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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赵桓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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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没找到?”国公爷收起了暴怒的面容,转着右手指上的玉扳指,神色莫名,声音很平静,但林姝霜看着觉得可怕。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当朝一品国公爷,虽然只是承爵而来,但是多年的上位者生活的浸染还是让他有了位高权重者的威慑力。
国公爷从暴怒到平静;国公夫人从看好戏到意兴阑珊;王姨娘从镇定到逐渐焦急;二公子一直很平静,还有心情宽慰国公;女子则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的渐入状态,手也不抖了,顾忌着身子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时不时问一句“琰郎呢?”,气氛焦灼。
天空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大厅前面的枯枝在风中沙沙作响,微端的枝桠顶不住被咆哮的北风抛上天空再重重摔下,碎得彻底。
火盆似乎快烧净了,大厅里越来越冷。
林姝霜心里有些慌慌的。这样的家丑她真的能在场吗?不会惹来其他人的厌恶吗?她惴惴不安地看了场中众人,明明不关她的任何事,明明只是过来吃瓜,但没想到赵桓琰居然会直接缺席,事情发展有些尴尬。
她望向门口。赵桓琰还是没有来。距离女子来到国公府已经过去快三个时辰了,便是去了城外如今也该找着了,可是他还是不见踪影。他再不出现,便就不是他的错,那也成了他的错。国公府因他乱成一团,他居然连面都不露。其他人对于不出面理由的猜测会坐实外室的名声。等太久的人所有的暴躁心情可不会让他好好讲理。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绝不乐观,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快正午了,大家的情绪从波动到逐渐平静。
“我看呐,暂时是找不着老三了,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不如这样,你且在府上的客房里住着,”赵陈氏开口,“等老三回来了我们再好好问问他,国公你看这样可好?”
国公在思考。
林姝霜在心里答了一万个好,她好想逃离这紧张尴尬的现场,回去她的小院子吃上一顿。天地良心,她真的饿了,而且坐了这么久她的腰快挺不直了。下次再有这样的热闹她一定不凑上来了,就算有全华夏第一美男子也不来!
“那就先按夫人说的——”
“回来了!”小厮喘着粗气,“三公子回来了!已经,已经到门口了!”
话音刚落,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儿子拜见父亲、母亲、姨娘。长嫂、二哥好。”
来人一袭白衣,身高大约八尺有余,头发简单挽了个髻。
落魄贵公子。
这是林姝霜对赵桓琰的第一印象。
声音清润如山间的潺潺流水,又带着些微杉树的厚重感,端的是一幅山水画般的素雅嗓音。但他此刻却是落魄的,发间的髻半散开,两处污泥糊在双颊,白色锦衣上布满黑灰色的污渍,暗红色的血迹缠绕他左边裸露的手臂,血迹斑斑的伤口上还有沙土。他就这样伤痕累累地站在一群光鲜靓丽的人中间。
按理说一个人处于这种境地,应该狼狈得很。但赵桓琰并不。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像是任何事都没有发生那样跟在座所有人问好,仪态和话语都没有可挑剔之处。
他的眼睛像盛满了一湖的波光,轻易攫住人的视线,吸引人全副心神。不够齐整的发髻增添不羁气质,血迹和污泥越发称得他肤色白皙清透,还带上了一种诡异轻佻的美感。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绝色艳鬼,即使满身污秽危险无比还是吸引无数人趋之若鹜。因为——
他美啊。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理智都被抛之脑后,只想按着本能的指引去接近他,触摸他,想占有他,想看到他正对着自己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是天边雨后的彩虹,是冰雪消融后的萌芽,是久旱大地上的甘霖,是世间所有美好的集合体。
林姝霜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即使混合着风雪,血块和沙土的气味,她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受到了来自灵魂的冲击。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她喜欢的味道。那一刻,她没有任何的准备,心跳加速,视线里只容得下气味来源——赵桓琰。
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动了,他说话了,他笑了。
她被这该死的迷人香味迷住了,甚至忽略大厅里紧张的气氛神飞天外下意识地思考如何制出这一香味。她一定要拥有这个味道。竹子的清冽中带着她最喜欢的温润木质香调,麝香中带着雪松的清冷。还有其它她尚未分辨出的,浑如一体的气味,温暖中带着一点点的高冷。他是高岭之花,同时也是善意指导的师长。在他面前,再骄傲的人也自愧不如,再卑微的人也会被他的温暖感化。她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触不可及吸引,同时也渴望这气味包围她,温暖每一个寒冷的白天黑夜。她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只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喜爱与激动,突如其来的,不讲任何道理。
林姝霜情不自禁地想向着赵桓琰迈出一步,但马上被国公爷的训斥拉回理智。
她连忙慌忙低下头,不敢看他。回神后,她被自己的不理智行为吓出一声冷汗。她刚刚,居然想,走近他触摸他的脸颊,贴近他的脖颈细细地分辨他的气味。
天知道要是她真的这么做了,那大厅上要被质问的就会变成她了!
“不是长本事了?还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灰头土脸地回来?”国公爷冷哼。
“桓琰你怎么了?”王姨娘上前关切地问,“发生何事,你的伤口怎么弄的?快去处理,伤口还流着血呢!”
“儿无事,姨娘不用担心。”赵桓琰对王姨娘安慰一笑,然后望向国公,“儿听闻父亲唤人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还好意思提!下人在外面寻了你三个时辰,根本找不着你人。你说说,你又跑去哪里野了!”
“儿子昨日去了朋友郊外的庄子上,去得急忘了唤下人回家告知一声,是儿子的不是,让父亲担心了。听闻父亲在找我,儿子马上就回来了。在路上因为心急,没看清路,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这一身就是那时候弄到的。所幸伤得不重还能继续赶路,儿子就没去医馆径直回家来了,不知父亲寻儿子何事?”
“何事,何事,全是你干的好事!你还好意思说。”国公爷深吸一口气,“这女子,说是你的外室,肚子里有你三个月大的孩子。你说说,此事可是真的?”
赵桓琰听完像是才发现大厅中还站着一个人那样看了女子一眼,语气平淡地回答道“父亲,此事必是有些误会。儿子确实认得这女子,但是与她交往并不多。外室的说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有儿子的孩子。”
最后一句话他对着女子说,笑了笑,“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琰郎...”女子起身,眼泪在眼眶里转,“妾身知道你嫌弃妾身的身份给你丢人,让你失了面子。你不肯认妾身妾身也能理解,从决定跟着你的那一刻起妾身就知道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人,也不敢奢求能有个个正经名分。琰郎不认妾身不要紧,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这孩子流着赵家的血,是琰郎你的孩子,你不能不认他啊!”
“春如姑娘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原来这女子名唤春如。
“我之前确实是去过醉风楼听你唱过小曲儿,但是也就那一次,而且我们之间根本没发生什么。春如姑娘你莫不是把其他恩客错认成我了?”
小曲,恩客。女子原来是风尘中人。
“琰郎你说的是什么话?妾身虽委身醉风楼,但只卖艺不卖身,好好当个清倌人。是你甜言蜜语为我赎身哄我跟了你,把我安置在外头,还说会找机会抬妾身进府。琰郎这是看事迹败露不敢认,翻脸不认人了?”
女子眼泪哗啦啦掉。
“我败露的至多是去醉风楼没睡姑娘只听了首曲子的事,有辱我的威名。”赵桓琰嘴角一直保持着微微翘起,“春如姑娘你说我们之间关系匪浅。好,那你把我们之间如何在何时相识,我又是如何哄骗你帮你赎身把你安置在外头的,安置在哪所房子里这些事都细细说来听听。赵某虽不才,但不至于连自己的风流债都忘个精光撒手不管。”说完挑了下眉。
“我对春如姑娘的故事很抱期待。”
“不错,”王姨娘补充,“把你的眼泪擦擦,好好地把事情的具体细节从头到尾给我们说说,空口白凭的可没人会信。”
“既然琰郎不肯认,那妾身只好说出来自证清白了。”春如咬唇,拿出手帕擦眼泪。“事情发生在半年前......”
女子名唤春如,原是醉风楼里的一名清倌,因嗓音甜美小曲唱得颇为有些名气,吸引了不少公子哥。在春如的讲述中,大约半年前,赵桓琰跟朋友去醉风楼听曲,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赵桓琰对她一见倾心,盛赞其嗓音绝妙,其后更是多次送珍贵的首饰胭脂之类的礼物给她。春如在长达两个月的糖果攻击中逐渐被他打动,在他提出赎身的时候就答应了。之后她一直住在赵桓琰名下位于东市柳树巷的屋子里。直到三月前,即她赎身才过了不到两个月,赵桓琰突然不再来了也没有消息。她眼见肚子一日日大起来,迫不得已才到国公府寻他。
“不可能。我在柳树巷确实有间屋子,但从未住过除了我之外的人。”
“妾身这几个月来一直住在那里。琰郎可曾记得曾给我一块私人令牌?”春如拿出令牌,赫然是赵桓琰的身份令牌!“你说这令牌给我们当定情信物,不可轻易使用,若是有要紧事可拿着这块令牌去寻你。”
春如望着赵桓琰,神情委屈,“妾身原本不愿拿出来的,可没想到琰郎你竟不敢认。”
下人拿过令牌给国公爷查看,确实是赵桓琰的令牌,上面的字迹是他亲手写就,天上地下仅此一块的身份象征。
国公“砰”地一声把令牌扣在桌子上,“老三,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赵桓琰语气平平,“儿子的令牌,在三日前游湖的时候丢了。不知为何会在春如姑娘手里。赵某在这里感谢春如姑娘归还之恩。只是若是想以此来污蔑我,我可不会认。令牌丢失之事可以询问当日与我出游的朋友,他们都可为我作证。”
“这明明...明明就是琰郎你送给我的信物...否则哪有这么巧,你前几天刚丢的令牌,后脚就到了我手里?”春如发问。
“我也正想问春如姑娘呢,为何如此凑巧?我前几日刚丢了令牌,你今日就拿着令牌上门。你这出戏筹划得可真好,也不知筹划了多久,污蔑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还是很有礼地回答着,并没有因春如拿出来的物证慌乱半分。
“父亲,”一直沉默的二公子终于说话了,“此事看来颇有蹊跷。”
二公子也是姨娘的儿子,名唤赵桓康。此人应了他的名字,看起来健康得很。矮矮胖胖的,身材圆润,但脸却很是细长。脸型长得像马脸,眼睛细长得只能看到一条缝,鼻子窄小,嘴巴薄而大,活像是带了惨白的丑角面具。
“三弟,二哥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点不中听,但你别生气,二哥都是为了你好。你平日的所作所为家里人再清楚不过,像豢养外室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而且身份令牌是何等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说丢就丢?你说友人可作证,但与你往来的都是些......额,都是些狐朋狗友,说的也不可尽信。在我看来,春如姑娘的话倒是还可信些。
“三弟,我知道养外室是件丢人的事。可父亲从小教导我们做事要有担当。春如姑娘都拿出物证了,你还不认?我赵家儿男可没有似你这般不负责任的。”二公子摇了摇头,尝试教导不肖弟弟。
赵桓琰笑着看他的二哥。
“你可真是我好二哥。我都说了我没有做下此事,你还要硬把这顶帽子往我头上扣,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哥和春如姑娘串通起来害我呢。”
“二弟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二哥不相信你,二哥我帮理不帮亲,实在是你平日里流连花丛不务正业,如今都被人找上门来了,你让二哥如何信你?”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一直沉默的国公终于开口,“此事我看确实有古怪。春如姑娘毕竟口说无凭,一个令牌也说明不了什么,我们不能就这样断定老三养外室。”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护的。
“春如姑娘,赵某在这里劝你回去想清楚孩子的生父是谁。若是想不起来,我不介意让你换个地方想想,你觉得,大理寺如何?”
林姝霜觉得疑惑,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到大理寺去了?国公这是在,威胁她?
“妾身还有其它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