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有画》三丫扬

3、第三章

　　摆好了两边的静物，肖雷开始讲课。
　　“今天两组水粉静物，一组冷色调，一组暖色调。你们多久没画了？先练练手。暖色调这边的，注意高光部分的颜色，层次多画几个，别偷懒。冷色调的，啤酒瓶有点难画，光线折射太多的地方自己概括一下……”都是老资格的学生了，肖雷只点拨一下要害，余下在学生画的时间里个别辅导。
　　一开始作画，教室里就安静下来。三个小时画一张4K大小的水粉静物，要的无非是耐心与专注。
　　升上了高中，画画就不再是为了兴趣或者加分——到了这个程度，还愿意留在这里，就表明将来是要吃这口饭的了。班上有好些已在美术中专内就读，大多数除了美术就别无所长了。在一般完中里读书的，高考基本没有指望。像邵承霄、孟笃行这样又能读书又能绘画的，便不用担心出路，所以不像需要背水一战的人那样处心积虑。虽然不够拼命，却可以纯粹为了画而画，笔锋中少了功利多了纯粹，是肖雷所看中的。
　　画室里一只老旧的夏普空调嗡嗡作响，学生分成两半围在各自临习的布景前。邵承霄和孟笃行坐在冷色调那组，谢辰坐在他们身后。肖雷在画室中央的空地上走来走去，喝着刚泡的咖啡，十分悠闲。
　　咖啡喝完了，肖雷觉得无聊，搬了高脚凳坐在谢辰身边，一边看他画一边闲聊瞎扯。
　　“深色还没铺开就开始上浅色了？”肖雷揉了揉谢辰的头发，“别对着一只苹果乱抠啊。你这一年野到哪里去了？规矩都忘光。”
　　“人家去美国留学啦～”一旁的姜莲说。
　　“哦？美国好地方啊，去读书么？”
　　“读高中。”
　　“怎么，以后就准备留在美国？”
　　“有这个可能。这次是爸爸的一个朋友介绍，正好有机会才去的，本来只打算去那边读大学。”
　　哦，原来真的是临时起意，邵承霄在一旁留心听着。当时他们三人都考上了市重点W中，暑假也在美校中度过大半，谢辰忽然在开学前远渡重洋，令人始料未及。
　　“邵承霄，背景布颜色调整一下，”肖雷忽然说。
　　“哦。”邵承霄应了，转头对孟笃行说：“借点孔雀蓝。”说着用刷子去沾孟笃行的颜料格。
　　“用我的。”谢辰扔了孔雀蓝铝罐装颜料给邵承霄，孟笃行回头望了他一眼。

　　肖雷的课有两场，每场三个小时，够画一张4K的素描或者色彩。很多决定了要考美术高考的学生都画两场，邵承霄和孟笃行是只画一场便走的。
　　“一起吃晚饭吧。”收拾东西时谢辰对另两个人说。
　　于是各自打了电话回家，三人便来到了华山路于复兴路拐角处的夏朵西餐厅。
　　正宗的法式餐厅，有穿戴整齐的男侍应生端菜到酒。临马路的那一排餐桌旁的窗上挂半截细蕾丝白窗帘。
　　附近一带虽然属于市中心，却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到商业区繁华地段要走五六个街区，所以这家西餐厅三人经常光顾。
　　“那么，往后就打算长时间待在美国了？”点完菜后孟笃行说。
　　“应该吧，往后我们大概聚少离多。”谢辰回答。
　　“好呀，早点办了移民把你爸妈接过去安享晚年。”邵承霄说。
　　谢辰说：“你说什么‘好呀’？是我们聚少离多还是把我爸妈接过去？”
　　邵承霄说：“‘好呀’现在是我的新口头禅。”
　　谢辰说：“一年什么‘长进’都没有，就换了口头禅。”
　　孟笃行说：“我们小霄怎么会没‘长进’，毛都长了不少了。”
　　谢辰说：“哦？”看着邵承霄笑。邵承霄转头瞪孟笃行，忽然觉得小腿被碰到，感觉就像是——桌对面的谢辰将脚伸入了他两腿间？
　　邵承霄心下愕然，——他怎么还敢？却见谢辰脸上一脸调笑，立马了然。双腿微拢，恶意地用膝盖挤压谢辰的小腿。谢辰正了正坐姿，把腿收了回去。
　　傍晚的余辉射进餐厅，三个少年坐在角落阴影处，背后是夕阳的昏黄。像一年前刚知晓他们又被同一所高中录取时一样，三人来这家餐厅庆祝，嬉笑着聊天取闹。邵承霄快意地靠上椅背，想道：什么都没有变，同一年前一样，同两年前、五年前、很久很久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