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面包》金翡

11、太阳淡了

　　梁玉好久没和陈靖一起走出校门了，太久没一起相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就在梁玉犹豫的时候，陈靖说话了。
　　“我退出球队了。”他说。
　　“嗯嗯，我听说了，”梁玉顿了顿，末了补充一句“打球很累吗？”
　　陈靖挠挠头：“也不是，但也累吧，只不过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梁玉看向他。
　　陈靖也转过头来看向她：“我发现自己没有打球的天赋。”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原来他也有黯然神伤的时候，从小到大就在成年人的称赞声中长大的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街坊邻里一传十，十传百，陈靖的身影仿佛镀了光，他才是小区里的下一个传奇小孩，会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长大。可是，陪在她身边长大的陈靖同时也是她最亲密的朋友，是最平凡的友人，她不慕强，只是庆幸自己身边有个无话不谈的好友，然而好评总是围绕着陈靖，本来就渺小的她与陈靖一对比就愈发渺小，愈发平庸。
　　“你本来就很优秀。”梁玉安慰他。
　　陈靖突然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哎哟，还是我们小玉子最好，最会哄人开心了。”梁玉打趣道：“放开你的臭手！”
　　“这可是我的黄金右手啊！”他捏了一把梁玉的脸，“不许你诋毁它！”
　　梁玉狠狠地拍掉他的手：“臭陈靖！又开始胡说八道！”
　　两人在路上嬉笑打闹，影子与影子碰撞、消融，静夜下笑声朗朗。

　　两人来到家楼下，梁玉停下了上楼梯的脚步：“你先上吧。”
　　“怎么？你要玩跟踪啊？”陈靖打趣道。
　　梁玉耷拉着脸：“我不想被我妈看见我们……”
　　陈靖放慢了脚步，站在离梁玉差了三个台阶的楼道，他垂下头靠在了墙上：“那你先上去吧，我跟在你后面。”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沉默不语，梁玉每上一层就跺两下脚，好让感应灯亮起来，回家的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枯燥且遥远了？明明才初中二年级，正是稚气尚未褪去，成熟未熟时，懵懂又天真，可是这份将近十年的友谊仿佛变质了。

　　“我回来了。”梁玉卸下沉沉的背包，径直往房间走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梁妈问道。
　　梁玉没回答她，母亲继续念叨：“平时在学校多跟陈靖学习学习，他现在肯定在用功呢！”那些训诫听得她耳朵都要长茧了，但经历过上次后她不敢插嘴顶嘴，任母亲说完。梁玉躺在床上，想不明白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母亲满意，还是说……逐渐让他们接受，他们的女儿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好能减少他们的期望。
　　母亲突然打开门进来：“要不？让陈靖来我们家给你补补功课？”
　　这回怎么不担心早恋了？大人真是想一套说一套。梁玉没理会她。
　　“明年初三了，人家考茂信一中的早就开始补习了，”她在梁玉身边坐了下来，“我们单位李阿姨那个女儿，她就报了班，听她说成绩上去了，怎么样？你也……”
　　还没等她说完，梁玉就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补习。”
　　“啊？那怎么行呢？！”母亲皱起了眉头，“你现在的成绩不是一直上不去吗？”
　　这话一下子就击中了梁玉的自尊心：“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认陈靖做干儿子，让他给你长脸。”
　　母亲怔住了，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是这个意思吗？！之前是我不让你们一起玩，现在我没意见啊，你们爱怎么玩我都没意见，怎么就怪罪起我来了？”
　　这段辩解在梁玉耳中听起来极为刺耳，她不耐烦地拿起自己的睡衣往洗手间大步走去。
　　第二天一早，母亲准备了两份面包塞给梁玉，拍拍她的背包笑着说：“读书辛苦，你和陈靖一人一个。”
　　梁玉叹了口气：“妈，你忘记你之前怎么说我和他了？”
　　母亲面露难色，尴尬地搓了搓手，说不出一句话。梁玉知道单位里肯定有许多阿姨在关注小区里的孩子，孩子已经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家常话。舆论的漩涡就是这样，你不听不看不说也会把你卷进来，可是梁玉太幼稚，不懂大人之间的攀比。

　　来到学校后，班主任第一节课就宣布下周的秋游——去一座海滨城市游玩，整个班人声沸腾，全班基本都报名了。看惯山的孩子期待看见大海，期待踩上柔软的沙子，见他们未见过的城市。
　　下午放学梁玉遇见陈靖，问他报名秋游没有，他说他报了。她突然想起林妙妙之前问她的问题，忍不住旁敲侧击。
　　“说一下，是谁啊？”梁玉好奇地看着他。
　　“你好八卦啊梁玉，”陈靖停了一下，立马拆穿她“是不是林妙妙问你的？”
　　梁玉迅速转过头去，陈靖笑她：“你也太笨了，一下子就被人识破！”
　　梁玉瞪了他一眼：“不说就不说，还笑别人，小气鬼。”
　　陈靖见她快步离开的身影，追上前去安慰她：“好好好，我告诉你，但是你别说出去啊！是1班吴柯婷。”
　　梁玉惊讶地转过头去看他。吴柯婷可是全级闻名的美女，梁玉至今都记得那个下午上完体育课回来，在楼梯拐角处遇到她，皮肤很白，天生棕色的长发，听说她小时候学过芭蕾，所以走起路来总是挺直腰，气质优雅，身材高挑，谁遇到她都忍不住看多一眼。
　　陈靖继续说：“不过她不喜欢我，我也就不了了之了。”
　　梁玉没想到，吴柯婷会拒绝陈靖，一个在哪里都光芒万丈的男孩，成绩优异，学习能力强，外表阳光帅气，人缘也极好，不管和谁都能打成一片。
　　“初中快点过去吧！除了学习一点乐趣都没有。”他说。
　　面对失去兴趣，暗恋失败的陈靖，梁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在她眼里，他拥有的快乐比她多太多了，因此，她怎么也体会不了陈靖的心酸。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黯淡的青春期有一个人偶尔像太阳一样照射她，能让她取一回暖，而不是在底下高高地仰视太阳。
　　“不过我可不会伤心，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陈靖转过头去看梁玉，“这句话是不是很欠打？”
　　有的人早就成长了，可她还是一株需要光照的幼苗。