵着手，两人都以为会走很久的那条林荫小路。
　　陆知椹站在那，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好像还会像以前一样。
　　他提前等在这里，安酿会悄然出现一把握住他的手，她最喜欢牵的是无名指和小拇指这两根手指。

　　然后，晃着，晃着……
　　一下回到了七年前那个冬天。

　　陆知椹想，下一个地点，也许他知道在哪了。

　　“这一年是最平淡的一年，我最爱的，最期待的《星河》，它终于完成了。
　　星河，星星和银河，我的最爱。
　　也包括你。

　　我走累了，在布拉格我待累了，我想和你走的每个地方看的每个风景，我一个人逛累了。

　　陆知椹，我想回家了。”

　　简简短短的两年，安酿成了炙手可热的画界新人，她完成了她的梦想，她做到了也证明了。
　　她觉得无趣了，一个人站在巅峰却一点都不开心，她没有可以分享喜悦的人，她想回家了。

　　她最后选的地点，果然如陆知椹所料，是他们有过最多交集的高中——十八中。

　　陆知椹收到消息时他人已经赶到了十八中校门口的对面，他隔着马路看着先他一步到了校门口的安酿。
　　他想跑过去找她，安酿却在电话里叫住了他。

　　“陆知椹，先别过来。”
　　他听话，乖乖的听在那里。

　　她接着说，“我想回家了。就是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和那个女孩子结婚了，或者遇到了另一个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陆知椹，在回国前，我看到了一本很旧的画册，那是高三那年我画的，里面全都是你。

　　有一天，我翻开了它，我看到了后面几页画册的背面，写满了好多好多我喜欢你。

　　陆知椹，我认得你的字迹。

　　它给了我点希望，我想，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傻瓜，一直在等一个人。”

　　安酿迷朦着双眼，她恍惚看见，有一个瘦高的人影朝她走来。
　　她缓缓的说，“第七年，我没有了故事，我来到了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