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风四季只念你》李亦炎

5、再遇

　　陆知椹回到家是晚上八点，回了陈述和季度的短信后，拿着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他听到搁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响，是微信消息提醒的声音。

　　他没去看，知道应该是陈述和季度在群里聊天，便边用白毛巾擦头发边走到阳台处。他拉开阳台门，任由外面呼啸的风吹进来。

　　湿润的发被风吹到额前，他双手握在阳台栏杆处，毛巾被他握在手中。

　　小时候他常常跟弟弟在这阳台上玩，那个时候他们还没这栏杆高。

　　现在，他背后屋里一片亮堂，他眼前万家灯火欣然，站在这，可以俯瞰K市所有的美景。

　　可他的眼里，却什么都没有，一片寂然。

　　他知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抑或是未来，眼前的万家灯火，哪怕现在身处一家亮堂，都没有一盏，独独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他死去的那个夜晚，沈沿淇就说过，你不配。

　　是，他就是不配。

　　不配成为陆家的一份子，甚至根本不配出生在陆家。

　　可是，在他们都抛弃他，怨恨他时，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他是不是就希望活在陆家？

　　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他真的很想放弃一切，哪怕他现在早已一无所有。

　　如果他真的可以选择，他愿意用自己，去换回他。

　　黑夜真的好漫长，好漫长，漫长到，几乎都快湮没他了。

　　陆知椹缓缓的闭上了眼，也许，也许……

　　站在外头吹了约一个小时的风，他回到房间，看了眼手机，发现没什么事后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他坐会书桌前，拿起需要学习的新课本，手上执着一只黑色的笔。

　　看着书本，偶尔画上一笔，在旁边记上点什么。

　　群里边陈述和季度在热烈讨论最近的球赛，其实也就是他们四个的群。

　　陈述，「欸，度，你说就我俩在这说，漠哥和烦去哪了？」

　　季度，「你能别叫得那么肉麻吗？」

　　季度，「不知道，漠哥估计在陪他妹妹，阿烦估计在做题。」

　　陈述，「做题？做啥题？这不暑假呢做啥题呢？」

　　季度，「我说你二你丫还不承认，你跟阿烦那么久你不知道他什么性子？每天就做题打球看书，比佛还清闲。难道向你一样天天就知道叨逼叨逼，比陆烦还烦。」

　　陈述，「我，我叨逼？那是你们不懂爷的乐趣。」

　　看着陈述又开始吧啦个不停，季度果断的退出了群聊，剩陈述一个人在群里唱独角戏。

　　——

　　安漠这边才刚煮好饭菜，他本来打算上楼叫下安酿，不过刚走到大厅就看到被安酿无情丢在客厅里的画。

　　他想着也奇怪，安酿平时可爱画如命，刚刚一回到家把画一丢就跑上楼，那个样，整个人兴奋得不行，也不知道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他把画搁在桌子上，把画板画笔水彩什么的都收拾进画房里，再回来拿画进去。

　　他把画放在画架上，端详了会儿，发现这栋房子特别熟悉。

　　转念一想，这……
　　不是陆知椹的家吗？

　　原来安酿早上去采风的，就是陆知椹的家啊……
　　安漠笑了笑，到安酿的房间发现她呆呆的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星空，叫了下她，“小离子，吃饭了。”

　　安酿听见他的画后翻了个身，撑着手肘看着他。
　　安漠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问，“怎么了？”
　　安酿爬了起来，套上拖鞋后急匆匆的跑下了楼，安漠也跟着下去，发现她又一头扎进画房。

　　他跟着进了画房，看到她又在摆放画纸，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怎么又要画画了？先吃饭。”

　　“哥，哥！等下。”安酿被他拉着走到门口，两只手拉着他停下，“让我画完这幅好不好？哥哥。”

　　安漠看着她，“那也得先吃饭。”

　　“哥，我就画个底稿就好，行不行？”安酿拉着他撒娇，“我保证，半个小时，不，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我就出去。”

　　安漠知道拗不过她，“十分钟，十分钟后必须吃饭。”

　　安酿没辙，只好先点头。

　　在安漠出去后，她把画纸放好，拿着铅笔开始画。
　　她先画出脸的大概轮廓，然后眼睛鼻子嘴巴，先打好草稿。

　　然后再慢慢修，当那张脸画到六七分像时，已经过去好几个十分钟了，安漠催了好几次，她都说再等会再等会，最后安漠也没办法，只能在外面等她。
　　安酿在描眼睛的部分，那两块地方画了擦，擦了画，就是画不出她见到他时的神韵。

　　那种不可一世，那种漠然，纵然是安酿画过不下几十个人的眼睛，也画不出那种感觉。

　　直到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安漠走进来硬拉她去吃饭。

　　安酿看着那两处布满画痕的地方，到底是没能画出那两只让她魂牵梦萦的眼睛。

　　安漠看她无精打采的低着头吃饭，知道她这是老毛病了，画不出她想要的画，她会连饭都不会吃。

　　安漠知道他这妹妹性子执拗，只能找点别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他说到了早上她那幅画，“你早上去采风的地方是我朋友住的房子。”

　　“什么？”安酿低低的开口，过了两秒后她才回答，“哦，你说早上那幅画啊，我就是随便找个地方。”

　　“嗯。”安漠见她没多大聊天的兴致，只能让她吃完饭后去看会儿电视。

　　洗完碗筷后，安漠走到客厅，看她一脸认真的看着电视上的综艺，坐到她旁边。

　　“对了，我已经收到国外大学的offer了，下星期就得过去学校报名了。”安漠说。

　　“什么？”安酿一脸晴天霹雳，“怎么这么快啊。”

　　安漠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没办法，不过在你开学的前几天，我会回来的。”

　　安漠去国外读大学这件事是从还没进高中就定下了的，安酿现在也是正要读高三。

　　“哥哥……”安酿一脸委屈。

　　“好了，小离子要乖，哥哥也不是不回来了，只要有假期，或者双休日有空，我就回来看你。”安漠安慰她，“再说你明年大学也要去我那边读，你的学校离哥哥的也很近。就等一年好不好？”

　　虽然安酿不舍得，但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家里人也是安排她大学去安漠那边读书，不过其实也不用等一年，半年后她就可以先过去，只不过安老爷子舍不得她走那么远，就只答应让她大学再过去。

　　——

　　这个暑假过的飞快，转眼间到了安酿学校开学的日子了，虽然说安漠在她开学前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但是他还是没能陪她到八月一号。

　　安酿因为拒绝司机伯伯送她去上学，只能自己起个大早去搭公交车。

　　今天不骑自行车是因为开学头一个星期，学校都不准自行车入内。

　　这个学校管的比较严格，自行车得有自行车通行证才能进入，也是防止有其他的学生冒名进入学校。

　　她家离公交车站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不过车还没来，因为等得实在是久，她都困得站在电线杆旁打盹了。

　　眯了一会后，公交车来了。

　　上了公交车也刷了卡后，安酿随意看了眼，发现后面还空着两个位置，麻溜的走过去坐下。

　　车一开动，她又开始打瞌睡了。

　　陆知椹接到陈述的短信时，人已经到公交车站了。

　　陈述，［烦，你等下我，我跟你一起去学校。］

　　陆知椹低头回他，不用。

　　陈述，［为什么？］

　　陆知椹按灭手机，不想搭理他，奈何陈述那逼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短信提醒声一直响。

　　恰好公交车来了，陆知椹上车。

　　车里座位几乎满了，就剩后边两个。

　　他懒得走过去，刷了钱后找了个空地占着。

　　不过司机大哥笑呵呵的提醒他，“小伙子，后面还有个位置，去坐着吧。”

　　“不用。谢谢。”陆知椹开口说了句。

　　不过有位大妈特别热情的让他去坐空位，说是不坐也是空着。

　　她的热情陆知椹招架不住，只能走到后面，不过他才看清，原来不是两个空位，而是一个，里边那个靠窗的位置，有个女孩窝在那。

　　不过她头靠着窗户一点一点，香喷喷的打着瞌睡，刚才他粗略一看，倒是没看到她。

　　陆知椹有点犹豫，他实在不想跟别人接触，刚才不坐有个原因是他怕等下上来人会跟他坐一块。

　　陆知椹停了两秒后回头准备回去，不过刚转过头就看到那个大妈热情的看着他的表情，为了不再听她叨唠，他只能默默坐下，不过尽量往外边坐，离那个女孩远远的。

　　两人之间，狭小的座位，空出的逢，仿佛一条银河。

　　他坐下后打开了手机，才发现刚才那么多提示音确实都是陈述发来的，不过他只发了三个字，为什么。

　　陆知椹懒得搭理他，将一条条短信删除干净后，看着干干净净的界面，这才收起手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就感觉到肩膀一沉。

　　他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样。

　　一路上车子都在摇晃，晃着晃着安酿的脑袋往旁边一落，有坚硬的东西抵住了她。

　　不过她仿佛睡死了般，竟然没有任何感觉，继续睡得香甜。

　　陆知椹僵硬的眨了眨眼睛，随后眉头厌烦得皱起，他低头看了看歪在他肩膀上的脑袋，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他抿了抿唇，这是他不开心的表现。

　　他等了几分钟，那脑袋的主人还是没醒，那脑袋还是在他的肩膀上。

　　他只能皱着眉头用一根手指头把她的头推过去，把自己的肩膀拉开。

　　在他要收回手时，司机一个急刹车，那颗脑袋又正正好枕在他的肩上。

　　不过这次没他推，那颗脑袋自己动了动，离开了他的肩膀。

　　他拿起自己的书包，在公交车在开动前下了车。

　　安酿揉着双眼，眼前一片朦胧，只能依稀看到有个身影下了车。

　　车门合上，公交车缓缓的踏上了路，她向外看去，视线因为刚睡醒还是模糊不清，她看到背对着车的那个背影，慢慢的侧过脸。

　　只是没看清脸，车就已经走远了。

　　陆知椹下了车后，就听到了一声叫声，他往右看去，是陈述和季度两人。

　　陈述放下勾着季度肩膀的手，跑上来笑呵呵的看着陆知椹，“我说烦，你刚刚怎么不回我消息？”

　　季度慢他两步走上来，一脸嫌弃的看着陈述，对着陆知椹说，“听说你不跟他一起上学，他屁颠屁颠就来找我了。也不知道大男人怎么像女人一样扭扭捏捏，一定要找人一起上学。”

　　陈述拍打了他几下，“要你管啊。”转而继续笑着问陆知椹。

　　陆知椹看了他两眼，单手挑来刚刚陈述过来时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唔，他这是怎么了？脸臭成这样？”陈述悻悻然，看着季度。

　　季度横了他一眼，“你有病啊？问我我怎么知道，再说阿烦脸不臭才奇怪好不好？”

　　说着也跟着陆知椹走去。

　　“欸，欸，你俩等等我行不行？”
　　陈述喊了一声，拽了拽书包跑上去。

　　安酿在下一站下了车，正好离学校门口不远。
　　昨天和祝柚已经约好在学校门口会面了。

　　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女孩在朝她挥手。
　　安酿笑着走过去。
　　刚一到，祝柚就冲上来抱住了她，“酒酿小圆子，一个暑假没见你怎么瘦了呢？”
　　“哪有？”
　　两人笑嘻嘻的手挽着手进了学校。

　　因为距离上早课时间还早，而且已经好就没见了，所以两人决定先坐在操场上好好叙叙旧。

　　“所以你上次在电话里说的是真的？”祝柚吸着豆浆，问安酿，“真的是心动的感觉吗？”

　　安酿点了点头。

　　“哇塞，酒酿小圆子，你终于开窍了诶。”她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安酿嫩嫩的脸蛋。

　　安酿拍开她的手。

　　“这样的话，就不再是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暗恋了。”祝柚笑着。

　　祝柚喜欢安漠，安酿很早就知道了，在高一祝柚知道安漠是她哥哥的时候。

　　只不过，这场不成熟的暗恋，祝柚放在心里两年了。

　　“你才暗恋呢，”安酿摇了摇头，“我可跟你不一样，我要是找得到他，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什么找得到他？”祝柚疑惑，随后恍然大悟，“你不会是连他人都不知道就一见钟情吧？”

　　安酿看着她一脸吃惊的表情，点了点头。

　　祝柚手压住安酿的脸，把她脸压到眼前，边摇头边打量着安酿。

　　她绝对想不到，之前感情像白纸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安酿，竟然会一见钟情，而且是陌生人，连可不可能再见到都是空话，这就喜欢了？

　　“你真的是我以前认识的安酿吗？不会是着了什么魔了吧。”祝柚问。

　　安酿掰开她的手，祝柚不让，“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不会是被骗了吧？”

　　安酿索性不理她的动作了，“……好像是有点荒唐，不过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的，因为我知道他还会去那里的。”

　　“不不不，你先跟我说，你真的喜欢上了一个陌生人？这世界太疯狂了吧。”

　　“是真的。”安酿把手放在祝柚捂着自己脸的手上，“柚柚，你还记得之前我问你喜欢我哥是什么感受吗？”

　　祝柚点点头，她记得，她说过，那是一种，在迷茫的时候，一抬头，突然发现头顶星光璀璨，感觉自己在那一刻，心脏突然加速跳动，血液速流。

　　一颗迷失了很久的心，有了方向感的感觉。

　　安酿，“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觉得心有了生命的感觉。”

　　祝柚看着她，到现在她都觉得很玄乎，所以两人暂且搁置这个话题，说是等安酿遇到那个人了再说。
　　接着两人又开始讨论起祝柚的问题了。

　　“你说你哥去了国外，我这一年该怎么过啊？之前还能靠着每天偷看他过过眼瘾，现在连偷看都偷看不到了。”祝柚一脸苦恼。

　　安酿安慰她，“我可以给你发照片。”

　　“你说那要是他在外边交女朋友了怎么办？他都读大学了，而且国外美女很多的，又很开放。”祝柚没有得到一丝的安慰，又苦恼起别的了。

　　安酿，“……那我帮你监督？”

　　“不行，我不放心！我决定了，我要考你哥的大学！”

　　安酿看着祝柚一脸坚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我哥的大学好像……巨难考……”她小声的说。
　　祝柚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

　　安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该说。
　　只能点点头给以精神上的支持。

　　“你说你哥会喜欢我这类型的吗？”祝柚眨巴着眼睛问她，满脸的渴望她会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安酿，“……”

　　要她说，她也不知道啊……

　　哥哥又没交过女朋友，又没有喜欢的女明星，她是真的不知道……

　　最后安酿是在祝柚的威逼利诱下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一拍散伙，因为早课时间到了。

　　而且还差点迟到。

　　安酿找到班级的时候早课已经响过两次铃了，她猫在后门看班里还有哪个空位。

　　里面真是满满当当一屋人，就离她最近的第一组最后一排有了空位，不过有个男生坐在靠门也就是她现在这个位置趴着睡觉。

　　算了，就这里吧。

　　安酿是蹲着走过去的，她看着刚进教室在上面做自我介绍的老师，慢慢的爬到那个位置然后坐下。

　　她实在是不想在全班人的注视下进教室……

　　呼～
　　安酿坐上椅子，松了口气。

　　班主任姓易，教化学的。
　　他把自己的号码写在黑板上，双手撑在讲台上，“好了，同学们，接下来这关键的一年，就由我来带着大家，与大家一起共同进步。”

　　安酿把书包挂在桌子旁边的挂钩上，听着班主任在讲台上讲他的班规，她终于敢放下心来，也有心思打量一下周围。

　　她看了眼，都是陌生的面孔，还真没有一个高一高二认识的人。

　　唉……
　　转了回来，她看了眼旁边还在趴着的同桌。

　　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

　　但是他头发干净利落，露出来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甲干净整洁。
　　看起来是一个很干净，注重卫生细节的人。

　　上面易班主还在说不停，安酿正襟坐着，手端正的摆在桌上，认真听他说的话。

　　旁边的人似乎动了下，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安酿的手。

　　安酿顿了一下，她往旁边望去。
　　闯入眼中的是一张干净洁白的脸。

　　窗外阳光洒满，落在他的脸上，为他冷峻的脸庞镀了一层金色。

　　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幕，安酿却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