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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这是一间复合手术室,配备了大C臂数字减影血管造影机和神经导航系统。房间正中央放置着一张手术器械床,上面躺着的病人被大单盖得严严实实,只有手术部位暴露在外。头顶悬吊式无影灯的灯光从不同方向打在手术区域上,立在床旁洗手护士正在仔细清点器械,并将它们按照一定的顺序摆放开来。她旁边的两名手术医师眼神坚定,保持着胸前拱手姿势严阵以待。

      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即将进行的是场难度颇大的神外手术。

      安珀站在手术室的一角,旁边还站着几个同样穿着洗手服的年轻人,看起来是一群实习生。他们双眼放光地盯着对面墙壁——墙上内嵌一块OLED显示屏,正在实时转播手术情况。即使他们看起来要激动坏了,在手术室肃穆的氛围中也不敢随意出声。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心电监护、输液泵、麻醉机等各式精密仪器发出忙碌的、此起彼伏的机械音。

      主刀医师已经麻利地切开了皮肤及皮下组织,正在分离肌肉。安珀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小个子男生,低声问:“现在做的是什么手术?”

      小个头男侧头很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同样捂着嘴小声回答:“枕下开颅手术,给一个枪伤的病人,他脑子里还留了一颗子弹没取出来。呃……您之前还误判他脑死……”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立刻住了嘴,睁大眼睛略带惊恐地看着安珀:“对不起,韦斯特医生,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安珀随口安慰他。小个子男生听了这话似乎松了口气,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看。

      于是安珀简单梳理了一下已知的信息,她已经进入斯特兰奇的第一层梦境,她的意识投影到一个叫做韦斯特的人身上,一名神外医生,大概技术不太好的那种。她回想起刚刚那个男生看向她的那种怪异又鄙夷的眼神,她学医以来还没受过这样的嫌弃。

      好吧,是韦斯特被嫌弃,不是我。安珀在心里默默地划清界限。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斯特兰奇。他现在肯定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梦里,她得尽快找到他,时间拖得越久,他就会在梦境里陷得越深。

      可是他会在哪?安珀环顾四周,并没看到斯特兰奇的身影。她怀着一种碰碰运气的心态,又戳了戳旁边的年轻人:“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哦,威尔,我叫威尔·汉森。”

      “好的,汉森,呃……你知道史蒂芬·斯特兰奇这个人吗?”

      “当然!”大概觉得她的问题很是诡异,汉森的表情非常古怪,“喏,那个。”男生指了指手术台,然后又怪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韦斯特医生,你没事吧?”

      “当然,当然。”安珀心不在焉地回答,斯特兰奇在手术台上?但愿他不是躺着的那个。她的目光扫过侧后方的一个显示器,上面显示的是病人头部螺旋CT三维重建的图像。她立刻注意到图像上那个1.5cm左右的极高密度影,就在脑干附近,应该就是那颗未取出的子弹。

      “真不敢相信他能撑到上手术台。”安珀喃喃自语,这颗子弹紧贴着延髓,而延髓是整个人体包括呼吸心跳在内的重要反射的调控中枢。

      “多亏了斯特兰奇医生!他不愧是这里最优秀的神经外科医生!”汉森十分兴奋地接过话头,“要不是他和帕尔默医生,病人就要被取器官去捐献了,在还活着的时候。”接着他想起诊断病人脑死亡并指示取器官的恰巧就是站在他旁边的这位“韦斯特医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的汉森懊丧地垂下脑袋,要知道他的带教老师是韦斯特而不是斯特兰奇,这下他完蛋了。

      其实安珀根本没仔细听他后半截话,她的注意力都被CT图像下方的一行字母吸引住了——NYPH,这里竟然是纽约长老会医院!安珀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她一直以为“Doctor Strange”的意思是“奇异博士”,毕竟超能力者都爱用别称,比如奥萝洛叫自己暴风女,史考特是镭射眼,还有钢铁侠、美国队长等等。她下意识地忽略了“Doctor Strange”更常见的意思是“斯特兰奇医生”。所以斯特兰奇不仅是个医生?还是个全美顶尖的神经外科医生之一?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台上的斯特兰奇已经行云流水般地打开了骨瓣,整个过程堪比教科书。安珀看见他和一助都加了件防辐射服在手术服里,巡回护士也走过来要求所有人都加上,因为一会就要照CT了。安珀迅速地套上防辐射服,它里面填充的是铅,穿上去的瞬间就感觉身上陡然一沉。这时,她听见手术台上的一助说:“马上准备影像导航。”

      来不及了,安珀心想,她注意到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模拟心跳声不知何时慢了下来,病人的心率已经开始下降,根本撑不过神经导航所需要的时间。

      “我们没有那个时间。”斯特兰奇做出了相同的判断。但他的决策吓坏了给他当助手的女医生,她大惊失色:“你不能直接上手!”

      “我当然可以。”斯特兰奇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容抗拒。

      直到这时,安珀才能真正将台上的医生和她熟悉的奇异博士当成同一个人。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法师,斯特兰奇永远都是才华横溢又傲慢无比,极致的天赋和极度的自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C臂已经就位,器械护士熟练地帮他带好镜架式手术放大镜,斯特兰奇看着病人的脑部情况淡定地说:“颅内神经完好。”他双手持着取样钳,巧妙地避开了重要结构探到脑干边缘,然后停住了。他的手很稳,静止的时候没有一丝颤抖。

      “韦斯特医生,你的手表声太大。”斯特兰奇十分冷酷地说。他仍然专注地盯着手术部位,一动不动。安珀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指责的人就是自己,没办法,她还不太能进入韦斯特的角色。她用右手捂住手表,努力不让声音传出来。

      手术室的气氛冷凝至冰点,在五六双眼睛的注视下,取样钳再次往前挪动了几分。没有人知道斯特兰奇是怎么做到分毫不差的,他准确无误地夹住了子弹的边缘,轻而易举地将它取了出来,“哐当”一声丢进弯盘里。

      那一声也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闷,所有人都放松下来。安珀长吁了一口气,她怀疑刚刚的几秒她一定忘记了呼吸。旁边的几个小年轻已经控制不住的鼓起掌来,尤其是汉森,他甚至想冲上去热情地拥抱斯特兰奇。

      而万众瞩目的斯特兰奇,穿过或是兴奋,或是欣赏,或是赞许的目光,径直朝她——或者说朝韦斯特走来,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站定。他摘下口罩,这时候的斯特兰奇看起来要年轻许多,还没有蓄唇髭及山羊胡。他的表情十分生动,简直是神采飞扬,安珀从前都没注意过一个人的脸上能同时表达如此丰富的情绪,他很恶劣地、坏心眼地、神气十足地说道:“你的\'脑死亡\'病人马上就能醒了,哦,这都多亏了我!韦斯特医生,你或许该重新学学诊断学和病理生理。”

      ……他真混蛋。安珀默默同情了一把被当众打脸的韦斯特医生,她尽量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虽然不知道顶着韦斯特的脸做出这个表情是什么样子,不过她猜测效果应该不太好。因为斯特兰奇正用一种挑剔又防备的眼神看着她。

      “我有些,呃……私人的事情,想和你说。”安珀觉得自己的说法别扭的很,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或许我们能找个地方单独聊聊?”

      斯特兰奇目光怪异地在她身上转来转去,打量了好几圈才慢吞吞地同意:“如果你坚持的话,那么去我的办公室吧。”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安珀赶紧追了上去。留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汉森,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

      安珀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随手关上门。

      斯特兰奇眉头皱出几道明显的褶子,很不耐烦地问:“韦斯特,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在梦里的样子可真不讨喜。”安珀忍不住评价,“当然啦,我并不是说现实里的你就有多可爱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是你现在在做梦,斯特兰奇。”

      “做梦?”斯特兰奇好笑地反问,“我倒觉得是你不太清醒,也许急诊的工作让你头脑发昏了。”

      “事实上,我并不是韦斯特。而且这里是梦境维度,你是现任的至尊法师,你来这是为了阻止法师莫度……不要笑!我是说真的!”

      “好吧,韦斯特医生。”斯特兰奇扯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如果这就是你要找我私聊的事情,那你已经说完了。麻烦梦游的‘爱丽丝先生’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哦,顺便一说,精神科在32楼,或许你可以去挂个号。”

      “你难道不奇怪吗?斯特兰奇,你能想起做手术前你在干什么吗?你没觉得现在经历的事似曾相识?”

      斯特兰奇眉头皱得更紧,他沉吟片刻后,缓缓地说:“克里斯汀找我给一个病人做二次诊断,我判断他需要立刻手术,你当时也在场。我确实觉得这一切都很熟悉,像是曾经发生过的场景。但是,韦斯特,你的说法里存在一个最大的问题。”

      他走到办公桌前,反手打开第一格抽屉,从中掏出一个精致透明的小香水瓶。他对着安珀轻轻一掀,冷冽清淡的木质香气立刻萦绕鼻端。

      “人做梦的时候是不会产生嗅觉的。你怎么解释这点?”斯特兰奇说完,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向前看着她。

      安珀心说当然会产生嗅觉,毕竟这里是另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甚至从这间办公室的窗户跳下去,以他们目前所在的高度,足够感受到重力而跌个半死了。但她该怎么向斯特兰奇说明呢?安珀注意到办公室最里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裱框,有些是合照,有些是杂志采访,最醒目的那个相框装裱的是他的毕业证书复印件——上面写着哥伦比亚大学神经学与理学博士。毫无疑问,他在成为法师前是个理性、崇尚科学的人,时刻保持着令安珀赞叹的敏锐和机警。而同科学家谈论魔法恐怕是世上最不明智的行为了。

      按计划,她在找到斯特兰奇之后应该要帮他启动身上的阿戈摩托之眼,找回他的意识。但安珀的资质其实不太适合学习卡玛泰姬的法术,跟着王学习了几个月也只勉强学成了个半吊子,何况阿戈摩托之眼似乎还很认生,连个影子都没有,她只能想其他的办法。安珀专心去感受体内另一股已经稍显陌生的力量,当初她不顾教授的劝阻,执意要封存自己的能力,现在想要冲破禁制,只怕要吃点苦头。果然,强行聚起的力量像无数股细密的铁丝在她的体内游走,绞碎皮肉,剜进骨髓,进而钻入五脏六腑。连绵不断的疼痛像虫蚁般啃噬着每一寸神经,使得她冷汗涔涔,几乎要干呕起来。

      “忍一忍,斯特兰奇。”安珀抱歉地说,然后俯身探向他,双手扶住了他的额头。这样一来,他们离得就很近了,甚至安珀能清楚地看到斯特兰奇下巴上刚冒出头的青灰色胡渣、皮肤的肌理和讶异的双眼。这个距离让她有些不自在,但好在顶着的这张脸不是自己的,安珀忍受着钻心刻骨的疼痛之余不无庆幸地想。

      斯特兰奇觉得自己的脑子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气撕扯,剧痛和眩晕接种而来。他的意识飘向了高处,俯瞰着正扶着他的“韦斯特”和他自己。不过片刻,他又被拉扯进充满东方韵味的古旧大殿,面前一位身着黄衫的光头女士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接着,他被抛向高处,悬浮在一颗蓝白相间的星球之上,一只振翅的斑彩蝴蝶轻轻地停在他身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就在他快要触碰到那纤薄的蝶翼之时,脚下突然长出无数只惨白的枯手,拉着他沉入幽深黑暗的漩涡。他忍不住叫喊起来,感受到自己仍在被不断地拉伸、扭曲、分解又重组,仿佛置身于安德华·蒙克的《呐喊》中。

      在他感觉到要失去意识之前,一组组熟悉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子里自动播放着,手术、车祸、尼泊尔、卡玛泰姬、古一、多玛姆、王、莫度……而当他回想起一切之后,那种被抛来抛去的不适和痛苦自动消失了。他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斯特兰奇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脸色不比他强多少的“韦斯特”,试着喊了一声:“安珀?”

      “哦,谢天谢地!”她欣慰地应道,“你醒的太慢了,我还怕我搅乱了你的记忆,让你变傻了。”

      ……这难道不是事先要考虑到的风险?斯特兰奇非常不赞同自己小伙伴这种不靠谱的行为,但他还未来得及就此发表任何的感想,就被门口一记响亮的惊叫声打断了。

      “啊!!!”持续尖叫的威尔·汉森跳着脚退出了办公室,他站在门口心惊胆颤地回想刚才目睹的画面。几乎贴在一起的斯特兰奇医生和韦斯特医生两两相望喘着粗气,韦斯特的手还搭在斯特兰奇的脸上,似乎下一个动作是要……要……吻上去?!汉森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先是在韦斯特医生面前说错了话,再是撞破了这种诡异场面。而且不是都盛传他两不合吗?!

      安珀状若无意地把手收回来,想到汉森跑出去时羞愤交加的神情,不由得瞥了眼斯特兰奇问道:“那实习小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伸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斯特兰奇嗤笑一声,不阴不阳地说:“反正你现在是韦斯特,有什么不好意思。”

      说的也是,安珀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本来还有那么点心虚现在也变得坦然起来。

      斯特兰奇黑着脸把汉森喊了回来,阴测测地问:“什么事?”

      “斯……斯特兰奇医生。”汉森恐怕受了不小的惊吓,完全不敢正眼看人,盯着地板畏畏缩缩地说,“帕尔默医生说,请你等会去找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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